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那日不光是雷登先生,就連舒曼先生,我也有充分的證據能夠證明,他們都在說謊,他們當日一個都不在法國水軍俱樂部裡......”
龍孜的目光從舒曼和雷登身上掃過,舒曼的臉上明顯『露』出了驚恐的神『色』,雷登正想說話,就看到龍孜在奧諾克的允許下,一個洋夷女人被帶了進來,當這個洋夷女人被帶進來的時候,舒曼和雷登的臉『色』猛然變得慘白。
龍孜微微笑了一下,指着這個女人說道:
“諸位,這位就是舒曼先生從法國遠道而來,探望自己丈夫的米爾貢女士,舒曼夫人,請您告訴大家,四月十一日晚上,您的丈夫舒曼先生和雷登先生在哪?”
米爾貢女士猶豫了一會,但很快還是堅定地說道:
“諸位尊敬法官先生,四月十一日,是我來到光華的第二天,做爲我丈夫最好的朋友,大約六點的時候,雷登先生來到了我丈夫的住處,並且飲用了大量的烈『性』酒。八點三十分的時候,是的,我記得非常清楚,就是在八點三十分的時候,我和我的丈夫發生非常了激烈的爭吵,至於原因......”
米爾貢女士顯得對說出原因有些遲疑,但很快還是鼓足勇氣說道:
“在我的丈夫和雷登先生喝酒的時候,我在臥室裡發現了一些並不屬於我的女人用品,當時我失去了理智,衝出臥室和我的丈夫激烈爭吵,而雷登先生,則在那個時候離開了我們的住處.......”
法庭裡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西斯讓的身子動了一下,但很快又竭力保持住了身形,以免自己在同僚面前會顯得失禮。
“該死的瘋女人,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誣衊,法官先生,諸位,我的妻子顯然因爲這件事情嫉恨於我而對我和雷登先生嚴重的誣衊!”舒曼暴跳如雷,揮動着胳膊大聲吼道。
“舒曼先生,請注意你在法庭上的言行。”奧諾克有些不太滿意,制止了舒曼的吼聲。
“上帝在看着我們,請不要在上帝面前說謊。”到了這個時候,米爾貢女士顯得非常平靜:
“那天,你一直和我爭吵到十一點之後,次後,我在客廳裡一直呆到天亮,而您,尊敬的舒曼先生,則在臥室裡呼呼大睡,臥室除了通往客廳的門外,沒有任何可以出去的地方,除非您能像年輕的法厄從他父親日神那裡拿到會飛的馬車一樣........”
米爾貢女士引用的這個古希臘神話故事,讓旁聽席裡響一陣笑聲。
“這並沒有什麼好笑的,先生們。”米爾貢女士把臉轉向了旁聽席,臉上看起來非常悲哀:“要知道,當我來到這裡,指正我的丈夫的時候,我真的鼓起了極大的勇氣,雖然我的丈夫做了背叛我的事情,但是,終究他是我的丈夫........”
旁聽席裡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米爾貢女士竭盡全力控制着自己顫抖的聲音:
“當我聽到兩個無辜的光華人,慘死在雷登先生的槍口下後,我的心在那顫抖,甚至我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兩個慘死人的樣子,儘管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是不是雷登先生做的,我能夠做的,僅僅是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訴法官和諸位先生......”
說着,米爾貢微微鞠了一躬,然後慢步走了下去......
法庭裡沉默着,沉默着,然後,忽然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而這掌聲,是送給米爾貢女士的,爲了這位女士勇敢而正直的行爲......
“瘋子!!瘋子!!”舒曼氣急敗壞的吼了起來,簡直有些暴跳如雷:“法官先生,顯然我的夫人精神有些失常,我請求諸位尊敬的法官大人,不要採納這個瘋女人的一切證詞!”
龍孜冷冷地看了一眼舒曼:“法官先生,我請求傳喚下一位證人,法租界巡捕房的克納曼先生!”
克納曼先生被帶進來的時候,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只看了雷登一眼,很快說道:
“是的,就是這位先生,四月十一日,是巡捕房發薪水的日子,那些該死的傢伙,拿到薪水一個一個全部尋找樂子去了,只留下我,還得擔負起巡查的任務!
蘭度路,是的,在蘭度路的時候,我見到了這位先生,當時我看他喝的有些多了,就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但是我的好心,卻被這位先生拒絕了。然後我看着他跌跌撞撞走進了蘭度路內,當時我還在心裡想,天那,又是一個醉鬼,當天快亮的時候,海軍俱樂部那傳來槍聲後,我知道了情況,當時心裡就猜測到是這位先生做的!”
“撒謊,這是赤『裸』『裸』的撒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該死的巡捕,從來沒有!”雷登情緒也似乎失去了控制,在那大聲嚷了起來。
克納曼攤了一下雙手:“先生,這件事情我記得非常清楚,要知道,蘭度路那是居住着大量的光華人,在那麼晚的時候,從來沒有外國人還會去那裡,所以您的出現讓我的印象非常深刻......”
