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二 弦絕
“太后請皇后娘娘進去。”長樂宮中的小宮人從殿中出來,對侯在殿前的張皇后恭敬稟道。
“知道了。”張嫣應了一聲,深吸了口氣,進了長信殿。
重簾低垂,青銅仙鶴獸首香爐吐着青煙,薰的長信殿中一片濃郁香味。呂后一身金紫深衣,站在香爐前,正在用撥子撥弄爐中的香灰。過了六十歲的年頭,再尊貴的地位,華美的衣裳,也挽不住年華逝去的腳步,髮絲之上染上了點點霜雪,不久前的喪女之痛,更令她心焦力悴。只有一雙凌厲威嚴的鳳目,依舊顯示出,當年長樂宮中誅殺淮陰侯的女後鐵血手腕。
“皇后起來吧。”
她摞下手中撥子,扶着蘇摩的手坐下,脣角泛起一個弧度,“皇后如今眼中哪裡有我這個老婆子呢?又何必這樣禮重,我這個老婆子怕受不起。”
“兒臣不敢。”張嫣重又跪下,背上驚出冷汗,“母后是陛下與兒臣的母親,兒臣盡孝尚且不夠,母后這樣說,實在是折殺兒臣了。”
她說的極爲誠摯,呂后卻充耳不聞,竟是倚着蘇摩閉目,狀似疲憊至極。
長信殿中一時寂靜,張嫣忍了又忍,張口想要說話。伺候着呂后的蘇摩連忙擺手,輕輕勸道,“皇后娘娘,太后如今少得睡眠,今日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皇后若沒有急事,便先回去吧。”
蘇摩着實是爲了她着想,怕她得罪狠了呂后,這纔要她先回未央宮。
張嫣苦笑,她何嘗願意如此?但菡萏還落在呂后手裡,她身爲菡萏的主子,如何能不管菡萏的死活,徑自回去,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呂后忽的從沉睡中“醒”過來,迷茫道,“蘇摩,讓人捧熱湯上來伺候。”
轉眼看見依舊跪坐在坐榻上等候了許久的張嫣,“喲,我現在年紀大了,就經常容易困,皇后竟還在這兒等候?”
“等候母后,是兒臣的福分。”張嫣勉強笑道,“母后,今晨,兒臣聽說宮中的一個長御被母后帶走了,不知道她犯了什麼事情?”
張嫣就感覺到呂后望着自己的目光忽的尖銳起來,過了一會兒,呂后方一笑,“也沒什麼大事情。”
她的笑意中帶着一絲嘲諷,“不過是我查出來,瞿氏竟私下裡往太醫署取避孕藥。她身爲皇后身邊的女官,竟與人私通,惑亂宮廷,便是打死了也不做數。”便說便注視着張嫣的神情,笑道,“怎麼,張皇后竟是要爲這個賤婢求情麼?”
“母后,”張嫣忽的喚道,截斷了呂后的話。
她往後退了一步,身子晃了晃,伏跪在地上,擡起頭來,“不關瞿氏的事情。……那藥,是臣妾命她取的。”
……
“皇后又被太后給匆匆召過去了?”宣室殿中,劉盈聽聞了消息,不由得微微蹙起眉頭,心頭猶決。
“大家,”管升勸道,“看起來有些不妙,你要不要去長樂宮看看?”
