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中宮[拜春節好]
“阿嫣妹妹,”黃襦綠裙的女孩走過來,皺眉道,“你咳的這麼厲害啊?”輕輕拍着張嫣的背,“可不是真嗆壞了吧,要不要找太醫看看?”
張嫣連忙擺手,眼底薄有淚光。
“呂娘子,”荼蘼退後一步,將右手加在左手之上,俱攏於袖中放在胸前,頷首禮道。
“不要叫我呂娘子,”女孩不悅道,“我家有那麼多呂娘子,誰知道你在叫誰,叫我伊好了。”
“諾。”
“表姐,”張嫣估摸着猜得這個女孩的身份八九不離十了,便放下衣袖,笑道,“我已經好了。”
“那就好,”呂伊打量了一下她,頷首道,“你的髮量多,這樣子梳是比以前漂亮些,不過,”她招來侍娥,從妝奩中翻了一下,找出一根與張嫣衣裳同色的髮帶,爲她將身後留的一縷長到腰際的發挽成了一個椎髻,滿意拍拍手道,“這樣子,風再怎麼吹也不怕了。”
說話間,內侍們送上早膳,厚重黑玄漆描金食案之上,放置了一碗粟米雞白粥,又配了一碟皮蛋,一碟筍脯。張嫣捧起碗,喝了一口粥,不覺舒服的眯起了眼,極贊這粥熬的地道,火候足,溫度又正適口,端的是入口即化,清淡暖馥。她本於飲食之道極度挑剔,很是有些擔心西漢矇昧,飯菜品種不全,滿足不了自己。現在才知道,越是天然越不見雕琢,下的功夫才深。兩漢之際,雖然對烤,炸,炒及麪食不擅長,但在煮,煨,熬等方面卻是後世人遠遠不及的。
“啪”,與她相坐對面,呂伊悶悶的放下食杓,抱怨道,“姑祖母這兒的早膳真是省,她是皇后,怎麼我看這中宮椒房殿,用度還不如我家裡呢?”
張嫣愕然問,“姐姐覺得味道不夠好麼?”
“不是這個問題。”呂伊煩躁道,瞪了她一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阿嫣你可知道,神仙殿那邊,光一趟早膳就用了鯽魚蓴菜羹,櫻桃山藥,雞絲皮蛋等共二十道菜,對比看看,你不覺得椒房殿太寒酸了麼?”
“神仙殿?”張嫣喃喃道。
“就是你昨天得罪狠了的戚姬的宮殿。”
張嫣抿嘴一笑,不以爲然道,“膳食麼,夠吃就行了。”她雖愛美食成性,卻沒有浪費的習慣。更何況,更何況……
“阿嫣你就是這個綿軟性子,不跟你說了。”呂伊恨恨,“就不知道,你這樣子怎麼昨日有膽子頂撞陛下的?”
張嫣喝完了最後一口粥,笑眯眯道,“阿婆吩咐我今天起身後去見她,表姐要不要一塊去。”
呂伊擡頭看了她一眼,復又低下去,喃喃道,“我纔不要到她跟前去聽教訓。”揚臉笑開道,“阿嫣你去吧,等你回來了,我再來找你玩。”
張嫣點頭應了,吩咐荼蘼在前帶路出去。椒房殿是長樂宮中宮殿,按製爲九開間,進深四間,又有二次間,二側殿,並宮人寢,雜物間共十八間殿房,中以廊廡貫通。呂雉平日起居在正殿東廂,一路上,張嫣沿着長長廊廡行走,邊走邊研究腳下鋪設廊廡的條磚,忽聽得一個女子略略激動的聲音,“敖哥不可能會謀逆的,”驀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已經站在正殿殿外。
“母后,你要相信女兒,”女子轉爲依依哀求,“敖哥是我夫婿,他謀逆有什麼好處呢?”
