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偉華抱着女兒到院子裡的時候,才發現李秋雲已經將車從車庫裡開了出來,罵歸罵,恨歸恨,女兒總是女兒,哪個母親能夠忍得下心來不管?
欣想的傷不嚴重,醫生做了個簡單的處理,給了幾片消炎藥就算了事。倒是欣想自己添了個大麻煩,因爲傷口在膝蓋上,夏天容易發炎,醫生特別囑咐最好少動彈,免得弄得傷口癒合不了。
李秋雲暗自鬆了口氣,至少這個幾天欣想必須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倒不用擔心會跑去找勢成。而且還給了她一個絕好的機會,勢成家人不是會給欣想洗腦嗎?她也要讓黎家人給欣想洗洗腦。
李秋雲一個個的打着電話。
聽說小公主受了傷,還是和媽媽吵架弄傷的,黎家親戚無一不以極快的速度上了門,有的還三番五次地來。每次來的時候,他們都是大包小包的東西,吃的穿的玩的,應有盡有。大姑大姑夫最大方,送了欣想一套最新的蘋果產品,從平板到手機到電腦。大家都不怕花錢,可就是沒有一個人肯直接掏現錢。走的時候他們無一不在問欣想還想要些什麼,卻也沒有任何人向以前那樣皮包一掏,成疊的鈔票扔給她做零花錢,讓她自己支配。
黎欣想當然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她的銀行卡一回到家就被媽媽沒收了,現在她連一點路費都沒有,本來還指着這次有進賬可以存上小小一筆,到南京後也能解解燃眉之急。卻沒想到媽媽比她計高一籌,而親戚們顯然都站在了媽媽的一邊,欣想沒有同情者不說,就連原本站在她這一邊的黎偉華也漸漸倒戈相向。
堂哥黎林夫婦第二次帶着孩子來看望欣想時,欣想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哥,你能不能借我一萬塊?”
向來大方的黎林這一次卻拒絕了:“欣欣,真不好意思,我剛剛買了房子要還貸款,手上沒有閒錢。小寶前幾日又剛報的親子班,所以……”他嘿嘿地笑。
欣想怎麼可能相信他的話?他還要買什麼房子?伯父早就給他準備好了,小二層的精裝洋房,靠着蘇州最好的學區。再說堂哥的工資高高的,蘇宛是老師工資不算低,還抵不上他的一個零頭。這些年存下來,他們就算要買房也用不着貸款!兄妹倆從小無話不講、無醜不揭,可惜因爲嫂子在,欣想有些話說不出口。
堂嫂蘇宛態度倒比堂哥要好,就是出的主意不怎麼樣:“欣欣,你是真的那麼需要錢麼?直接和嬸嬸開口呀,女兒和媽媽還有什麼不好講的?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她也會給你!”
欣想的心裡不得勁,全家公認的最聰明的人就是蘇宛,她不會不明白她的處境,怎麼能夠提得出這樣的主意?她有些生氣,卻又沒有辦法發脾氣,只能與自己較勁。
與蘇宛夫婦的太極拳不同,姑姑們竟然是直接給她找男朋友。誰誰家的兒子不錯,誰誰誰家的侄子很好,這樣的話姑姑們每天都要在她跟前吹一兩回,聽得欣想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姑姑,我有男朋友的!”欣想抗議。
姑姑們卻都付之一笑:“欣欣,你說什麼呢,大學裡談的朋友小孩子鬧着完的事,能當真麼?”
她們似乎都忘記了,就在不久前還專程組團到南京看過勢成家的房子,並且還熱火朝天地議論了很久,甚至還搶着掏錢給她換大房子。
可一當欣想提醒,姑姑們就嘆氣:“那是勢成家的房子麼?這種人這種事都要撒謊的,還能夠託付終身嗎?”
欣想立即啞了口。是啊,勢成家並沒有房子,而因爲說謊這件事還成了軟肋,媽媽就好像祥林嫂一樣,每提到房子一次就要將此事翻出來讓大家評理,當然所有人都無一例外地站在了媽媽的身邊,欣想從來沒有同盟者。大家談論得多了,就連原本站在欣想這邊的爸爸也漸漸轉了風向。
勢成的電話短信每天都不斷,可是欣想卻不知道自己哪一天能夠回南京。聽着勢成在電話中的嘆息聲,欣想的心都要碎了。“欣想,我是真的愛你的,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呀!”翻來覆去勢成就是這兩句話。
黎欣想能夠說什麼呢?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將膝蓋受傷的事告訴她,更不知道該不該讓他知道自己如今寸步難行!他若是知道了該有怎樣的着急,以他的脾氣一定會奮不顧身地來到蘇州,那不是惹得媽媽更加生氣?她不是更加沒有離開家的機會了?
在欣想臥牀的第四天,陳慧萍的女兒黎達妮來了。她是從外地回來看父母的,順便來看看受傷的妹妹。見到堂姐,欣想如同看見知音。這位姐姐不僅長得漂亮,而且性格溫柔,說話的聲音軟甜得讓人不好意思不與她一樣輕言慢語,性子再急脾氣再不好的人,在她面前也會自然而然的優雅溫和起來。但就是這個姐姐,曾經爲了大學的男朋友與堂嬸狠狠地幹了一場,最終私奔而去,幾個月後纔在家人的押送下回到家裡。雖然最後她是按照家長的意願結的婚,但總是個爲了愛情曾經奮不顧身的人。欣想在想,她與她總該有共同語言吧?或許她會幫助她吧?再不濟,她也能從她那裡得到些成功的經驗吧?