“你不懂。”劉盈放下了手中紫霜毫筆,猶豫道,“阿嫣未必希望我過去。”上一次的事情,她便說了,只怕他過去了,更加讓母后對阿嫣不滿。“再說了,太后和皇后雖有一些齟齬,到底是有長久的情分。”
“大家,”管升急急道,“奴婢怎麼會不知道這道理。只是這一次,椒房殿的情形看起來着實不妙。據說太后是先宣了皇后娘娘的女侍醫淳于女醫,再在瞿長御出椒房殿的時候將長御帶去了長樂宮。皇后娘娘聽說了消息,趕去長樂宮之前,還記得先遣個黃門到宣室殿報信。”
顯見得,這次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
劉盈心神巨晃,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吩咐管升道,“馬上擺駕。”
長樂宮前,兩名黃門將一名絳衣女官按在殿前磚地之上,用高舉的大棒責打她的背部。棍棒擊打極重,不一會兒,女官背上一片血肉模糊,聲音初始時尚高昂,漸漸的,竟低了下去。
“怎麼回事?”劉盈皺眉問道。
小黃門領命前去,不一會兒,便回來,面色已經變了,“稟大家。是椒房殿的瞿長御。”
“今晨,瞿長御得罪了太后,太后親自吩咐下來,在長信殿前重責二十杖。”杖刑極重,這二十杖下來,只怕瞿長御要躺在病榻上三五個月了。
劉盈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瞿菡萏是椒房身前最有臉面的女官,是張嫣出嫁時從孃家帶入皇宮的陪嫁宮女。自木樨封七子,解憂出嫁之後,在椒房殿中僅次於趙長御荼蘼,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如今竟在長樂宮前被呂后不顧面子的責罰了二十杖刑,可見得太后是多麼的暴怒。
身爲瞿長御的主子,阿嫣又豈能討的了好?一時之間面色大變,再也顧不得什麼,匆匆趕到長信殿前,問守在殿前的大釋者張釋之道,“皇后如今如何?”
“大家,”張釋之見是劉盈,連忙參拜道。
多年過去,呂太后身邊的大宦者如今也老態龍鍾,“老奴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如今在裡頭,殿中只有蘇摩伺候着。”
劉盈深吸了一口氣,進了長信殿,忽聽得“啪”的一聲,殿中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母親蒼老威嚴的聲音傳出來,“你好大的膽子”而阿嫣長跪於地,腰挺的筆直,面色蒼白,一雙貝齒咬着緋脣,神色在愧疚之中又帶着幾分憤懣。在偌大的殿中,便顯得極爲孤獨。
“母后,”他想也來不及想,便忙出聲相喚,過了片刻,方賠笑道,
“今兒個天氣看起來不錯,母后早晨起來覺得可好?高太醫說了,母后若是太生氣,對身體也不好。若阿嫣有什麼做錯的地方,她終究年紀還小,你責罰幾句也就是了。”
就這麼走到呂后身邊,不經意的將妻子擋了下來。
呂后鳳眸挑的極高,便顯得十分威嚴,瞧着走進殿中的劉盈,冷笑道,“陛下趕到我這兒來,倒及時的很啊?”
“皇后還小?——”轉望着張嫣蒼白,但不失年輕俏麗的容顏,冷笑了一聲,轉爲平淡,道,“到了這般年紀,都是一個孩子的娘了,竟是還能夠叫小的。做事還這般不知輕重章法,劉盈,你是不是被這個女人迷了腦子,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她的話說的極重,劉盈不堪負荷,只得跪下來,低低道,“兒臣不敢。”
“想我呂雉一生崢嶸,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呂后心口氣怒,出口話語就越發刻薄起來,“竟似粘在個女人身上爬不下來似的。你再這麼縱着她,乾脆,也別認她做妻了,乾脆叫她阿孃吧?只是,”“啪”的一聲拂落手邊翹頭雞翅木案上的漆匣,長方漆匣子在地上摔開來,青翠色的藥草滾了出來,灑了一地,尚帶着炮製後特殊的辛辣氣息。“你可知道,你這個捧着手心千嬌萬寵的皇后揹着你做了什麼好事?”
劉盈怔了怔,問道,“這是什麼?”
