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雲的身影剛出現在走廊盡頭,林雪便笑着迎了上去。只是她的笑容中帶着愁苦,令人看着就覺得揪心。
李秋雲本能地問:“小妹,勢成現在怎麼樣?”
“總算搶救得及時,沒出大事。”林雪一開口便淚如雨下,“大姐,不好意思,還讓你們趕過來……”她用力地握了一握對方的手,以示感謝。
這種情形之下,李秋雲倒不好意思講自己是來接女兒回家的,只能將錯就錯含糊地應了幾句,眼睛也在四下尋找着女兒的身影。
林雪一臉感激:“我知道你們也是不放心。”她拉着李秋雲走到一邊,推心置腹,“大姐,勢成有不對的地方,但他還是個孩子,您就原諒他吧,成全了欣欣和成成,我們一家都會感激您的。”
因爲不知道勢成現在是什麼狀態,李秋雲有些不敢表態。從心裡她不願意女兒再跳火坑,但是林雪傷心的樣子又讓她暫時說不出太過絕情的話。
“我們先去看看勢成吧?”她這樣建議。
林雪爲難地往急診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剛剛醫生將我們都趕出來了,怕影響治療。不如先坐下,我正好有些話想和你說。”
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李秋雲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林雪那張嘴死的都能說活,她怕自己一時不察又被她忽悠得心軟。李秋雲認識到,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與女兒統一思想,必須緊緊咬死,堅決不吃回頭草。
說話間,蔣蘇蘇與欣想不約而同地走了過來。
“阿姨,欣想在這裡,我先走了,下午還要上班。”蔣蘇蘇搶先開了口。
李秋雲有些意外:“你這就要走?”
蘇蘇是同齡人少有的明白人,李秋雲還指望與她商量商量,好拿個主意。
“我一個外人在這裡做什麼呢?”蔣蘇蘇帶着怨氣。倒不是在生林雪的氣,而是爲了欣想,這個丫頭爲了勢成又好賴不分了,虧她將她當成朋友,她卻跟着勢成補她一刀。
李秋雲想要安慰,蔣蘇花園卻已然轉身離開。這可不是蘇蘇的脾氣!李秋雲心中狐疑,低聲問女兒:“蘇蘇怎麼好像有一點不大高興?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欣想卻答非所問:“媽,您去那邊坐一會兒,勢成大概很快就要出來的。”她心中有愧,不安得眼睛都不敢去看媽媽,只是將求救的目光投向林雪。
看着女兒對林雪言聽計從的樣子,李秋雲不禁開始擔心,只怕讓蔣蘇蘇生了氣的不是林雪,而是欣想。這丫頭難道已經同意與勢成複合了?
林雪滿臉歉意的笑容:“大姐,怪我怪我。蘇蘇也是好意,一門心思地爲了欣想打算着。可感情這樣的事……”她嘆了一口氣,“可能我不太會說話,她有點生氣了。欣想,回頭你幫我打個電話給她道個歉?等事情都處理好了,我也會專門請她吃飯賠禮的。”
這一番話讓李秋雲挑不出理來。她的心打着急鼓,恨不得立即將女兒拉到一邊拷問明白。偏偏這時候,醫生出門找勢成的家屬,要人將勢成送到病房觀察。欣想聞言,腳不沾地地跑了。李秋雲氣得臉色發白,女兒的心思還用問嗎?她的行動早已說明了一切。
一時間勢家人都跑去幫忙,就連歐陽也去了,李秋雲的身邊只剩下自己的丈夫黎偉華。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相對苦笑。女大不由娘,這句話真的對極了!“我是不可能答應欣欣這門婚事的!”李秋雲秋咬着牙。
黎偉華勸妻子:“算啦,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不了那麼多。如果欣欣再有個三長兩短……”
“呸呸呸,你說什麼呢!”李秋雲有些惱火。
其實黎偉華也正說中了她的心思,心裡越發沒有底,爲了婚事女兒鬧得天翻地覆不是一次了,現在勢成自殺,只怕十頭牛也拉不回女兒啦。李秋雲悲從心來,她已從蔣蘇蘇那裡知道了勢成所有的劣行,這樣還要眼睜睜地看着女兒跳火坑,簡直像吃了幾個蒼蠅那樣噁心難受!
但是讓她更加噁心難受的事還在後面。
樓道里忽然響起女人的哭喊聲:“勢成,成成,你在哪裡啊!”
是勢成的媽媽和奶奶,當然勢成爸爸也一言不發地站在兩個女人身邊。李秋雲夫婦還不曾想好是否與他們打招呼,勢成的奶奶已像餓狼似地撲了上來。
“你們賠我孫子,賠我成成!”她坐在地上放聲痛哭,醫院裡多的是人,一瞬時人羣就圍了一大圈。
李秋雲又急又氣:“老太太,您好好說話行不行?這又不關我們的事,你先弄清楚情況呀!”
勢老太哪裡能聽得進她的話?
“我孫子爲了你女兒自殺,你還說不關你們的事!”
勢老太又哭又罵,拉着李秋雲連咬帶抓。李秋雲本能地保護着自己。鬧得不可開交,勢成媽也趕了上來,一來就扔了手中的扶車,撲到李秋雲的身上,口中叫喚着“我兒子沒了,我也不活了。今天就和你們同歸於盡”之類的話。饒是李秋雲平時殺伐有序,這會兒也被這婆媳倆生生壓成了悶葫蘆,一句解釋的話都出不了口。
世上居然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人家!