“大學裡的男朋友?”達妮皺起雙眉,“提他作什麼?”語氣裡十分厭惡,猶如吃了只蒼蠅。
黎欣想很詫異她的反映,這是怎麼回事?
“欣欣,你別傻了,大學裡的男朋友怎麼靠得住?他們若能託付終身,母豬也會上樹了!”達妮一幅不願多提的樣子
欣想不能同意她的觀點:“姐姐,你怎麼這麼說呢?你們總是相愛過……”
沒想到達妮變了臉:“別說這樣的話,一想起曾經和那樣的人在一起,我就覺得噁心,恨不得給自己兩記耳光!”
她深吸了口氣,堂妹在走着她的老路,她可不能讓她跳入火坑中,被那些渣男給騙了!
“欣欣,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和他分手嗎?”
達妮看着欣想,這真是一場不能提起的傷心事。
達妮的前男友叫錢偉,是一個四五線小城市的,父親是老師,母親是工人,據錢偉自己說小日子過得不好也不壞,但周圍一片羨慕的目光。他與達妮不是一個系的,可不知道爲什麼大四秋學期剛開學的那一段時間,達妮總會在各種地點見到他。他告訴她這是緣份,她也以爲這是天意。其實大學裡追求達妮的人不少,她都一直沒有動心,之所會被這個渣男打動,只是因爲他的才氣。在他們考完研的那天下午,他做了兩幅對子送給她與他自己。
送給她的上聯是:過一天看一門,效率啊;下聯是考一門過一門,實力啊;橫批是:突擊成才。送給他自己的上聯是:看一題考一題,緣分啊;下聯是:蒙一題對一題,運氣啊:橫批:多做無益。
雖然短短几十個字,卻對仗工整,而且是他們這幾個月生活的真實寫照。恰巧此時,也不知是不是由於考後的放鬆,達妮居然病了。錢偉一個從不會做飯的男孩子,因爲她一句想喝粥了,竟在晚上九點時用酒精爐給她煮了一碗粥。質量雖然一般,但是徹底打動了達妮的心。
被才氣和粥打動的女神從此嫡降人間,從公主漸漸變成使喚丫頭,她不僅要給渣男洗衣裳做飯,還要負責彌補他不足的生活費,因爲他父親雖然是老師,但只是民辦老師;媽媽雖然是工人,但是私企小廠的工人,兩人的工資不足以負擔兒子的學雜費。有了達妮,渣男可以不用再勤工儉學,因爲達妮覺得既然可以過省力的生活,爲什麼還要讓男友活得那麼累?
研究生正如對子中所講的那樣,錢偉沒有考上,達妮考上了。在找工作的時候,錢偉沒有任何猶豫和害躁,直截了當地讓達妮回家和她爸媽講,給他找份好工作,因爲她的父親是局長,而他家沒有門路,所以工作這樣的難事理當女方承當。
達妮被愛情衝昏了頭,居然真的回家給父親講了,遭到了父母的一致反對??一個雙方家長還沒有見過面的男孩子,就能老實不客氣地提出這樣的要求,這個人家能夠好得了嗎?再說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男孩子,不想靠自己上勁,而想靠着結婚改變生活,這樣的男孩子值得依託終身嗎?幾乎是同時黎家也作出決定,錢偉的工作他們是不可能找的,女兒的工作卻必須上心,達妮不要去上研究生了,還是快點將工作安定在父母身邊,也好遠離渣男。
父母的反對反而讓達妮的犟勁上來了,在渣男的勸說誘惑下,達妮毫不猶豫地拎着箱子跟着錢偉回了家。本來以爲黎家見女兒已經住到男方家了,肯定會有生米煮成熟飯的低聲下氣,最終還是會因爲捨不得女兒心軟,給他們找上一份好工作。沒想到一個月過去了,黎家沒有動靜;幾個月過去了,黎家還是沒有動靜。
錢偉的媽媽開始變臉了,再也不是達妮初來時上趕着巴結的嘴臉,達妮的地位自然也一落千丈,從她主動做事錢偉媽堅決不肯,到她下晚班回來錢偉媽還要追着她屁股後面盯着她洗衣抹碗??其實這衣裳這碗碟並不是她穿的她用的。
慢慢的,達妮才從鄰居們那裡知道,錢家父母的打算是培養好兒子,然後跟着孩子到大城市去享福的。本以爲找了個局長的女兒,好日子到了,卻想不到兒子大學畢業回老家找工作不算,還帶回個白吃飯的姑娘,這讓她們的臉往哪裡擱?其實此時黎達妮已經在小城找好工作了,工資雖然只有二千不到,但在這樣的小地方生活也足夠了的。
達妮以爲自己犧牲了這麼多,錢偉一定會因爲她受的委屈加倍地愛她,在他父母對她不好的時候保護她,然而事實卻正好相反,在錢偉媽欺負她的時候,錢偉要麼採取充耳不聞的態度,要麼採取與媽媽統一戰線的態度。達妮的心涼了,恰在此時落下了最後一根稻草,讓達妮的愛情夢轟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