“母后知道,母后一直都知道,”呂雉握着女子的手,柔聲安慰道,“母后同你一樣相信張傲不會謀逆,只是……”
立於殿門內外的青衣宮婢輕揖爲禮,殿中,蘇摩姑姑瞧見了她,笑道,“趙國翁主到了啊。”
“嗯,”她點頭,踏上庭階步入殿中。
張嫣着意看坐在呂雉身邊的藍衣女子,因懷着八九個月的身孕,魯元不耐久久雅坐,此時坐姿鬆散,但並不給人粗俗的感覺,擡起頭來,臉如滿月,眉眼清新而熟悉。
她覺得有一種天然的親暱起於心中,不自覺的就喊了一聲“阿母”。
“阿嫣,”魯元見了她,又急又喜,忙拉過女兒的手,瞧着她心疼道,“娘聽了昨天的事,簡直要嚇死了。你怎麼忽然這麼大膽子?你父王已經出事了,你可不能再亂來讓娘擔心了啊。”
“好。”張嫣柔順點頭。
“阿嫣,”呂雉招手喚她,慈愛道,“你過來。”
她頷首,起身走到呂雉身邊。
呂雉的眼睛亮了一亮,牽了她的手讓她轉了一圈,讚道,“阿嫣今天打扮的果然乾淨風流。”
她抿嘴一笑。
“阿嫣哪,阿婆問你,你昨天罵你皇帝阿公的時候,心裡面怕不怕?”
張嫣點頭,“怕。”
不是她矯情,知道實情之後,她是真的很怕,怕他一個生氣,就讓人把她拉出去那啥了。也不要說她腐朽,她害怕的不是劉邦皇帝的身份本身,而是他身後所代表的封建皇權。如果是劉邦來到她那個年代,他再怎麼說要打要罰的,她都只當他是唱大戲的,嗤笑一聲不屑一顧的走過。但既然是她穿越到他的年代,那麼她就必須得接受這個年代的規矩,仰視皇權的強大。
誰的地盤誰做主,千古定律。
“那你還衝出去罵他,我拉都拉不住?”
張嫣赧然道,“我那時候沒想那麼多麼。”只是看他形狀可惡,腦袋一熱就衝上去了。
呂雉眼光一暖,轉眼就掩飾住,拍拍她的肩膀,讚道,“好孩子。”
魯元面現疲色,道,“母后,我先回去歇息了。”
“去吧。”呂雉頷首應道,“滿華你現在最要緊的是你的身子,張敖就算在廷尉府之中,也不希望你肚子裡的孩子出事的。說不定,這就是趙王的嫡子了。”
張嫣撲哧一笑,眼波精靈,“這一定是個弟弟。”
呂雉與魯元相視而笑,狠狠的按了按她的額頭,“你個小孩子就知道了?”
“我就知道。”張嫣耍賴道,“我想要個弟弟嘛。”
“好,是弟弟。”呂雉扣住她的手,囑咐道,“阿嫣,再陪阿婆坐一會兒吧。”
她不爲人察覺的縮了縮,溫和答道,“好。”
呂雉不過拉着她的手話些家常,問她來長安後可覺得好。張嫣想了想,偏頭道,“長安挺好的。不過冬天比邯鄲要冷,阿婆,我父王被皇帝阿公關起來了,他住的地方有沒有足夠的被褥,有沒有火爐子,會不會覺得冷?”
呂雉愣了一愣,笑道,“果然是個貼心的孩子,放心吧,就算被關押着,他也是大漢的趙王,你阿母的夫君,沒有人會慢待他的。”
她又想起夢中和自己一起被押送到長安的祖母,“那祖母呢?”
呂雉再愣了一愣。
殿堂之外傳來一聲溫和的笑,“阿嫣放心就是,孤早就安排下去,你祖母那兒自然有人細心照料。”說話的人踏踏的走進殿來,滿室的宮婢內侍俱都拜了下去,“太子殿下。”
劉盈微微一笑,天光清朗。
大年初一,外頭的鞭炮從三四點開始響起,早上起來,空氣中都飄着硫磺的味道。
親愛的朋友,如今是你在親戚家中拜年,還是親戚現在在你家中?o∩_∩o...
出門拜年,明天的更新大約在晚上7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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