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李菲藉口上廁所,先到吧檯將賬結了。兩口子吃人家一個打工妹,蔣蘇蘇無論如何也不肯做這樣的事,因此一定要將錢還給她。兩人推搡了半天,最終還是李菲佔了上風。
“這點飯錢我還付得起,你們也讓我心裡稍微過得去些,要不然真的要無地自容了。”李菲窘迫地低下頭。這話說得到位極了,彷彿花錢請了客,倒是她應當感謝他們兩人似的。
這件事讓蔣蘇蘇對她又增添了幾分好感,飯錢是小事,關鍵是這份體貼,如果她不是勢成的新女友,倒能當作一個好朋友來相處。看看手錶,已經晚上九點多,讓一個女孩子單獨坐公交回去,蔣蘇蘇有點不放心,更何況李菲臉上還青一塊腫一塊的?如果是蔣蘇蘇自己,大概都不好意思單獨出門了。所以,她主動提出來和林濤送李菲。
李菲巴結不得。她的話剛剛說得半起半落,正在盤算着如何要到蔣蘇蘇的手機號,好將下面的戲唱下去,沒想到這下倒省了事。往停車場走的時候,她就在盤算着如何利用好不多的時間,以致蔣蘇蘇跟她說話她都沒有聽見。
“你沒事吧?”蔣蘇蘇關心地問。
李菲先是“啊”了一聲,然後才笑道:“沒有事。”可分明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昏暗的路燈照在她臉上,慘白慘白的,加上有些凌亂的發海,實在可憐。
從到車上,李菲忽然說了一句:“也不知道勢成回去了沒有。”她的手中拿着手機,似乎在猶豫着要不要打給他。
蔣蘇蘇有心要講,他不關心你,你還關心他幹嘛,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人家兩口子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插口。
林濤發動起車子,對坐在旁邊的蔣蘇蘇笑道:“今天一頓午飯吃到這會兒,歐陽還在等我回去換班,電話都不知給我打了多少。”
李菲一聽就明白,這話是說給她聽的,言外之意,是要蔣蘇蘇別再多管閒事。其實,她又何嘗想與他們多這些瓜葛?他們永不出現纔好,勢成也不會再三心二意了!
“對不起啊,都是因爲我家的事,耽誤了你們。”她低低地說道,彷彿羞愧至極。
這一來,蔣蘇蘇倒有點過意不去,急忙笑道:“你不用理他,他這人講話就是有口無心。本來今天我們也沒什麼事,隨便逛逛。”
“哼,是沒有什麼事,”林濤在一邊笑道,“好不容易纔請了半天假嘛,過年衣裳沒買成是小事,你爸媽的節禮也沒有辦,到時候不要怪我沒禮貌,反正我是省了錢了。”
蔣蘇蘇一瞪眼:“這錢你也敢省,不想過了!”作勢便要打。
林濤趕緊笑着求饒:“我在開車呢,別生氣,好吧?我省什麼也不敢在老婆身上省,你放心,雖然你明天沒有時間,但我會將一切都辦好的,保準讓你滿意。”
“這還差不多!”蔣蘇蘇得意地一笑,拍了拍他的頭。
兩人甜蜜的樣子,令李菲又妒忌又難過。這纔是真正相愛的人呢,哪像她和勢成,永遠只有她在付出,也不知道勢成和欣想在一起時怎樣?
李菲心中忽然被刺了一下,痛得她愁起眉頭。時間不多了,可不能浪費!
“你們真幸福呀!”她嘆息道。
這一聲,讓蔣蘇蘇意識到後面還坐着一個人,她略有不好意思,順嘴說道:“情侶都不這樣嗎?”
李菲聲音低低的,一字一頓:“我和勢成卻不是這樣。”
她和勢成之間的事,蔣蘇蘇不感興趣,但出於禮貌還是說了句:“是嗎?”這本是敷衍的話,並不指望對方回答。而且蔣蘇蘇相信,不會有哪個女孩子在兩個陌生人跟前坦露自己的感情問題。
沒想到李菲卻很自然地順着她的話音往下走:“是的。你說我是不是很賤?人家明明不喜歡自己,卻還要上趕着,死皮賴臉地做牛做馬。可我付出越多,勢成越不喜歡我。”
她的話讓蔣蘇蘇沒法往下接,只能呵呵地笑了兩聲。
李菲嘆了口氣:“你一定很奇怪,勢成爲什麼這樣恨我吧?”
這話倒正落在點子上,蔣蘇蘇是有這種疑惑,就是不好意思開口。
“幾個月前我就和勢成在一起了,那時候他和欣想還沒分手。”李菲慢慢地說道,以保證每一個字都能清清楚楚地送進前面兩人的耳中。
雖然蔣蘇蘇早有這種猜想,但此時她還是吃了一驚,脫口而出:“真的?”
回頭看看獨自坐在後座的李菲,只能隱約看到她臉的輪廓,看不見任何表情,但聽她的聲音,顯然愁苦至極。
“這是什麼光彩的事嗎?我也是瘋了,居然今天和你講這個。長久以來一肚子苦水不能和朋友講,不敢對家人說,再憋下去我要發瘋的。反正你們與我萍水相逢,以後也不會有再見面的機會。”她幽幽地說道。
如此可憐兮兮的樣子,蔣蘇蘇絕不會想到她是在說謊,頓時心頭怒火頓起,拉住李菲一個勁兒地追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必須得給我講清楚,不然今天沒完!”