龍孜輕輕舒了一口氣,自己當時查過了當天案發時候,在蘭度路附近執勤的巡捕名單,希望能夠從中找到有利的證據,當自己發現那天是克納曼執勤的時候,自己很快找到了克納曼。
克納曼沒有讓自己失望,不但坦誠地說自己看到了雷登,而且還願意出庭佐證,但龍孜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相當於雷登三年的薪水。龍孜並沒有任何猶豫,很快答應了克納曼的要求......
現在看來,這筆錢花得完全值得......
奧諾剋制止了還想爲自己申辯的雷登,轉首對着其他法官說道:“先生們,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話嗎?”
“我有!”李鴻章站了起來,目光從法庭裡所有人的身上一一掃過,慢慢說道:
“諸位領事,諸位記者,所有的先生們,我想這件事情的真僞,已經並不需要做出過多的評判了,雷登先生在那天夜裡,有沒有做過那樣的事,大家心裡一定已經有了自己的裁定,關於這一點我並不想多說。
我想說的是可憐的劉家夫『婦』,他們只是兩個勤奮樸實的光華人,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能夠飛黃騰達,他們想的,只是老老實實過好自己的日子,但是在那個夜裡,他們遇到了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慘劇......
他們的屍體,現在還躺在他們遇害的地方,用我們光華人的話來說,兇手不能伏法,他們死也不會瞑目,他們是無法安心落葬的。我想如果他們在天有靈,他們要的,並不是什麼風光的大葬或者補償,他們要的,只是還他們一個公道而已!
雷登先生,諸位外國朋友,你們相信的,是上帝,我們相信的,是菩薩,但不管上帝還是菩薩,代表的都是仁慈和公平,劉家夫『婦』正在看着我們,正在那裡希望法庭做出一個公道的判決,上帝和菩薩也在看着,沒有一樣醜陋的事情能夠逃脫他們的法眼......”
李鴻章說完了,沉靜地坐了下去,而整個法庭裡,也陷入到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休庭,我宣佈休庭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後,法庭會對雷登先生做出是否有罪的判決!”奧諾克清了一下嗓子,急忙說道。
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過去,當所有的人重新回到法庭,當那些法官重新回到自己位置,旁聽者發現奧諾克和李鴻章的臉上都寫滿了沉重。
奧諾克坐在那裡,目光投到了緊張地站在那裡的雷登身上:
“經過法官團的激烈討論,中方代表團認爲雷登先生有罪,法國代表團認爲證人的證詞並不足以完全採納,尤其是舒曼夫人的證詞,他的丈夫舒曼先生,證明舒曼夫人在心態上存在着很大的問題。
至於克納曼先生的證詞,我們發現從克納曼先生的紀錄上,克納曼先生曾經有過說謊行爲,所以他的證詞一樣並不可靠。在經過舉手表決之後,六票對四票,通過了對雷登先生的最終裁決,現在,我宣佈:
雷登先生,無罪!”
一陣不滿的噓聲從旁聽席裡響了起來,並且愈演愈烈,所有的人,除了法國人外,都在用這種特殊的方式,發泄着自己心中對判決的不滿。
正在那裡準備歡呼的雷登,再也不敢發出一聲歡呼,趕緊在旁人的保護下,匆匆離開了這裡。
正要從後面離開法庭的雷登,忽然看到李鴻章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李鴻章的面『色』凝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雷登,你知道嗎,上帝在看着你!”
雷登什麼話也不敢說,低着頭從李鴻章身邊溜了過去。
“舒曼,你知道嗎,上帝也在看着你!”
當見到舒曼的時候,李鴻章同樣重複了一遍自己的這句話。
“李鴻章先生,請問您對這次判決有什麼可說的?”
“李鴻章先生,請問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李鴻章先生,您認爲雷登先生將來會受到懲罰嗎?”
“上帝在看着我們,上帝在看着一切!!”李鴻章的話,讓所有記者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法方代表團六位成員,軍『政府』代表團四位成員,而最終的結果是六票對四票,難道這一切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我剛纔已經說過了,雷登先生是否有罪,其實不需要法庭的判決,大家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決,而法庭的最終判決結果,讓我覺得非常失望。法國、英國、美國都是民主自由公正的國家,對嗎?起碼我一直是這麼聽到的。而今天,是的,今天,我卻見證到了法國式的‘公正’,一個讓人心寒的‘公正’!!
我不會像個怨『婦』一樣的去怨天尤人,但我相信,雷登先生即便逃脫了法庭的懲罰,但他一定逃脫不了上帝的懲罰......”
“李鴻章先生,我可以這麼理解您的話嗎,您和軍『政府』已經對法國失去了信心,是嗎?”
