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雲的條件有三個,一是勢成與欣想的工作只能在南京,二是房子必須要買,三是彩禮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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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夫婦沉默了。勢成也沉默了。
這三個條件要分對誰,娶黎家姑娘應當不算高,可是他們哪有能力敢答應下來?
勢成了解自己的爸媽,讓父親在牌桌上一擲千金可以,爲別人哪怕是孩子都不可能這樣大方。每次回家拿學費,爸爸都是廢話連篇的,說自己養了一個討債鬼,上學居然要花這麼多錢,反正大學生出來也沒什麼用,還不如早點回家學個手藝或是幫他管管工程,能掙點錢。爲此,勢成幾乎都不大想回家了。現在爲兒子結婚買房,只怕天下能勸動父親的人還沒有生出來。
勢清明在心中打了無數次小算盤,最後都覺得這次是沒有辦法了。他有私房錢不假,但對於李秋雲的要求可謂杯水車薪。南京買房不是小縣城,沒有百八十萬搞不定,如果再加上欣想媽媽說的彩禮,那麼沒有一百萬弄下不來,還有孩子結婚時的酒席,這麼多的錢不要說是老大,就是勢清明自己也沒有。
妻子倒是能回孃家想一想辦法,但她能答應嗎?這些年妻子從剛結婚時動不動就回家向父母伸手,發展到這幾年堅決不肯向父母開口。其間他換房、嫂子車禍、父母住院,遇到的困難不止不一次,妻子都硬是咬着牙挺了下來,既使她孃家人已經將錢捧到了勢清明的跟前,林雪也堅決不肯收下,而寧可去刷透支卡,每月從牙縫中省下錢還賬。這些事讓勢清明的家人對林雪意見不少,而爲了減少家人對林雪的誤解,這些年他也儘量不去麻煩岳父家。當然,勢清明也可以直接找岳父岳母借錢,並且肯定能夠借得到,但若被林雪知道,這個家可就沒有安寧了。沒有爲了幫侄子安個小家,就讓自己家散了的道理。
所以左思右想的,勢清明拿不定主意。
林雪也不敢往自己身上攬事,老大家的事出力不討好,她每一次出頭都要以出讓自己利益爲代價,甚至她孃家都受了不少牽連。以前孩子上學、父母贍養花的都是小錢,這次可不一樣,已然不是幾千幾萬能打發的了,而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林雪再大方,也不可能大方到如此地步。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工薪階層,還要過她自己的生活呢。
夫妻兩人的表情落在李秋雲眼中,李秋雲終於暗自鬆了口氣。
果然這個寶押對了。
心情一好,李秋雲整個人的狀態也緩和下來,又恢復成第一次見面時那個禮貌周到、言談得體的女主人模樣。她開始不慌不忙地解釋着自己提出這幾個條件的理由。
之所以咬定工作必須定在南京,是因爲如果女兒在與勢成在一起,她就不能讓女兒回蘇州來工作,否則好像跟勢家搶兒子似的,那勢家人肯定會將她家看得更低。但她也絕不能讓欣想和勢成回六合,勢成父母她已見過了,都不是太寬容人的主,萬一女兒在勢成家受了氣,那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死了孃家人也不能知道啊。而在南京就要好多了,有勢成的叔叔嬸嬸在那裡,大家也好有個照應,更重要的是將女兒交給林雪夫婦她放心。
房子與彩禮這本就是蘇州姑娘出嫁的必備條件,欣想不少胳膊不少腿,模樣學歷都不比別人差,別人可以要的自己家當然也可以要。而且她李秋雲坐在這裡衝着南面說的話,只要勢成家房子買下來,不管大小,不管是全款還是隻付了首付,她都不會食言,一樣肯將女兒嫁過去。不僅如此,她還會陪送女兒全套裝修與嫁妝。至於彩禮,體諒勢成家的困難,她也不會獅子大開口,十萬也好,二十萬也罷,她絕不會嫌少。不僅如此,她還會拿出與勢成家同樣多的錢來,給女兒買輛汽車做陪嫁。唯一的一條要求,這買房的錢必須是由勢成的父母承擔,而不是出去借,等小兩口結婚之後讓兩個孩子自己還。
她講完了,心裡也痛快了。勢清明夫婦與兩個孩子卻都已經說不出話來。
黎偉華一個勁兒地給勢清明打招呼:“不好意思,孩子的媽媽提這些……”
“沒事沒事……”勢清明艱難地笑笑。
可事實上怎麼會沒事?欣想的媽媽還在期待他們夫婦的答覆呢!
勢清明遲疑了半天才開口:“工作這件事好商量,大姐你說定在哪裡就定在哪裡。至於房子和彩禮,我們回去與老大夫婦商量一下,行嗎?”他一面說一面不住地看妻子,生怕林雪會因爲工作的事而不高興。
同樣擔心的還有勢成,因爲嬸嬸爲了工作這件事已經不止一次與叔叔生氣了。
然而今天讓叔侄兩人意外的是,林雪不僅沒有反對,反而也向欣想的父母作了保證:“工作就這樣定了,回去後我們就打聽哪裡有適合兩個孩子的工作,可彩禮和房子真的回家好好商量一下,現在不能答覆你們呢。”
其實她在說話的時候,心中又何嘗不嘆氣?可爲了孩子卻又不能不讓步,不過一夜勢成就像少了半條命似,再鬧下去孩子還不知要出什麼問題呢。她也只好自己打倒算,反正勢成這孩子還算懂事,欣想也是個不錯的姑娘,以後工作了就是大人了,留在南京也未必都是老的幫小的,小的也能照顧老的。
李秋雲很爽快:“可以,小妹,我就聽你們兩口子的。但有一點,這幾件事必須在孩子們畢業之前定下來,不然我的女兒絕對不允許她留在南京,要回蘇州的。”她拉住了林雪的手,“小妹,你也有體諒大姐,大姐就這一個女兒,不寶貝不行啊。”
林雪還能說什麼?人家媽媽也不曾胡攪纏,句句話都說在道理上,連出錢裝修買車這樣的事都主動承擔了,雖然不如過去的預期,但算下來也不少了,算是個通情達理的丈母孃。
欣想卻哭了,衝着她媽求情:“媽,你沒到勢成家去看過,簡直一窮二白,勢成家怎麼拿得出來這些錢?”
