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變故
1949年10月1日。
這天，是李安平人生中最高興的一天：中華人民共和國宣佈成立；他戀愛了三年的女友吳倩雲告訴他，她父母想在明天見他一面，很可能確定婚期。雙喜臨門，李安平一掃蟄伏四年枯燥煩悶的陰霾。
當天晚上，李安平和趙徵遠對坐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館之內，默默慶祝。倆人回顧這些年來的前塵往事，感慨非常。李安平懷疑在雲南的四年都是虛度時光，希望能抓住這最後的時機做點什麼大事。
趙徵遠告訴他，一個間諜真正的意義，在於平凡的隱藏，在最關鍵的時刻從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在敵人心口上插上一刀，而不是時刻面對敵人的槍口。李安平厭煩了這些說教，他正值血氣方剛，渴望在槍口上舔血。兩個人爭執了一宿也無法取得一致。
第二天，李安平早早起來，趁着趙徵遠去上班，他精心準備晚上“覲見”未來岳父母。
李安平出門前用手沾上一點水把頭髮再次理順，然後對着鏡子轉了幾圈，深呼吸了一口這纔出門。
他在約定時間去了吳倩雲說的地點，只看見了以淚洗面的吳倩雲，而沒見到吳倩雲的父母。
李安平詢問後得知吳倩雲的父母因涉嫌參與地下黨的工作，被國民黨當局逮捕了。
“她父母也是地下黨員？”李安平好生吃驚，他是做地下工作的，即便是和吳倩雲關係發展到談婚論嫁的程度，他也對自己的身份嚴加保密。他從不主動問起吳倩雲她父母是做什麼的，怕被反問自己的工作。
他只知道吳倩雲父母都是中學老師；吳倩雲只知道他是孤兒，從北方到昆明來投靠親戚，親戚全家不待見他。趙徵遠不知道他和吳倩雲交往，吳倩雲也不知道有趙徵遠這人。
自己的準岳父母是地下黨員，李安平不能坐視不理，他對哭成淚人的吳倩雲說：“我一定會把他們救出來的，別哭了，哭壞身子，有人該心痛了……”
吳倩雲依偎在李安平懷裡，一味地哭，任由李安平想盡辦法勸慰也不見情緒好轉。
看樣子要是吳倩雲父母出事，她也不會好過，李安平下定決心要把吳倩雲父母救出來。
他找到趙徵遠，說自己偷聽到兩名地下黨員被秘密關押在昆明湖邊，他希望師徒二人能把那兩人營救出來。
趙徵遠想都沒想便拒絕了，他說：“幹我們地下工作，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時刻保持冷靜和認清自己的任務，絕對不要因爲其他事情影響自己的任務或者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自己還不因爲救我導致任務失敗。”李安平只在心裡說了這麼一句，卻不敢說出來。
趙徵遠接着又說：“如果這兩人對組織很重要，組織一定會安排其他人去營救。我們這樣貿然行動，不僅救不到人，還可能破壞原有的營救計劃。如果組織沒有安排人去營救，革命總得有人犧牲。”
李安平明白再說下去趙徵遠也不會去救人，可他又不想看着吳倩雲父母遇害，他決定自己去救。
這是他第一次獨自行動，經過幾天的晝伏夜出，李安平摸清了關押吳倩雲父母那個看守所守門情況。
看守所戒衛森嚴，進出只有一道厚厚的大鐵門，門口的守衛無縫換班，沒有任何偷溜進去的可能，而且看守所裡面的情況完全探知不到。每天夜裡會有一輛帆布貨車進去，停留二十分鐘再出來，這輛車就是李安平潛入看守所唯一的機會！
在摸清了該車的行進路線後，李安平決定在車進看守所前的最後一個彎角處砍斷路邊最大的那棵樹，橫在路上。
趁車上的人下車挪樹，他鑽進貨車裡，混進看守所，再見機行事，二十分鐘內完成救人，再返回貨車裡。至於如何返回貨車裡，費了他不少腦子，最後他纔想到用延時引線：先在看守所東側預埋火 藥，在他進入貨車前點燃延時半小時的引線，貨車離開前，火 藥會被引爆製造混亂，他趁機帶着吳倩雲父母混進貨車……
行動時間選擇在10月9號晚上，“9”和“救”諧音，李安平把此次行動代號命名爲“9”，寓意營救成功。
代號的寓意再好也沒能幫助李安平救出吳倩雲父母，他順利潛入看守所，略費周章找到大牢入口。入口處有一持槍的守衛，或許已到深夜，這名守衛竟然抱着槍睡着了。
在跟着趙徵遠做地下工作前，李安平是靠“手”吃飯的，開個鎖、撬個門是他家常便飯。
眼下，他不用冒險驚醒守衛，他用鐵絲就捅開了牢門。
李安平輕輕合上牢門，下到關押着犯人的大牢內。有一點他忘記了，他不認識吳倩雲父母。
大牢分成兩排，每一排各有五個獨立的牢房。右邊第一個關着十幾二十號男人，左邊第一個關着十來個女人，其他八個牢房各關押着一個奄奄一息的人。
李安平下意識認爲吳倩雲父母應該是被關在那八個單獨的牢房中，他躡手躡腳走到牢房房門外，逐一對着牢房裡輕喚：“吳倩雲的父母，吳倩雲的父母，在不在？我是來救你們的。”
八個牢房裡的人，無一回應他，最多就是有一兩人睜開眼睛看了看他，又無力地合上眼睛睡去了，看來是被行過刑。
“小夥子，我是吳倩雲的父親。”就在李安平失望之極，他聽到從右邊那個關着很多人的牢房裡傳來一聲迴應。
李安平折回身，看見一個頭發如蓬蒿，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用髒兮兮的雙手握着牢門，這人一見李安平走近，急切道：“快救我，快救我，我是吳倩雲的父親。”
李安平猶豫了一下，這人跟他想象的吳倩雲父親的樣貌相去甚遠，他認爲吳倩雲的父親書生氣很重。
“別聽他胡說，我纔是吳倩雲的父親，救我！”又一人站了起來走到牢門口對李安平直揮手，還試圖抓住李安平的衣袖。
“救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