“陛下不知道這是什麼藥吧?”呂后朝着劉盈謔笑,笑聲中帶着帶着刀鋒一樣的譏誚, “這是生地子和馬浣草……陛下繁忙於國事,大概不曉藥理。我老婆子就給你解說一番:此草與生地子一道和水煎之,事後服用,可起避孕效。”
彷彿轟隆隆一聲炸雷響在劉盈頭頂,劉盈目眩神奪,怔怔的望着地上的藥草,過了一會兒,目光方擡起來,慢慢的移到了張嫣身上。
她長跪於殿上,緋脣抿成倔強的弧度,只一雙杏眸凝滿了淚意,帶着極爲複雜的情緒,似驚惶,又似愧悔,目光亦透着虛弱,凝到了自己注視的目光,淚水墜下來,帶着微微的祈求。
心漸漸的沉下去,覺得灰的厲害。
他本是不信,心中尚存着一線期望,這藥並不是阿嫣尋來自己用的。但只是望着阿嫣這麼一個眼神,就明白過來,這樣可怕的事情,竟全是真的。
“張嫣,”呂后瞧着張皇后,目光冰冷,帶着從來沒有過的凜冽,“宮妃私下避孕,是重罪。”聲音清醒而又冷酷,“更何況,如今皇帝膝下子嗣單薄,是最需要皇子的時候。你身爲中宮皇后,竟做下這等事情。”
她的聲音微微揚起,“你是不是真的以爲,你已經做了皇后,哀家就拿你沒有辦法了?須知道,張呂兩家還有很多的女孩兒,本宮能夠立你爲皇后,就能夠廢了你。”
“母后,”劉盈驀然的揚聲,
攔着她的話頭,轉過身來,朝着母親生硬的行了一個禮,道,“此事兒子是知道的,皇后不過是依着朕的意思行事,並無大過錯。再說了,皇后之位關乎國本,不是輕易可得動的。今日已晚,母后還請早些歇着,朕先和皇后回未央宮了。”語畢,不顧呂后面上浮現的驚怒神情,一把拉過跪在地上的張嫣的手,轉身便走。
張嫣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走出長樂宮,含糊喊道,“可是菡萏和淳于菫……”
殿外便傳來劉盈暴怒的呼喝聲,“將那兩個奴才給朕帶回未央宮。”
長信殿中,呂后氣的簌簌發抖,“冤孽”過了好一會兒才能稍稍平靜下來說話, “這孩子竟這樣睜着眼睛說瞎話,他眼中可還有我這個母后?”
蘇摩手足無措,“太后娘娘,大家不是有心的……”聲音戛然而止,說不下去。畢竟,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的開脫太過無力。
呂后鳳眸凌厲,聲音頗爲怨毒,“我爲他嘔心瀝血,到頭來,他屢次忤逆於我,竟是都爲了個女人。”
蘇摩頭皮隱隱發麻。
今上一直事母甚孝,多年來母子相得,印象中,今上和他的母后上一次爆發這樣激烈的衝突,是在趙隱王身死的時候。但當時尚有張皇后積極奔走,化解了母子之間的心結。這一次,張皇后卻已經是自身難保,這件事情,又將如何收場?
“統統給朕滾出去。”
椒房殿的宮人難得見這位溫雅的皇帝發得這麼大的火氣,紛紛噤若寒蟬的退避。
殿中一片靜默。
張嫣跌坐在絳柔軟絲綿綈鋪設的坐榻之上,面上淚意縱橫,慌亂道,“持已,你聽過解釋。”擡頭看見進劉盈靜如深海的鳳眸,不知怎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劉盈勉強讓自己的脣角勾了一下,“那份藥,”他開口問道,“是真的麼?”
張嫣垂眸,脣邊苦笑極爲澀。
在劉盈的面前,她發現,自己可以選擇對他隱瞞一些東西,卻無法做到用假話來敷衍這個男人。於是只能輕輕的答道,“真的。”
劉盈的身軀微微搖晃了一下,只覺得喉頭一陣腥鹹的味道,勉強忍住了,問道,“爲什麼?”聲音含着深深的疲憊,和顯示在疲憊下頭的,掩不去的灰心。
他凝眸,瞧着面前的女子,極爲認真,彷彿今日第一次才見了她,而過往的十數年,從未認識過一般。
她趺坐在錦榻之上,一身鵝黃陳留錦繡深衣裙在之前的長跪以及拉扯歸來的過程中顯得十分凌亂,頭上青絲也墜下來,眸光微微渙散,看起來有些狼狽。但縱然在這樣的狼狽裡,依然是美豔萬端的,可見得是真正的美人。、
阿嫣性情熱烈而真摯,情緒雖時有晴雨,卻都是真實無虛的。情深熱愛的時侯會不顧一切,心灰的時候轉身即走。雖然有失之任性的可能,卻仍不失明朗可愛。這些年,因着她比他足足小了八歲,又是自小當小輩看大的。在夫妻的相處之間,他便自然而然的對她十分縱容,而她亦知情解意,與自己琴瑟相和,夫妻二人相伴的日子,時而謔笑,時而香豔,時而喜嗔柔和,將日子過的五彩斑斕。只要她能夠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用少女時熱烈而愛慕的目光凝視着自己,他便覺得,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他們經過了那麼多風雨,才終於坎坷走在一起。他一直認爲,他們是彼此深愛的。同他深愛她一樣,他的妻子,應也是一直熱烈而持續的愛慕着自己,如同七年前那個在新婚之時的冬夜在自己懷中沉沉睡去的新娘,如同漢六年上元夜在安陵絕望之下失聲痛哭的少女皇后,她對他的熱愛隱藏在細水涓涓的生活中,卻一直如初的明朗而熱烈,從未褪色。
他一直這樣堅信的認爲着。卻在今日攤在面前的現實面前,忽然忍不住開始懷疑起來。是否昔日再熱烈的愛,在實現得到之後,反而開始深藏不復當初。
若非如此,她又怎能忍心,怎能忍心,不願生下自己的孩子?
