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同光站在辦公室的門口,直至小野一郎走上樓梯,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才慢慢的退回辦公室,輕輕的關上了房門。
關好房門後,吳同光快速走到窗臺邊,雙手顫抖的掀開禮帽,把這幾樣“寶貝”全部扔在抽屜的最底部。然後,在自己的辦公桌上隨便拿起幾本剛剛被日本憲兵翻亂的書和文件,胡亂的塞進抽屜裡,把這幾件“寶貝”蓋了個嚴實,又把抽屜重重的推了回去。
忙完這一切,吳同光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一下子癱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
吳同光能感覺到自己卸下僞裝之後,心臟撲通、撲通跳的更爲厲害。冷汗也早已沁透了他的衣衫。
只見他解開自己西裝內襯衫領口的扣子,左手揪着自己的襯衫衣領來回的扇着,右手則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文件,當做扇子拼命的衝自己搖擺着。
吳同光明白,雖然眼前的危機解決了,但事情還遠沒有結束。自己一會還要上樓去見藤田少佐和小野一郎。
吳同光在想:藤田少佐這時要自己上樓見他,想必和這次軍統特工闖入工商會有關。所以趁着這喘息的空隙。自己要想一個萬全之策,如何應付藤田少佐。還有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把牛皮紙包交還給中年人。
想到這裡,不禁讓吳同光吳同光犯了難。原本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自己就老老實實的在這裡上一天班。中年人若能躲過日本憲兵的盤查,便在工商會門口隱蔽起來,等候吳同光下班出來。跟至僻靜處再現身,自己便可以把牛皮紙包交還給他。
可現實問題是,就算中年人僥倖通過了日本憲兵的盤查,可這次運輸的貨物是要運到撫順港碼頭的。今天晚上中年人能否回來都很難說。
如果中年人不能及時出現,或這幾天又趕上自己被調到其他憲特機關做翻譯工作。中年人若等不到自己,拿不到牛皮紙包。不知還會生出怎樣的事端?
難不成自己還真能像中年人說的那樣,去找軍統南京站的人接頭?再說了,軍統南京站的大門朝哪開,他也不知道啊?總不能滿大街的問軍統南京站怎麼走?如果那樣,估計自己沒找到南京站,卻先進了憲兵隊。
可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把牛皮紙包交還給中年人是要冒很大風險的。即使牛皮紙包成功交還到中年人。可一旦中年人暴露,那牛皮紙包豈不是會落到日本人手裡?到那時,不知會給南京的抗日力量帶來多大的損失?
想到這裡,吳同光只覺腦袋發脹。這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叫自己如何是好啊?
可轉念又一想這燙手的山芋,一直放在自己這裡也不是辦法。不如再博上一搏,剛纔那麼危險的時候,自己不也趟過來了!吳同光努力的給自己打着氣。
吳同光照着辦公室裡的穿衣鏡整理好衣衫,把牛皮紙包從抽屜裡找了出來,放在自己西裝的懷兜口袋裡。他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就在小鬼子眼皮子底下,把東西送出去。
此時吳同光的心情既緊張又有些興奮。吳同光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打開房門徑直向樓梯口的方向走去。
吳同光走至四樓,看到衆日本憲兵在走廊靠窗戶一側,齊齊站成了一排,一直延伸到走廊盡頭保險庫的門口。
走廊中間面對自己的方向,則一個挨着一個站着,被嚇的瑟瑟發抖的搬運工人們。看來所有的搬運工都通過了第一輪的搜身檢查。
在衆搬運工面前並排站着兩個日本軍官模樣的人,從背影看,吳同光能認出靠左面的一個是小野一郎,而旁邊的那人不用說就是藤田少佐了。
吳同光快步走至兩人近前,響亮的喊了一聲“藤田少佐,小野先生。”隨即把頭重重的低了下去。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時,藤田少佐和小野一郎均猜到了是吳同光來了。小野一郎側過頭向吳同光微微笑了笑。而藤田少佐卻並沒有回頭。只是聽到吳同光叫自己時,自己微微把頭側到吳同光的方向。
吳同光擡起頭看到藤田少佐眉宇緊鎖,原本消瘦的臉頰,這時顯得異常冷峻。
藤田少佐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凝重的對吳同光說道“吳桑,你來的正好。幫我問問他,進工商會時,有沒有見到可疑的人。”藤田少佐邊說,便指向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名喚三哥的大鬍子中年人。
吳同光應了一聲“好。”便從藤田少佐旁邊走到三哥身前。對三哥說道“你是這些人中的頭?”問話的功夫,吳同光還不忘裝模作樣的掃視了站成一排的搬運工們。在中間位置他認出了中年人。而這時,中年人正擡眼偷瞄着自己。吳同光趕忙把目光收了回來。
原本哈着腰、低着頭的三哥見有人問話,微微把頭擡起了幾分,一臉苦笑,顫聲答道“算是吧!其實我和他們也不太熟。都是爲了給皇軍辦差,剛攏起來的。”看來,三哥是怕這其中有人若是得罪了日本憲兵,自己跟着受牽連。這老大的位置都不想當了!