李鴻章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是安琪小姐,李鴻章稍稍沉『吟』了下,然後說道:“我沒有對法國失去信心,但我對目前的法國駐上海領事以及其下屬的職員失去了信心。
愛棠先生在的時候,儘管我們同樣存在着分歧,但總能用別的方式完美的解決彼此存在的問題,但是西斯讓先生的一些作爲,軍『政府』完全無法認可。不僅僅是在雷登先生事件上,在很多事情上,西斯讓先生似乎認爲大炮和軍艦更加能夠解決問題。我相信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和西斯讓先生有着一樣的看法,我同樣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報應!”
“雷登,有罪!”張震聽到這個裁決的時候,並沒有多少憤怒,審判的結果好像已經在這位大元帥的預料之中,他只是冷冷地說道:
“雷登,有罪,罪名成立,死刑!”
雷登,有罪,罪名成立,死刑!
當張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應對一切最壞結果的準備!
自己絕對不會讓一個殺害光華人的兇手逍遙法外,不管這人身後有什麼樣的背景!
死刑,軍『政府』大元帥親口判決了雷登死刑!
法國人的軍艦、大炮,都無法阻止死刑的執行,即便法國人用一場戰爭來威脅自己,自己從下達死刑令的那一刻開始,已經做好了和法國軍隊一戰的準備!
“車毅!”
“到!”
“任命你爲執行隊隊長,去執行對雷登的死刑判決吧!”
車毅還沒有來得及說出“是”字,忽然見到李鴻章匆匆走了進來:“大帥,昨日夜間,法國海軍俱樂部,雷登遭到刺殺身亡!”
“什麼?”張震和所有人一下站了起來。
李鴻章緩緩舒出了一口氣,說出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一八五八年四月二十六日,法國海軍俱樂部。
在日間自己無罪判決宣佈之後,雷登卻並不覺得快樂,“上帝在看着你”,李鴻章的這句話,一直都在自己的耳邊響起,天知道那些光華人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雷登發現海軍俱樂部裡那些法國同僚,似乎都在刻意迴避着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他們不是法國人嗎?
不過是殺了兩個光華人而已,難道法國人還不站在法國人的立場上嗎?
在那喝了幾杯悶酒,好像實在沒有人願意搭理自己,雷登聳了聳肩,有些無奈地站了起來,什麼樣的興致都沒有了,除了離開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嗎?
走到了海軍俱樂部的門口,看到俱樂部門口常在的那輛馬車還在,雷登招了下手,馬車緩緩來到了雷登面前。
正當雷登一隻腳踏到馬車上的時候,忽然感到肋部一陣巨疼,雷登一下跌到在了地上,然後他看到那個馬車伕摘掉了自己的帽子,緩緩來到了雷登面前,手裡拎着一把尖刀,冷冷地看着血泊中恐懼的雷登:
“雷登,我判決你有罪,死刑!”
在海軍俱樂部那些衛兵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刺客手裡的尖刀重重地朝着地上的雷登心口落了下去......
雷登,我判決你有罪,死刑!
雷登死了,莫名其妙的死了,在法庭宣判他無罪的當天晚上,在另一個“法庭”上,他被宣佈爲有罪,並且立即執行死刑!
或許,上帝真的在看着這一切......
刺客微笑着挺直了身子,扔掉了手裡的尖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微笑着看向目瞪口呆的士兵,微笑着看向那些聽到動靜從俱樂部裡衝出來的法國士兵,同樣微笑着說道:
“我是李三,白天在法庭上佐證的李三,今天我幫劉家夫妻報了仇,死也無憾,來吧,抓我吧!”
有聽的懂光華話的人,把李三的話翻譯了出來,是的,這個刺客就是白天在法庭上爲劉家夫妻佐證的那個李三。
但是,讓李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法國衛兵,居然放下了手裡的槍,然後把頭轉向一邊,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看到一樣。
而那些從俱樂部裡出來的法國士兵,竟然也都若無其事的轉身重新回到了俱樂部裡。
李三有些不知所措,倒怔怔地站在那裡不知應該怎麼辦纔好。自己爲友報仇,本來就沒有想着要活着出去,可是,面前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那個李三呢,現在在哪裡?”
“大帥,已經把他保護起來了。”
“立刻送出上海,送到蘇州去,賞他一萬兩銀子,幫他安排個住處。仗義每多屠狗輩,這話一點也都不錯。”張震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些笑意。
李鴻章上前說道:“大帥,雷登被殺,法國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頂多到了明天,法國人一定會來問咱們要人的,還望大帥儘早做好準備!”
“要人?沒有人給他們!”張震冷冷笑了一下,來回走了幾步:
“沒人,一個人都不會交給他們,他們能夠保護兇手,我們一樣可以保護義士,軍『政府』不是滿清朝廷,隨便嚇唬一下就會屈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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