戰爭,正在一點一點摧毀着所能影響到的每一個地方!
百戰軍、洋夷軍隊、太平軍、清軍、湘軍,已經徹底混戰在了一起,幾乎讓人分不清誰在打誰,分不清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而在這個時候,江西之謝逸、張榮沅部也開始向陝西方向運動,與李世賢部合兵一處,在陝西展開嚴密防禦。
河南方面,夏侯清、俞鋒所部列開陣勢,嚴密監控山西、山東之敵。而幾乎在同一時刻,司徒定遠等部也亦開始運動......
滿清方面,睿親王德壽所指揮的清軍,以及僧格林沁所部,爲了配合上海洋夷勢力,同時對河南、陝西擺開進攻態勢。
這次軍事行動,對於年輕的睿親王德壽來說,意義毫無疑問是重大的,這是自己第一次領兵出征,無論勝負,都將會對自己的前途造成極大影響......
面前的敵人有些強大,那是反賊中赫赫有名的謝逸、張榮沅、李世賢所指揮的軍隊,雖然之前有馬敏中的再三保證,但德壽依舊心裡沒有太大底氣......
尤其是對手裡的這支軍隊,更是沒有什麼信心。靠着自己面子,以及馬敏中大把銀子開路,也居然拼湊出了兩萬兩千人的軍隊,大多是由家奴等等組成,又任命了一些和自己說的來的貴族子弟當統兵大將。
德壽不是白癡,這樣的軍隊能有多少戰鬥力自己心裡太有數了......
恆格卻遠遠沒有德壽那麼擔心,在他看來,滿人騎『射』天下無敵,儘管現在比起太祖爺那會要稍稍遜『色』了些,可讓自己這些親王子弟帶兵,豈有不勝的道理?
“王爺,剛得到的消息,僧格林沁遇到反賊隊伍,勝了一陣!”
“王爺,僧格林沁進軍迅速,反賊進入山東之軍,已經全部退入河南境內!”
“荷,僧格林沁打的不錯啊!”恆格揮動着扇子,大有一些不服氣:
“大哥.......王爺,你說咱們這一路過來,半個反賊也都沒有遇到,可有一些不得勁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咱們當初去江蘇的時候,張震招待的咱們不錯,反賊軍裡也很有咱們一些朋友,這要是一見了面,可還真的下不了手......”
“王爺,王爺!”這個時候探馬匆匆過來,見到德壽翻身下馬:“王爺,前面定默縣城,已經被反賊佔據,賊首顏行!”
這兩個字一說出來,那些貴族公子爺們頓時響起一片唧唧喳喳之聲,“屠夫”顏行,這名字可實在太響亮了,和他對陣,當真沒有半個活口,自己這幾斤幾兩肉的,拿上去給顏行割割了只怕剩不下半兩.......
仗還未打,反賊中的一個名字已經把自己這些部下嚇住,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德壽皺着眉頭在這些“將領”身上看來看去:
“諸位,顏行雖然久有兄名,但我滿人又豈是狗熊?誰敢爲本王先打頭陣?”
若是劫掠民間,自然義不容辭,可要和“屠夫”打仗,算來算去還是自己小命重要,那些人聽了德壽的話,哪有一個敢上前請戰的?
“皆非忠良!”德壽恨恨說了一句:“恆格,你且隨我一起前去!”
恆格半晌沒有說出話來,怎麼大哥點來點去,非但沒有點到一個人,居然拉着自己去和大哥一起送死?
其他反賊倒也罷了,可是這“屠夫”顏行.......
定默城上城下,早就戒備森嚴,一面軍『政府』的刺刀龍旗,高高迎風飄揚。
要說德壽也是依足了在京城裡的規矩,這打仗歸打仗,到了定默城下,居然還讓人送了自己的片子進城。
開戰之前先送上片子,也算是戰場上的一大罕見之事......
更加奇怪的是,那顏行得了德壽片子,居然不到半個時辰,城門大開,左右簇擁,顏行從城裡騎馬而出,一見德壽的面就客客氣氣地說道:
“貝勒爺,不,睿親王爺,自從江蘇一別,匆匆已經過了那麼多的日子。這次出征,我家大帥還對我等再三叮囑,一旦見了王爺,務必要告訴王爺,大帥心裡實在思念王爺,這次反叛朝廷,也是實在沒有奈何的事情,還望王爺有機會多在朝廷面前美言!”
見“老相識”對自己這般客氣,德壽稍稍放下一點心來:
“顏將軍客氣了,雖然張大帥反了朝廷,可終究,終究咱們是老朋友了......朝廷有對不起大帥的地方,但大帥反叛終究還是不對的......這次朝廷委以德壽重任,德壽本來是不願意和老朋友戰場之上相見的,可皇恩浩『蕩』,不得不勉強從之......”
看了一眼顏行,見這屠夫也沒有什麼反應,心有稍稍放下一些,繼續說道:
“原先不知道這定默縣城是顏將軍駐守,實在不想和顏將軍兵刃相交,可這要想繼續前行,又非得通過這裡不可......這個,德壽心裡想着,顏將軍不如讓開一條道路,他日到了朝廷之上德壽必然......”
