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成看了蔣蘇蘇一眼,這個進入全面戒備的同學此時猶如一隻好鬥的小母雞,而李菲就像她要保護的孩子。他有點意外,在他看來,作爲欣想最好的朋友,對李菲蔣蘇蘇應當只有恨而沒有同情。
“沒你的事,別多管閒事。”他衝着她嚷了一句。
蔣蘇蘇固執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你瘋了嗎?這樣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出了人命更好,我給她抵命。”勢成惡狠狠地說道。
李菲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她是不是想錯了,以爲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可是這個男人自從知道她給他吃了偉哥之後,對她的恨一天比一天加劇,連之前的一點情份也完全忘卻了。
這樣付出值得嗎?
李菲心中充滿了苦澀。
她的家是農村裡最困難的那種,爺爺奶奶老實巴交,只會在地裡刨活,爸爸又得了小兒麻痹,雖然不算嚴重,但終究不能幹重活計,所以一直到三十好幾才用五千塊錢買了一個外地媳婦,這已是他家全部家底。迄今爲止,他們一家人都不知道媽媽所說的那個名叫底坑的小山村到底在雲南還是在廣西,因爲她媽媽不認識字,根本說不清自己的來歷,只記得是和同村小姐妹阿芒的表叔出來打工,轉了幾趟車,住了幾次旅館,然後就到李家了。
李菲是家裡的大女兒,原名李招娣,因爲上學被同學恥笑,老師才幫她改名叫李菲。她下面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爺爺奶奶早就去世,家裡就靠爸媽撐起,日子可想而知。李菲上學時成績相當不錯,可由於家庭原因,沒等初中畢業就早早出來打工,畢業證還是老師後來幫她弄的,因爲找工作需要用到。
一個文化程度不高的鄉下小姑娘,幸好還有兩分姿色,經過多年打拼,終於在外面立住了腳,其中的辛酸經歷讓李菲就算面對自己的媽媽也有部分羞於講述,但她還是開心的,因爲她不僅能夠養活自己,還能讓弟妹安心讀書,父母也過上了與其他人家一樣的豐足生活。
李菲有一顆向上的心,燈紅酒醉沒有讓她迷失,也沒有讓她自曝自棄,在存夠了一定的資金後便絕然離開了那些骯髒職業,回到家鄉,回到陽光之下,洗盡鉛華重新做人。她不是沒想過自己開個店做老闆,但一是自己沒有這個管理能力,二是怕引起別人的關注,將她的老底挖出來,因此她將自己定位成打工妹,過的也是打工妹的簡樸生活。
嚮往文化嚮往高尚的心,讓李菲將回到南京的第一份工作找在了大學城附近,由此認識了勢成這個老鄉。最初,她只是懷着崇敬向勢成靠近,但沒想到後來會與勢成成爲同事,後來他們又會有那樣曖昧的關係。勢成叔叔和嬸嬸的出現,讓久經風月的李菲意識到勢成不是一個普通大學生,而是一個有後臺的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從那一刻起,她就要想方設法要將勢成弄到手了,就算欣想不走,她也是要得到他的。
李菲懊惱的是,由於她對勢成的情難自禁,有些事做得不夠周密,比如下藥,這麼快就被發現令她差點亂了陣腳。不過,幸好事前她做通了勢成媽媽的工作,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她同樣沒有想到的是,任憑她如何巴結如何低聲下氣,勢成的叔叔和嬸嬸也不肯接受她,他們的態度直接影響到了勢成,令勢成也對她越來越疏遠了。
她對叔叔嬸嬸怎麼可能不恨?否則也不會頭腦一熱,聽從勢成媽媽的安排,唱了今天這一出。不錯,勢成是表示要娶她了,但她看得出更多的他是在賭氣。而且以叔叔嬸嬸與勢成家的絕裂作爲成功的代價,未免太大了些。她本來還指望將來自己的弟妹到南京上學找工時,可以沾上一點林雪家的光。現在,她幾乎看不到一點光明,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早點懷上勢成的孩子,說不定還會有轉機。
不知何時,蔣蘇蘇拉住了她的手:“你也不要難過,勢成這個人不是壞人,現在他只是思想有點轉不過彎,以後肯定會好的。我看你不如先回去吧,畢竟勢成要去的是他叔叔嬸嬸家,你跟着不大合適。”
李菲這才發現,自己臉上一片冰涼,居然已經不知不覺地淚流滿面。看看站在遠處的勢成與林濤站在一起,背對着她,一隻手插在口袋中。她知道,他又在抽菸了。近來,他的煙癮非常大,一天兩包都不夠,而且都要抽好的,一沒有就伸手向她要錢,她不給上來就是打。她不禁暗自嘆了口氣,這過的叫什麼日子。
接過蔣蘇蘇遞過的紙巾,對眼前這個陌生的姑娘,李菲倒生出兩分好感。
“謝謝你。”她這一次的感謝發自內心。
蔣蘇蘇衝着勢成嚷道:“我和林濤先送李菲回去,你以後可不能再打人了。”又回頭看李菲,“如果他再打你,你就報警。”
勢成猛吸兩口,將手上的煙抽完,菸屁股扔在地上,他擡起腳死命地踩了兩下,也不知道在向誰發狠。也不和誰打招呼,手往口袋中一插,背一弓就往前走。
李菲嘆了口氣。雖然不放心勢成,但再跟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不如就聽蔣蘇蘇地先回去,反正來日方長。說不定還能趁機從蔣蘇蘇嘴裡套出點情況,瞭解一下勢成剛纔與她都講了什麼。
“這怎麼好意思?”她低聲說道。
蔣蘇蘇笑笑:“沒關係,我們反正順路。我看你也挺不容易的。”
她本是隨口說的一句話,沒想到說到了李菲心中。
李菲鼻子一酸,剛剛止住的淚又滾了出來:“有什麼辦法?我自己選的路。”擡手一抹眼淚,“等了半天,肚子還真餓了。麻煩你這麼久,我請你們吃飯去吧?”
