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按捺不住心裡的激動,與小護士招呼一聲,腳不沾地的跑了。倒讓小護士吃了一驚,何時見過她如此不要風度?
林雪一口氣跑到李菲所在的病房外,腳步卻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這件事,她該怎樣告訴勢成?看起來欣想現在過得很開心,似乎不該破壞她的生活。而勢成,心思也慢慢放到了李菲身上,李菲又是這種情形,讓勢成離開李菲好像不大地道。林雪剛剛急得要跳出來的心,這時又開始猶豫不決了。孩子的事說出來未必是好事,但不說,任由勢家骨肉在別人家長大,好像也不大對頭,何況從林雪心裡講,當然覺得欣想更適合勢成。
林雪的舉動全部落在了程玉玲的眼中。
程玉玲打過電話就在醫院門口恭候妯娌大駕光臨,沒想到一直未見林雪的紅色轎車出現,回來一問兒子才知道林雪早就來了,程玉玲索性也不回病房,就站在走廊上等林雪,因爲她有體已話要講,這不僅不能讓李菲聽見,也不能讓勢成聽見。
現在,程玉玲十分疑惑,林雪到底從醫生那裡獲得了什麼消息,能讓這個非常有殺伐能力的弟媳婦裹步不前。
程玉玲本能的意識到,現在是該她出場的時候了。
“雪兒!”
忽然冒出的親熱呼喚令林雪吃了一驚。
“嫂子,你怎麼在這裡?”急切之間,她忘記了之前的不快,回了對方一個笑臉。
程玉玲熟練地搖着輪椅過來,滿臉堆笑,但話剛出口,笑又成哭:“我在等你嘛。”似乎有滿腹的委屈要傾訴。
林雪明白,大嫂的老毛病又犯了,想要無事生非。這可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嫂與婆婆一起生活多年,說起來她是恨極了老太,卻不知道她的脾氣做派與老太太越來越像,一看她,林雪本能地生出一種惹不起躲得起的心理。
“有什麼話到屋裡講呀,這裡人來人往的多不方便。”林雪故意這樣說道。
程玉玲嘆了口氣,一把拉住她的手,猶似見了親人:“屋裡去講什麼?他們兩個親親熱熱,看到我還不是給他們添堵?我也不想去討這個嫌。”
幾乎不用去想,林雪就知道大嫂在顛倒黑白。李菲她不瞭解,勢成是絕不可能不孝順他媽的。
林雪笑笑:“他們親熱是好事,你不是一直希望勢成對李菲好的嗎?孩子聽了你的話,你怎麼倒又不高興?和孩子有什麼好置氣的。”一面說,一面就要過來推輪椅。
這話一下子刺激到了程玉玲,頓時淚如雨下,再次拉住她的手,壓低聲音:“別提了,我是瞎了眼睛,纔看中這個姑娘。雪兒,我後悔沒聽你的話,李菲實在不適合成成呀!”
說到傷心之處,她的哭聲難以壓制,路過的人紛紛側目。林雪趕緊安慰,心裡明白有些事躲不過去,與其讓她在這裡做戲給別人看,不如就如她所願,和她好好談一談,至多談崩了,也不會比現在的結果更差。主意拿定,她徵得嫂子的同意,將她推到樓梯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慢慢地講,如果確實是勢成與李菲不對,我會去說他們的。”
林雪的開場白讓程玉玲看到了希望。她抹了一把眼淚,試圖用最簡潔的話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出來,主要強調的是李菲之前生活有糜爛,以至多次墮胎會影響以後生育,當然也沒有忘記講李菲翻臉無情、如何不肯做午飯給她吃和因爲作風不好、受到鄰居投訴的事實。前前後後講了足有一個多小時,聽得林雪心中越來越涼,如果這是真的,那倒真要勸勢成好好考慮一下。
“那勢成現在想要怎麼辦?”
林雪不問還好,一問程玉玲的眼淚就止不住:“這孩子不知是怎麼了,知道李菲的過去倒反而一反常態,對她好起來,這不是有意和我作對嗎?雪兒呀,你一向將勢成當作自己的兒子看待,咱們都是當媽的,可不能任由孩子糊塗下去。”
林雪被她的親密弄得寒毛直豎,趕緊擺手:“嫂子你放心,勢成是你一個人的兒子,我絕不會有其他想法。”
程玉玲明白弟媳婦是爲之前事還耿耿於懷,趕緊抹了把眼淚,擠出一絲笑臉:“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對成成好我巴結不得了。嫂子是個糊塗人,沒有見識,你不會跟我計較,是不是?”見林雪不開口,她又說道,“你若生氣,那我就自己打到你肯原諒爲止。”一面說一面就真的給了自己一記耳光。
林雪吃了一驚,趕緊攔住她:“你這是幹嘛,別人看見了不要笑話嗎?一家人,我哪會計較這些!”