李秋雲氣得渾身發抖,好不容易纔找準機會說了一句“你兒子自己尋短見,關我什麼事”,話還沒說完,就又被勢成奶奶給打斷了。
“你嫌貧愛富、爲富不仁,不是你從中作梗,你女兒能與我孫子分手?我的大孫子能對尋了死路?”
勢老太越罵底氣越足,哭聲也震天響。有醫生護士想要上前管一管,一見她駕式又嚇得回去了。
黎偉華好不容易將老婆從魔爪中解救出來,卻又引火燒身。勢家婆媳立即改換方向撲向他,身爲一個大男人連反抗的權利都沒有,他這兒剛剛攔住勢成奶奶打他的手,勢成奶奶已放聲大叫。
“天啊,殺人了,打人了!還有天理和王法嗎?我的天哪!”
正鬧得不可開交,幸好勢清明夫婦聽到聲音,從病房那邊趕過來。正遇上勢老太伸手拉住黎偉華的領口,要去派出所評理。
勢清明又急又氣:“媽,你們在幹嘛!”急步衝上來解救黎偉華,但黎偉華臉上已被抓了一道大血印,襯衫釦子也被扯掉了。
勢清明十分過意不去:“大哥,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黎偉華氣喘吁吁地回答,一面整理着衣裳。
李秋雲怒火中燒:“人被打成這樣,怎麼會沒有事?”
林雪也趕緊上來賠禮道歉,攔住披頭散髮的李秋雲:“大姐,您生氣,是我們家錯了。”
李秋雲一把拉住她:“林雪,你來講個公道,勢成這件事應當怪誰?兒子孫子出了事,心情着急我能理解,可也不能不分青紅皁白地打人啊。你看將我們老黎打成什麼樣了?”如果說剛剛她對勢成還曾生出一絲同情心,這會兒也早已拋到九宵雲外去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趕緊帶上女兒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林雪的氣惱不下於李秋雲。她和勢清明費心巴力,好不容易纔將欣想勸得回心轉意,正要來做欣想父母的工作,他們倒好,又將事攪黃了。這老太太和老大夫婦加起來就是天下無敵呀,什麼事情對家裡有利他們就破壞什麼!
“媽,你們幹嘛呢?”林雪儘量用平和的語氣問,但聽在老太太的耳中還是興師問罪。
對兒媳婦,老太太一向隨心所欲,當時臉一黑:“你說我幹嘛?我不能放了害我孫子的兇手!”
林雪氣到無語。
勢清明的臉比他媽更黑:“誰害你孫子啦?勢成好好的躺在病房中,欣想在那裡陪他。人家父母不放心趕過來看望,你們倒好,好心當成了驢肝肺!不要說人家,就是我有女兒也一定不肯嫁給勢成。”
這句話可算說到了點子上,李秋雲心中稍稍好過了一些,畢竟勢家還是有明理人的。她哪裡能想到,勢清明這句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老太太一直認爲,兒子的罵也是關心,因而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勢成真的沒有事?清明,你可不要騙我們。”
“我騙你們幹嘛!”勢清明無奈地搖了一下頭,又趕緊招呼黎偉華,要一起找個地方去聊一聊。
作爲辦公室主任,向來心中有數,他當然知道要讓黎家人答應婚事,必須各個擊破。欣想已經沒問題了,李秋雲是個硬骨頭,所以第二個目標定爲黎偉華。
黎偉華真是煩透了眼前這幫女人,巴不得這一聲離開是非之地。
李秋雲攔住想要隨勢清明而去的丈夫。
“這樣打過人就沒事了?”她的話是以對丈夫說的,眼睛卻看着勢家人。
勢老太臉皮厚,當際陪起笑臉:“對不起啊,欣想媽媽,我是老糊塗了,你可別和我計較。”又用手一指勢成的媽,“她是個殘廢,你們也不會與她計較,是吧?”
勢成媽也站在那裡呵呵傻笑。
李秋雲氣得差點要吐血,這就是勢成的家人,蠻不講理還死不要臉。可自己走出來有頭有臉的,能與她們這一老一殘計較嗎?
林雪又再三道歉:“大姐,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招呼不周纔出了誤會。我替我婆婆和嫂子賠不是,你千萬看我的面子別放在心上,她們原是急糊塗了。”
話已說到這個程度,李秋雲再計較就真的太小心眼了。她只能苦笑:“算了算了。欣想在哪裡?我們要回家了。”
“勢成那邊在打點滴,欣想陪着他呢。大姐,您是和大哥要回去?吃過晚飯再走吧?”林雪故意裝着糊塗,她的任務是拖住李秋雲,讓勢清明早點將黎偉華拿下。
李秋云何嘗不明白她的伎倆?發生這種事,她也不打算給任何人留情面了,乾脆將話挑明:“我們是要帶欣想一塊兒走的。小妹,這婚事我不同意,你們家我們高攀不起。”她衝着站在遠處正和勢清明談心的黎偉華招了一下手。
“親家,這是怎麼話說的,”勢老太搶過話頭,聲音熱情、笑容滿面,“總不能因爲一點誤會就拆散了小兩口兒,孩子們多好,咱們做老人的可要給他們添花不能添堵。這樣吧,我再給您陪個不是,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計較了!”她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
驚得李秋雲立即跳開了:“老太太,您可千萬別這樣,我承擔不起。”
“讓孩子們在一起吧,親家?”老太太低聲下氣。周圍不明是非的人已然對她產生了同情,無不交口稱讚這個老太爲了孫子,什麼臉面都肯下。
李秋雲氣惱萬分,老太太未必不知道孫子是因爲失戀才自殺,怎麼還能故意混淆視聽,將他們變成罪魁禍首,受衆人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