張嫣身子微微瑟瑟顫抖,伸手拉住劉盈的衣袂,看着劉盈此時的神情,她便清清楚楚的知道,這一次,劉盈是真的被她傷到心了。惶急之中撫慰道,“持已,我知道我錯了,你不要生我氣好不好?”一雙明眸順婉含淚,嬌怯無措,“只要是你說的,我都聽你的,不會再自作主張。你這個樣子,我會害怕。”
ωωω_Tтkд n_c○
劉盈苦笑了一下,轉頭去看殿中的屏風。
今年冬日私府進進來的六足漆木屏風,上用描金髹刻龍鳳呈祥,線條流暢生動,仿若一對龍鳳能騰飛而出,飛入天際。“爲什麼你要用藥?”
他又問了一遍。
張嫣痛哭失聲,“持已,是我不好。是我做錯了事情,我不該瞞着你做事情,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劉盈看着面前痛哭的妻子,只覺得一股鬱氣從胸口升上喉嚨,他生生的壓了下去,只覺的胸口煩悶壓抑的厲害。卻終究心中頹唐,無話可說。回過頭,轉身走出去。
“持已——”
張嫣看着他微喪的背影,只覺得恐懼異常,竟生出一種感覺,若是真的讓他就這麼走出去這間屋子,他們之間就真的難以挽回了。而生出這種的念頭的自己,只覺得十分害怕,一時之間什麼理智,什麼矜持都已經記不得去思考,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將他的腳步留下來。衝上前去跳到劉盈的背上,死死的纏住他,不讓他繼續向前邁步。
“舅舅,舅舅,你別要生我氣。”
她的眼淚噼裡啪啦的掉,語無倫次道,“……我不想這樣的。……我也不想……所以我瞞着你……我以爲我能夠瞞到最後……我沒有想到會這樣。你不要生阿嫣的氣。……你縱然生氣,打我一頓,罵我一趟都好,……嗚嗚,……你不要不理我。”
劉盈眯了眯眼睛,回過頭去,看着妻子的面龐。她手足並用的抱着自己,力氣用的很大,面上泣涕交錯,哭的像個孩子。
阿嫣素來愛美,長到十歲上,就再也不肯做出損姿儀的事情。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哭成這幅模樣了。而能夠讓她如此慌亂,重又叫自己一聲舅舅,不計形象的想要留住自己,心中總是在乎的吧?
念及此,心中不禁又升回了一絲期待,回暖了幾分,望着她的眼睛,重複追問道,“爲什麼?”
張嫣哭的哽咽,拉着他的手,擡起頭來,“舅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這次真的是我做錯了。你縱是怨我,怪我,也是應該。可是你莫要不理我,我……”
劉盈倏的截斷了她的話,“阿嫣,你不喜歡孩子麼?”問的乾脆利落。
張嫣怔了一下,
眸色就微微泛起傷痛起來,急急道,“我喜歡的。”
“我喜歡我們的孩子,無論是哪一個,都喜歡。我也想過如果我再生一個孩子,他會是什麼模樣,他會是個有男子氣概的孩子,眉目像你,神情像我。我喜歡的不得了,有一天晚上,我還夢到了他。他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子,五官生的和持已一模一樣,只是臉型和笑起來的樣子像我。他喊我一聲阿孃,然後我就驚醒了。心裡明明難受的緊,卻根本不敢去想。”
她的話音絮絮,甚至有些詞不達意,劉盈卻在她凌亂的傾訴中輕輕吁了口氣,只覺得胸口之前鬱積的那口氣漸漸的散了,眸光也漸漸柔和下來。見着張嫣面上淚珠橫滾的模樣,伸出手去,用袖子拭去淚珠。
張嫣怔了怔,瞧着丈夫,只覺得他整個人從適才的黯怒中脫離出來,雖然還有幾分眉頭深鎖,卻已經是安沉下來。
“傻孩子,哭成這樣做什麼?”劉盈的聲音輕輕道,板着臉中,帶着一絲謔意。
……
“既如此,你究竟爲什麼要私下服藥?”