程玉玲懇切地看着她:“那成成的事你肯管了,是嗎?”
“他是我侄子,他的事我當然要問的。”林雪面露難色,“不過這件事怎麼處理,容我回去和清明商量一下,行不行?畢竟李菲睡在牀上,咱們這時讓勢成離開她有些講不過去。”
程玉玲聽了弟媳婦頭一句,心中是蠻開心的,可往後聽就難免有點失望,講了半天,原來她不過許個諾,並不打算立即採取行動啊!等李菲身體好了,在牀上給兒子使個媚招,兒子那呆頭呆腦的個性,讓李菲活吃了他還心甘情願的呢!
程玉玲決定再給弟媳婦燒把火:“雪兒,你講的也有道理,我聽你的。你一向對人好,沒有壞心,可是你的好心在李菲那裡卻未必能得到好報。之前我所以那樣對你,都是李菲鼓搗的,要不然咱們幾十年的感情,我哪至於那樣糊塗?”
林雪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嫂子的用心她心裡明鏡似的,但卻不戳穿她,和糊塗人講道理,只會讓自己生氣。她附和了程玉玲幾句,又安慰一下,見程玉玲的精神已然平靜下來,便笑道:“我本來是來找勢成拿病歷的,同學那邊還在等着,得要趕緊過去了。”一面說一面作勢看了一下手錶,“沒想到居然這麼晚了。”不由分說地推着程玉玲出了樓梯間。
程玉玲本來還有很多話,但現在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勢成站在走廊裡看着她們,一臉怒氣,不用問,兩人講的話多半落在他耳裡了。
現在有林雪在,程玉玲心中有了底氣:“怎麼站在這裡,不去服侍李菲?她不是一刻也離不得你的嗎?”酸意、憤怒交織在一起,讓她的話聽起來有些陰陽怪氣。
勢成氣得頭上的青筋都暴出來:“媽,你就不怕別人戳脊梁骨?反反覆覆說這些不中聽的話,現在還要拉上嬸嬸,人在做天在看,總是要憑良心的。以後我與李菲有可能會分手,但絕不會是因爲現在這件事分手,你就死了心吧。”轉身扔下兩個女人,進了病房。
程玉玲眼圈紅了,指着兒子的背影對林雪說道:“你看看,你看看,這可怎麼辦吶?”說說就要放聲大哭。
林雪趕緊捂着她的嘴:“嫂子,您冷靜點,這件事說出去人家不會認爲你是有理的,要不隔壁牀的老太太怎麼會與你吵一架?這件事要解決,無論如何得等李菲出了院。你聽我的,好不好?”
程玉玲當然明白弟媳婦的話有道理,可又不禁有些擔心:“如果出了院,勢成還是不同意與李菲分手呢?”
“這種事情,總要慢慢來嘛,是不是?”林雪擠出個笑容,“常言道,心急吃不得熱豆腐,您那樣聰明的人,這種事不用我多講的。”
程玉玲只得嘆了口氣表示同意,因爲她也明白,她的話兒子是不可能聽了,只能指望眼前這位小嬸子,如果她再將小嬸子惹毛,可就真的沒有肯幫她了。
林雪與程玉玲進了病房。她們剛剛在走廊裡遲遲不進來,李菲多少也有點明白在說什麼,而林雪一向又對她不大待見,所以二人進門,她內心便本能地起了防備,臉上卻依舊笑笑地,忙不迭地坐起來打着招呼,熱情而有禮貌。程玉玲沉着臉,假裝沒有聽到她在叫她。林雪卻笑笑,上前和她談了幾句,與普通的問候病人的話差不多,主要以安慰爲主。
提到孩子,李菲心中五味雜陳,鼻子一酸,差點流下眼淚。
勢成趕緊安慰:“你看你,剛剛纔講好不再哭的,現在又這樣,不聽話我就走了。”
李菲一把拉着他。兩人相視一笑。
程玉玲撇了一下嘴:“大庭廣衆之下,以爲在自己家呢,生怕別人不曉得似的。”
李菲趕緊放開了勢成的手。
勢成卻乾脆摟着她的肩膀,眼睛挑釁似地看着他媽。
程玉玲氣得嘴脣直打哆嗦,剛要開口,隔壁牀上的老太太又過來多管閒事了,拿了一碗骨頭湯過來:“早上女婿送多了,女兒吃不掉,姑娘你喝吧。可憐見的,自己親媽不在身邊,遭這麼大的罪,都快吃中飯了,到現在只喝了碗稀飯,鐵打的身體也吃不消呀!”