勢成也垂頭喪氣地不說話。
李秋雲手一揮,態度堅決:“拿不出來就別娶老婆。欣兒,你是媽富養着長大的,媽可不能讓你到旁人家去吃苦。媽在發生了昨天那種事後還捏着鼻子成全你們,你們也體諒一下媽,行不行?”一面說,一面就開始抹眼淚。
事已至此,再多說無益,林雪安慰了一下李秋雲,給丈夫和勢成使了個眼色,站起來準備告辭。
黎偉華擔心勢成的病體還沒好,坐在車上會冷,特地將自己的一件外套拿出來給勢成穿,又將醫生開的藥都拎下來,讓勢成帶回去。
勢成可憐巴巴地望着欣想,其意不明而喻??想要欣想與他一起回南京。現在丈母孃這條件雖然打通,可條件太苛刻了,他也只能從欣想身上想辦法了。
李秋雲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索性將將話講明瞭,欣想暫時不到學校去,過些天由她和欣想爸爸親自送過去參加論文答辯。話雖然是對林雪講的,涼的卻無疑是勢成的心。他失望極了,不住地拉林雪的袖子。
林雪也擔心欣想留在家裡又被家人洗了腦,便笑着勸欣想媽媽:“大姐,這又何必?孩子的論文就要答辯,總要準備準備的,在家怎麼準備得起來?要出了狀況學位拿不到怎麼辦?你放心,我們一定好好的將欣想送到學校安頓下來,讓她用宿舍的電話給你打電話。”她悄悄將李秋雲拽到一邊,“大姐,這會兒將欣想留下也沒用,兩個孩子還是會悄悄聯繫的,與其讓他們怨恨你,不如暫時就隨他們去吧。”
看着淚流滿面的女兒,黎偉華也勸妻子得放手時且放手,別將孩子逼壞了,得不償失。李秋雲勢單力薄,只得鬆了口,不過她也對林雪表示,孩子是交給林雪的,出了問題她可得找林雪負責。
林雪是過來人,知道欣想媽媽擔心的是什麼。是人總會怕擔責任,可現在這種情況,卻不由得林雪不答應,因爲這裡欣想媽媽剛一開口,那邊勢清明已在拼命點頭了。
雖說有瑕疵,但問題也算暫時解決了。
坐上車回南京的路上,勢成與欣想的手一直緊緊地握着,生怕一放開兩人會分手了。
勢清明幾次想與妻子談一下下面的事怎麼辦,但一想到妻子在開車,最終還是嚥下了嘴邊的話。林雪這人好激動,可別在路上出什麼問題。
林雪卻在此時開口了。她憋了一個晚上沒有問勢成昨天是怎麼回事,這會兒哪裡還能忍得住。結果不問還好,一問卻將自己的心問得軟了下來。難怪孩子會生病,一夜沒睡還淋了雨,晚飯也沒有吃。
她對欣想的媽媽也不禁有了一點意見,再對勢老大夫婦生氣,也不能將孩子拒之門外,聽由他在外面坐了一夜呀,敢情不是自家孩子不心疼。可是由於欣想坐在車上,林雪最終也沒有將心中想法說出來,反而要勢成保證絕不怨恨欣想的媽媽,因爲人家媽媽關心女兒沒有錯,並且正因如此,還要對欣想加倍好,讓人家父母放心。
欣想很感動,嬸嬸果然如勢成所言是個好人。她一時嘴快,將昨天回家路上媽媽與堂嬸和她講的話都說了。
林雪聽得暗暗吸了口冷氣,還好昨晚勢成追上門了,不然過些日子,黃花菜也要涼了,還談什麼婚事。
她對欣想笑笑:“欣兒,你看勢成對你是真心的,不然他也不會現在這幅德性了。女孩子找個真心疼愛自己的人不容易,要珍惜啊。”
欣想臉皮薄,一些太過煽情的話當衆人的面說不出來,只是在黑暗中更緊地握住勢成的手。
勢成替她回答:“嬸嬸,你放心,欣想對我更好。如果不是她,我今天還是進不了她家門的,而且她昨晚一夜沒睡,都在爲我擔心着。”
“這就好。”林雪笑了笑。只要欣想堅持,這件婚事還有轉機,因爲欣想爸媽說到底也是對老實人。
忽然之間,她心中竟有點羞愧,怎麼也幫着老大一家來算計人家了?人可真是自私的動物,因爲勢成是自家人,便覺得沾人家姑娘家一點光算不得什麼。可要是欣想是自己家女兒呢?那林雪是打死也不肯與勢成這樣的人家結親的。
這樣一想,她對欣想的爸媽又很欽佩了。現在達樣的社會,不談錢不談地位只講感情有的婚姻已經很少了。欣想是小姑娘,想法天真不奇怪,人家父母可是在生意場上跌打滾爬多年了,什麼事沒經歷過,竟還能保持這樣一種純淨的人品,實在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