自己說說也覺得不對,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誰想到顏行聽了,居然拍着胸脯說道:
“大帥還曾經對我說過,見到王爺,不許與王爺爲敵,既然王爺也開口了,顏行拼着這顆腦袋不要了,也要把定默讓給王爺......”
德壽和恆格聽的目瞪口呆,幾乎當自己聽錯了,忽然見到顏行策馬上前,兩人不由自主哆嗦了下,還好顏行也沒有別的舉動,只是近前低聲說道:
“王爺,和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長久反叛朝廷,終究沒有什麼好的下場,顏行不得不爲自己後路着想。再者說了,王爺初次領兵,首戰只能勝,不能敗,一旦敗了大不吉利,所以顏行把這場功勞送給王爺。只有一條,還請將來要有了什麼事情,王爺千萬念在顏行今日的這一點功勞,給顏行留下一條活路......”
德壽聽了大喜,拍着胸脯讓顏行只管放心,顏行也好像送了口氣,在馬上抱拳說道:“今日委屈王爺暫時在城外先過一夜,明日必然讓出縣城!”
顏行雖然這麼答應了自己,可德壽心裡到底還是沒有底。這些反賊都是在戰場上『舔』血的人,萬一來個什麼偷襲之類,只怕王爺這頂帽子也保不住自己.......
提心吊膽過了整整一個晚上,居然一點事情也沒有發生,到了天亮時分,派出恆格前去打探,在那焦急的等了一個時辰,就看到恆格飛馬前來,面帶狂喜:
“王爺,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反賊退了,反賊退了!定默已是一座空城,空了!”
德壽一張嘴張的大大的,好半天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等到邊上一衆人等不斷狂呼小叫,慶賀不停,這才反應過來,連聲說道:
“好,好,全軍,進城,進城,擺宴,慶功,慶功!不,不,飛馬,飛馬向皇上報喜,報喜,我軍大捷!”
這話早就說的語無倫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那說些什麼......
定默縣城不過是個小小縣城,人口不過數千,加上戰火不斷,早就幾乎成了一座空城,原要想擺上豐盛宴席也是難事,不過這可難不倒這些王公子弟。
這些個王公子弟,出得京師,大多帶着自己家的廚子,又多派馬車,帶着自己平日喜歡吃的菜餚素材,不過兩個時辰,十幾桌豐盛酒宴已經擺了出來。
光這一點,百戰軍那可是望塵莫及,遠遠不能比上......
“王爺,給朝廷的報捷已經寫好。我大軍到達定默縣城,賊軍悍將顏行率軍五萬駐守,我軍人少,然心中思念皇恩,人人奮勇,個個爭先......
是役,睿親王身先士卒,斬賊首十八具,恆貝勒斬賊首十一具,秦貝勒斬首十具,伍貝勒斬首八具......”
文書官絮絮叨叨,所有王公子弟一個沒有漏下,唸了足有一柱香的功夫,這才把這些人的名字一一念完:
“此戰我軍以寡敵衆,以弱勝強,大破賊軍五萬,顏行棄城而逃,擊殺賊軍一萬餘人,俘八千人,爲免後患,俘虜賊軍皆斬......”
慶賀之聲再起,人人眉開眼笑。兩萬破五萬,這可是大請自從髮匪作『亂』以來,從所未有的大捷,敵人又是百戰百勝的百戰軍,這場功勞傳到朝廷,自己這番獎賞難道還會少了?
德壽卻有一些汗顏,這牛皮吹的實在大了,兩萬破五萬,古之名將不過如此。顏行賣自己一個面子,把城讓給自己,卻硬被吹成擊殺俘虜近兩萬賊軍......
不過仔細想想,要不是憑着自己面子,顏行豈能如此輕易讓出縣城,說來說去全是自己功勞那也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乃是最高境界......
眉開眼笑在那喝了會酒,就看一個貝勒爺大聲說道:
“王爺,我軍大勝,賊軍聞王爺之名而逃遁,何不趁着這個機會,收復陝西?伍頓不才,願爲王爺先鋒!”
這場“大捷”着實振奮軍心,居然有人主動請戰,那也是罕見的事了,德壽微微笑着,頗有些喜怒不動顏『色』之名將風采:
“準了,伍貝勒,我給你兩千人馬,以爲先鋒!”
酒席上一片轟然叫好,人人興高采烈,當初恐懼之心一掃而空,哪裡還把百戰軍再放在心上半分......
“安東將軍,顏將軍回來了!”
“顏行參見安東將軍!”
謝逸點了點頭,讓顏行喝口水再說話,顏行大口大口喝下一碗水,抹了抹嘴說道::“安東將軍,諸位將軍,顏行先丟了定默縣城,又丟了如東縣城,接着再丟了西翱縣城,一敗再敗,罪無可赦,請諸位將軍處罰!”
謝逸面『色』一沉,死死盯着顏行看了一會,忽然放聲大笑起來,邊上一衆將領也都笑成一片。
李世賢站了起來,笑道:“赫赫有名的顏行將軍,連吃敗仗,傳了出去,只怕天下震驚!”