勢成趕緊雙手接過來,連聲感謝,又說自己已經在醫院食堂訂了飯,中午李菲就會有好的吃。
老太太嘖着嘴:“食堂裡能做出什麼好飯菜?也沒營養。小夥子,有的錢能省,有的錢不能省。湯湯水水這些東西一是食材要好,以是必須得自家人做。女人生孩子這是大事,可不能馬虎羅。”
程玉玲再也忍不住:“我家又不是生孩子。”
彷彿有神相助一樣,老太太居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這句話,頓時怒氣衝衝:“她懷孕了,不是準備生孩子是準備幹嘛?沒人害她,她還不會流產。”話是對林雪講的,眼睛卻看着程玉玲,彷彿看着一個兇手。
剛剛老太太已經向李菲和勢成打聽了前因後果,雖然兩人沒有說多少,甚至在勢成偶然對他媽流露出抱怨時,李菲還幫着講了不少好話,但老太太的生活經驗和想像力足以讓她將真相補全。自從昨天程玉玲一進病房,老太太就對她印象不好,這些話直接將她對程玉玲的印象分減到負值。從小帶到老的耿直脾氣,讓老太太心裡一直盤算着要給程玉玲一點苦頭,沒想到她居然又進來無事生非,由不得她不跳出來打抱不平。
程玉玲一聽就火了,盯着李菲:“你流產這件事是誰害你,你要講個清楚,將這種髒水潑在我身上,你有良心嗎?”
李菲想要解釋,勢成已搶先開了口:“媽,這些事都是我講的,與李菲無關!”
一言未了,程玉玲放聲大哭。
老太太急了,一拍牀頭櫃:“要嚎回家嚎去,這裡是醫院,還容得你放肆?”
程玉玲仗着有林雪在,也不所她,當即針鋒相對地吵起來。只可惜她語言不清,其他人不大能聽得懂,又沒有人肯幫她做翻譯,很快就處於下風。罵不過,程玉玲便開始耍賴,往地上一倒,裝暈。
老太太開始是真的嚇了一大跳,勢成和林雪也着了慌,一個去叫醫生,一個留下救護,,老太太的大女兒下不了牀,小女兒趕緊過來幫忙,又忍不住埋怨她媽不該多管閒事。旁邊其他病人家屬也有勸的,也有救人的,大家正亂得不可開交,小女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尖尖的鞋跟狠狠地踩到了程玉玲的腳,程玉玲這天穿的是布鞋,這一腳下去其疼痛可想而知,居然一下子叫出聲,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坐了起來。
這一下,程玉玲是真的犯了衆怒,老太太一家看她的眼神連殺人的心都有了,如果不是林雪和李菲攔着,老太太非要在她臉上橫掃出一個五指山。到了此刻,程玉玲才真的識時務地閉上了嘴,不敢再多講什麼。勢成將醫生領進來,見媽媽好好的沒事,也有些意外。
老太太得理不饒人,衝着勢成嚷:“你媽這是想訛人吶,就沒見過這樣差料的人,小夥子,我說話直你可別生氣,如果是我現在立馬將她送回老家,你媽再在這裡呆下去,不要說你的孩子,就是你老婆小命也難保。老人想要小輩孝敬,第一個前提自己得自重。這種人就不配得到兒子媳婦的尊重。”
“就是!”她的小女兒連聲附和,“我可告訴你,我媽是有心臟病的,她要是被你嚇出個好歹來,可別怪我們不留情!”、
彷彿爲了配合女兒的說辭,老太太立即捂住了胸口,叫着小女兒的名字:“婷婷,快給媽到包裡拿藥。”
勢家人都心知肚明,老太太這是裝病,可揭穿人家的話無論如何也講不出來,畢竟是自家人有錯在先,而且人家也確實在女兒手中將藥吃了。沒有辦法,林雪與勢成和李菲只得一再給人家陪不是。好話講了一大筐,老太太就是不依不饒,最後在旁邊人的勸說下,老太太提出兩個條件,一是要程玉玲當着衆人的面給大家賠禮道歉,特別是李菲,因爲她被她害得流產了;二是再也不出現在這個病房。
事到如今,程玉玲也不敢不低頭。道歉沒有問題,可是讓她不再到病房來,她又能去哪裡?
老太太說得簡單:“你可以回老家嘛,或者到你親戚家去,”用手一指林雪,“你的小嬸子不是來了嗎?”
林雪就知道今天她又來錯了,將程玉玲帶回家,勢清明準得罵她,她自己心裡也不情願啊。可現在騎虎難下,只得捏着鼻子將事情攬下來。扶着程玉玲走出病房大門,她的腸子都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