吳同光把雙手插進西裝褲兜裡,裝作一副輕鬆的樣子,說道“那好,這位皇軍想問你,你們這些人中有沒有可疑的人,進了工商會,偷了皇軍的東西?”
吳同光一看三哥渾身哆嗦的,就知道自己決計不能將藤田少佐的話如實翻譯給三哥聽。三哥若是聽了,爲求自保,準會把是在三樓後碰到中年人的事說出來的。
而吳同光先前在面對小野一郎的詢問時卻一口咬定,在三樓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這不是自相矛盾嗎?弄不好中年人暴露還得把他自己搭進去。
所以吳同光必須將翻譯內容換掉,但爲了避免藤田少佐和小野一郎起疑,他特意在偷換的翻譯中加上了一些諸如“工商會”“可疑”之類的關鍵詞。希望能夠矇混過這羣不學無術的鬼子兵。
三哥聽了吳同光的問話,立時變得驚慌起來,雙手抱拳,不停的向吳同光和兩名日本軍官鞠躬。
這給吳同光看的這個心酸吶!自己雖不承認是漢奸,但此時卻感覺到自己有些狗仗人勢。吳同光表情無奈,把目光移向窗外,儘量不去看正卑躬屈膝的三哥。而這一切卻都被中年人看在眼裡。
只聽三哥略帶哭腔回答道“沒有,沒有。皇軍的東西打死我們也不敢拿啊!我們這可沒有手腳不乾淨的。”
吳同光立刻給藤田少佐翻譯道“他們說,沒有看到可疑的人。”
只見藤田少佐只是微微點頭,並沒有再說什麼。吳同光不由的鬆了一口氣,知道已經把這羣小鬼子矇混過去了。
就在吳同光暗自慶幸的時候,這個一向多事的小野一郎,突然疑惑的問到“吳桑,我聽他的話裡‘不乾淨’是什麼意思?”
聽到小野一郎問自己,吳同光就只有硬着頭皮繼續往下編,說道“‘不乾淨’的意思就是他們都是清白的。都是良民。”
“哦。”小野一郎恍然大悟,並不住的點頭。
藤田少佐還是心有不甘,走至衆搬運工身前,用手裡的日本指揮刀的刀柄,把每個搬運工的下巴都挑了起來,端看一番。
對前幾個搬運工只是走馬觀花般的大致看了看。可看到中年人的時候,支在其下巴上的刀柄卻遲遲不見落下。
吳同光心裡大驚:莫非中年人露出了破綻。可這時,藤田少佐背對着吳同光,吳同光根本看不到此時的藤田少佐是什麼表情。他也只能懸着心暗自爲中年人祈禱。
中年人倒是表情從容,看不出有一絲緊張。藤田少佐又提起他的右手,讓其掌心朝上,看了片刻,復又放下。接着向下一個搬運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