張榮沅也一邊笑着,一邊說道:“德壽眼下只怕早把自己當成了不世出的名將,咱們百戰軍中可再也沒有他的半個對手了......”
顏行卻頗有一些惱火:“要是我真的敗給了那些黃『毛』小子,倒也無話可說,可這氣憋屈,非但要敗,還得小心翼翼,給那幫兔崽子陪上笑臉......,等到下次再打了,老子用不了一天時間可以能把他們吃得乾乾淨淨......”
“坐,坐!”謝逸笑着讓顏行坐了下來:
“咱們這裡還算好,河南方向,夏侯清和僧格林沁那是真打,聽說兩軍首戰,殺了整整一天,夏侯清這才命令撤兵,還特意扔下了十幾門火炮給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獲勝後,看着那些繳獲的火炮,還對部下說,‘我馳騁沙場那麼多年,打過多少大小的仗,可像今天這麼慘烈的,卻是第一次遇到,百戰軍一日不除,朝廷一日不安’。
你們說,夏侯清本來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故意輸了這一戰,心裡已經很惱火了,再聽到這話,我看將來僧格林沁只怕死的很難看了......”
又是一陣鬨笑,顏行心裡這才舒服了不少。謝逸收住笑臉,讓人拿來地圖:
“顏將軍,你還是要敗,這次不光要敗,而且還要來一次像模像樣的慘敗,一路把清軍往陝西縱深吸引過來。
諸位,打敗那些王公子弟組成的軍隊,不費吹灰之力,也沒有必要讓咱們動足這番心思,所有一切,都是按照事前部署進行。
一旦德壽進入陝西,咱們就和他舉行一次‘會戰’。不光是簡單的會戰,而且還要打的轟轟烈烈......
張榮沅將軍,你帶本部人馬,從左面包抄;李世賢將軍,你帶本部人馬,從右面包抄。我自帶一萬人馬,由正面迎敵!
此戰的難打之處,就在於既不能勝,也不能敗,而且不能讓德壽看出任何端倪,這就要看諸位將軍的本事了。
在我們舉行‘會戰’同時,夏侯清部也會和僧格林沁‘決戰’!諸位,整個計劃能不能成功,咱們這裡將會是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
張榮沅『摸』着鼻子苦笑了下:“咱們都還好說,可就怕底下的士兵們到時候殺紅了眼,收不住手啊......”
“收不住也要收,打敗那些花花公子有什麼值得希奇的地方?”謝逸冷笑了下,下面的話卻收了回去......
“將軍,蘇州方面急報!太平軍陳玉成部,督軍六萬,已經開始攻擊蘇州!戰況慘烈,雙方目前正在蘇州城外激戰!”
“太平軍終於動手了嗎?陳玉成......”謝逸冷笑了聲,把目光投到了李世賢身上。
李世賢淡淡說道:“自從翼王出走,李秀成投效大帥之後,太平天國內部分崩離析,政務方面,靠幹王洪仁軒獨撐大局,軍事方面,也就只有一個陳玉成可堪大用。這個陳玉成絕對不能夠小視,當初和李秀成大破江南大營的時候,陳玉成功勞在李秀成之上......
再度有從金陵跑出來的我的老部下告訴我,洪秀全現在頗有反悔之意,一直在那重用陳玉成,這次把太平軍最後的六萬精銳全部調撥給了陳玉成,也足以說明洪秀全的信任,我看蘇州方面戰局可憂......”
一衆將領在那沉默一會,顏行說道:“將軍,要不我帶着一支人馬回援蘇州?”
“不用。”謝逸微微搖了搖頭:“我們這離蘇州實在太遠,要救,李秀成、左宗棠部比我們更加適合,我們對蘇州最好的支援,就是徹底把‘漢怒計劃’進行到底!”
說着忽然看向顏行:“顏行,立刻回到你的位置上去,這次不但要敗,而且一定要大敗、慘敗,必須用最快的速度給我把敵人引過來!”
“末獎遵命!”
等到一衆將領匆匆出去,顏行低聲說道:“將軍,雖說蘇州那有李秀成和左宗棠可以支援,但那些人終究都是外軍的,萬一......”
“這事暫時不要說了,我心裡自有分寸......”謝逸打斷了顏行的話,冷冷說道:
“我知道你心裡對李世賢有怨氣,但現在是非常時期,一切不滿都必須藏在心裡,‘漢怒計劃’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我料李秀成再膽大,也不敢不救大帥!如果真的大帥出了什麼事情,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了他,勢必親手殺了他爲大帥報仇!”
話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卻開始擔憂起來,相比於這裡,大帥那纔是最危險的,六萬大軍攻城,大帥能夠頂住嗎?
萬一李秀成真的不救,又該怎麼辦?百戰軍中少了誰都可以,但唯獨不能少了大帥,大帥,就是整個百戰軍的靈魂!
謝逸輕輕嘆息了一聲,慢慢走出了屋子。
士兵們正在緊張的忙碌着,漢怒計劃,已經完全拉開了帷幕,現在唯一要等待的,就是敵人會不會落入這個圈套,漢怒計劃能不能按照事先部署一步一步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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