這正中李菲下懷。故事她是早就編好的,只要蔣蘇蘇想聽,隨時可以奉獻。於是蔣蘇蘇和林濤聽了一個完全不存在的故事。
從李菲與勢成相識開始,李菲怎樣對他一見鍾情,勢成也是如何依戀於她,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很快就有了肌膚之親,直到此時,她還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李菲特別強調了這一點,直到兩人一起到4S店工作,李菲才從勢成叔叔的嘴中知道了欣想的存在。
“我該怎麼辦呢?一個鄉下姑娘,沒有什麼本事,將男人看成了自己的天。即使知道他有其他女人,也只能假裝不在意,繼續和他在一起。”李菲流下眼淚。
蔣蘇蘇捏緊了拳頭:“你和欣想都是豬腦子,只有你們纔會相信勢成。而你,是尤其不應該的,居然甘心做一個第三者。”
她想起之前欣想告訴過她,勢成有一段時間工作忙得不得了,當時她還懷着惡意挑撥,說勢成一定是在外面有了女人,讓欣想當心點,甚至出主意,如何去捉姦,卻沒想到一語成讖。蔣蘇蘇有些後悔,當時爲什麼不付諸行動,否則欣想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沉溺於過去不能自拔。
對於蔣蘇蘇地指責,李菲不僅沒有表示生氣,反而十分誠懇地表示,她罵得對,如果她有一個像蔣蘇蘇這樣的朋友能早點將她罵醒,她也不會這樣一直錯下去。
這兩句拍馬屁的話,讓蔣蘇蘇心裡稍微舒服了一點。她板着臉問:“那後來呢?勢成對他和欣想的事就沒有解釋?”
“勢成和我講,他與欣想不可能在一起,因爲他媽媽非常不喜歡欣想,而欣想媽媽又不喜歡他。之所以還在一起,是因爲欣想爲他跑到南京,他不好立即趕她走。又說只有我纔是適合他的人,讓我再給他一點時間,處理好欣想的事,然後我們就結婚。我是鬼迷了心竅,居然就真的相信了他。”李菲越說聲音越低,淚水更是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不住往下掉。
蔣蘇蘇皺着眉頭:“你是傻瓜嗎?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我和你們不一樣,沒有上過大學,覺得有一個大學生能看上自己,是自己的榮幸,所以……”李菲嗚嗚地哭着,“後來,我和勢成的事被他叔叔嬸嬸發現,嬸嬸將勢成罵了一頓,勢成就與我疏遠了幾天,但很快我們又在一起。勢成也告訴叔叔嬸嬸,他是要跟我結婚的。”
蔣蘇蘇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麼?勢成的叔叔嬸嬸知道這件事,他們居然就任由你們這樣下去?”
李菲點點頭。
蔣蘇蘇冷笑:“你不必拿話來哄我,當我是三歲的孩子嗎?”
李菲嚇了一大跳:“你說什麼?我不懂!”右手緊張地捏緊了衣角。
“叔叔嬸嬸既然支持,爲什麼今天勢成爸媽又會與他們吵一架,說他們巴結欣想家,故意要拆散你與勢成?”蔣蘇蘇的語速又快又疾,像吵豆子一般。
李菲百密一疏,原本拉上勢成嬸嬸,是想給自己與勢成的事添上幾分可信度,卻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忘記了今天的事蔣蘇蘇也是從頭到尾全程參與的。
“他們大人的心思我哪裡猜得着?”李菲這樣給自己開脫着,腦子飛速轉着,想着解決的辦法。
蔣蘇蘇呵呵地笑:“嬸嬸不是有什麼心機的人,她對欣想是極好的。”
“她對我本來也是極好的呢,”李菲接口道,“我在單位車子賣不掉,嬸嬸幫我拉了不少業務。偶然到家裡去,她也是好吃好喝地招待。沒想到,因爲她與勢成媽媽的矛盾,居然將怒火發到我身上,見勢成媽喜歡我,她便要拆散我和勢成。”
蔣蘇蘇將信將疑:“勢成家人是這樣的?”
李菲趕緊點頭:“不信,你可以問欣想,勢成媽與勢成嬸嬸是不是水火不相容?”
這樣一講,蔣蘇蘇倒有幾分相信了。因爲欣想也和她講過多次,勢成媽這個人非常不講道理,多次公然詆譭林雪,而欣想與勢成分手的那一天,勢成媽更是與林雪撕破了麪皮,差點打起來。再看今天發生的事,林雪確實沒了第一次見到的風度,已經有點像潑婦了。
李菲可憐巴巴:“我本來是幫理不幫親,可是與勢成媽媽住在一起,我如果不聽她的那還得了,勢成對我又那種態度,我總得找個靠山吧?所以……”她嘆了口氣。
後面的話雖然沒講,但蔣蘇蘇也全然明白,她與林雪的衝突是無奈之舉。
“我對不起欣想。知道勢成與欣想分手後,我還揹着勢成給欣想打過電話,讓她早點將自己的東西拿走。我錯了,不該這樣自私。現在,勢成覺得是我欣想才走的,所以很恨我。我也沒有辦法,這是我自作自受。”
她越說越傷心,最後索性撲在後座上哭了起來。這種樣子,讓蔣蘇蘇倒不好意思再說她什麼。
車子小區門前已經停了很長時間,李菲卻不下車,一直邊哭邊訴,彷彿臺灣言情劇,沒完沒了。不過,她的話經不起推敲,林濤是一句話都不要聽的。只有蔣蘇蘇不僅入神地聽着,還浪費了許多情感,又罵又勸又哄。等兩人打道回府時,已經十點多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