蔣蘇蘇趕緊搖頭:“不用了,勢成家人一定在等你吃飯呢。”
雖然李菲的遭遇令人同情,但她與她之間不熟,沒有一起吃飯的理由。
“他們纔不可能等我。”李菲淡淡地一笑,給蔣蘇蘇的感覺卻是淒涼至極。
說話間,林濤已經將車開過來。兩人上了車,李菲的第一句話便又是要請客,而且再次強調,她回去不會有飯吃,所以必須找個地方先填飽肚子,否則回去一大堆的事,只怕連給自己倒杯水的時間都不會有。
蔣蘇蘇的同情心頓時又起來了:“這是什麼人家呀,明知你在外面。”說到半截卻又住了嘴,眼前的人不是欣想,沒有必要由她來替她操心。她趕緊轉了話峰,“不過,勢成媽媽還是挺擔心你的,你早點回去她才放心,將傷口洗洗,明天還要上班呢。”
李菲嘆口氣:“我知道我是不配和你們一起吃飯的,你是城裡姑娘,又是大學生。我只是個鄉下丫頭,什麼都不懂,和我在一起你們覺得丟人。”一面說着,一面眼淚就往下掉。
這種話一講,蔣蘇蘇倒有點不好意思,她確實不大看得起她,倒不是因爲她的出身,而是她跟在勢成後面低聲下氣的樣子。女人不自尊自愛,又怎麼能讓男人愛?
“你怎麼會這樣想?人和人之間是平等的。”蔣蘇蘇信口胡說一氣。
“哪裡平等了呢?”李菲擤了一下鼻子,“我以前上學的時候,老師也說我是上大學的料子,可是因爲家裡沒錢,只好早早地輟了學出來打工。沒想到沒文化,連正經的工作都找不到,活又累,收入又少。我只好拼命地擠出時間自學,混了個大專的文憑,這纔可以做汽車銷售代理。看到你和欣想,我心裡不知道有多羨慕。”
她旁若無人,侃侃而談,從車上一直談到飯店。
說實話,開始蔣蘇蘇是蠻厭煩她的,但是在聽到她爲了湊齊自考學費,不得不去賣血的時候,終於心中只剩下同情,甚至還生出一絲敬佩。而當李菲講到她爲了勢成,可以獨自一個人將勢成媽從三樓背下來,到小區花園曬太陽時,蔣蘇蘇已經開始爲眼前的女人折服了。勢成媽媽人高馬大,最少也有一百三四十斤,可是眼前的李菲不會超過一百斤,她是怎樣做到的?
李菲苦笑:“我們農村人,在鄉下做慣了。農忙的時候,一百多斤的擔子挑起來跑得像飛一般。再說,我背的是勢成媽,自己的婆婆,再累也得咬牙挺着。我多做一點,勢成在外工作才能安心一點。”
蔣蘇蘇驚訝得睜大了眼睛,現在是什麼社會,還有這種三從四德的女人?看李菲的模樣,也夠時髦,不是那樣傳統的女人吶?她不由得發自內心地說了一句:“我看,還是你和勢成相配,欣想嬌嬌滴滴,不要說照顧勢成媽,就是她自己還要勢成照顧呢!”
李菲一晚上的苦情戲,爲的正是她這一句話,頓時熱淚盈眶:“你真的認爲我很適合勢成嗎?但是欣想她還會不會回來?”最後一句纔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蔣蘇蘇大大咧咧,根本沒想到她這話中的深意,脫口而出:“你想到哪裡去了?就算欣想要回南京,她媽也不會同意。”
李菲吃了顆定心丸,但她還想更有把握一些,因爲勢成還對欣想抱有幻想,她必須讓欣想徹底死了心,好斬斷勢成最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