終究是要問清楚這個問題,張嫣嘆了口氣,“……我,”
“我並沒有不想生孩子的意思,…只是想,這個孩子,過幾年再生也沒有關係。我想多照顧好好幾年。”
劉盈怔了一怔,“這跟好好有什麼關係?”
“這些年,我總是想,我是對不住好好的。”張嫣泣道,“是我太不經心,年紀尚小就懷了她,又不知道保養,這才累的她在我肚中隨着顛簸流離,落得個這樣沒法醫治的症候。我總該爲她多盡一些心,縱然真的沒法子,她日後長大了,總能記得,她阿孃是關愛她的。孩子往後推幾年,沒有大關係,但是,好好她最重要的就是這幾年。”
她忽的痛哭起來,“這些日子,我心裡也很彷徨。一時想着也許好好真的開不了口,我這些年做的,不過是白費心思;一時又想着,也許明天,好好就能叫一聲娘了呢?”
她瞧着劉盈掩去了所有情緒的面色,一時心驚肉跳,低聲下氣道,“我知道我做錯了,雖然我是好好的阿孃,但你也是好好的阿翁,關於好好的事情,你也是有責任作出決定的。舅舅,你別生我氣。我也有想過要跟你說的,但又怕你聽了,徒增難受而已。總是期夢也許好好很快就能好,我再偷偷停了藥,也就能生了。一切水過無痕,豈不是最好?卻沒料到,最後竟還是揭出來。”
“我沒有想過,會這樣的。你別生我氣,我什麼都不怕,只怕你怨我。”
竟只是這個原因?劉盈愕然不已,想要再問,卻不免脣邊苦笑,這樣的事情,豈非正是阿嫣的性子能做的出。阿嫣性慧卻至情至性,若非遇到自己,這樣的性子,到哪裡都是吃虧的份吧?
“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
張嫣心裡極是發苦。無論如何,呂后已經察覺了此事,大發雷霆,這鋒頭,她是不能再去攖的。更何況,當時做下這個決定,雖然心苦卻堅決,這時候回想起來,卻着實對不住劉盈。既已讓他這般傷心,又如何能繼續一意孤行?
“我也不知道。”
她道,帶着微微的茫然,杏眸中又蓄滿淚花,“我如今亦不知如何是對,但無論是好好,還是以後的孩子,你都是他們的阿翁。你本也有權決定的。從今以後,我聽你的,若是你覺得我應該用,我就用下去。你要是覺得我做錯了,我就從現在開始好好調養身子。”
劉盈苦笑了一下,忽的問道,“你房中還有藥麼?”
張嫣微微怔楞,卻點了點頭,回身,從牀下箱格中取過一瓶藥,“就這一份了。……因着之前守孝,許久沒有用藥,這一瓶是出孝期後配的,沒有吃幾次。”
劉盈打量着藥瓶。它是陶製長口圓肚,大約拳頭大小,裡頭置着數十顆搓成圓的藥丸。不動聲色的接了,握在手中,道,“無論如何,這藥吃着總是傷身子,你既然已經停了三個月,就不要再吃了。這件事情交給我,你就不用管了,好好歇着吧。”
張嫣怔了怔,明白過來,只覺得淚意涌上胸口,一顆心像浸泡在蜜糖水中一樣,明明是滅頂之災,卻經不住的透出甜意,支持不住,淚水撲簌簌的落下來,想要止住,卻不知怎麼的,怎麼也止不住。
本章算兩天的份。我繼續加油寫明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