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妮,你醒醒……”
“恩妮,堅持住……爲了寶寶。”
周圍很嘈雜,空曠的醫院走廊上,滾輪迅速的被護士推動着,我能感覺到,所有人簇擁着在旁邊喚着我的名字。
我記得的,那個自稱劉玉芳的女人說,那,這是五萬塊,從此以後你們娘倆死活都與陳家無關,我們陳氏集團的大少爺怎麼可能會十八歲就生孩子?……
我記得的,陳宇楓輕輕的在我耳邊說,“對不起,李恩妮,未婚生子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而且你還未成年,哥哥無法承擔一輩子這樣的的責任。”
我記得的,冠嵐說,“恩妮,對不起……”至始至終都沒有辦法直視我的眼睛,然後絕然的離開。
我久久的久久,站在那裡看着那遠去的賓士,直到脣角的鹹絲提醒着我,“恩妮,要堅強……”但最終還是倒下,倒下的那一秒,我看到了一個身影,熟悉又陌生,但卻滿是關切,及時扶住了我。
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在這個世界上,原來誰也靠不住,父母,還有男友,是我們太年輕,還是我們太脆弱?我無法止住眼角悄悄留下的淚,帶着滿身的痛楚,我只能緊咬着脣角,緊緊的抓着被角,我甚至不敢睜開眼睛,我怕,我真的怕,此刻的狼狽會讓所有人恥笑,陳家母親的話猶然如雷,貫徹在耳,久久不息。冠嵐,至始至終,你只給了我幾個字,可是就這幾個字,讓我所有對你的期待,全部化爲烏有,僅僅一句話,將我對未來對你所有的憧憬全部擊碎……
“啊~~~”無論醫生在耳邊如何的叫我使勁,我始終都強忍着疼痛,讓自己沉浸在所有的悲傷之中,當催生劑奏效的時候,我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撕心裂肺的疼痛,什麼叫無法呼吸,我想到了死,我甚至認爲難過的快要神形俱滅。我絕望的叫了出來,用盡所有力氣,不是爲了生,而是爲了死,想徹底的讓自己死掉……
頭很沉,我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下墜,而思維卻像在飄浮,無數個畫面閃過,能聽得見自己心臟的加劇,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淚,只是知道這一刻,卻感覺不到淚,我把自己緊緊的蜷在了黑暗之中,頭埋在膝下,我努力的想要擺脫腦海裡所有殘存的畫面,可是最終……
“哇~”那陣陣清脆的嬰孩子啼哭,不斷的衝擊着我的思緒,我的大腦,我只是清楚的感覺自己的心在一寸一寸的被撕碎,然後沉沉的疼痛充斥着每根神經。我努力的甩頭想要躲開,但那聲波,卻一次一次無孔不入的傳了進來,我無力的放棄掙扎,然後墜落……
“嘀嘀~~”電波的聲音不停的在耳邊響起,突然再次感覺到渾身的疼痛,我的意識又瞬間清醒過來,我還活着?我真的還活着?輕輕的動了動手,努力的睜開眼睛。
白白的天花板,淡藍色的隔簾,那半圓的掛軌,輸液管靜靜的滴着那透明的藥水,我真的還活着,那陣陣的痛楚和我眼前的一切提醒着我,我還活着。可是爲什麼我還要活着?我什麼都沒有了,誰都不要我了,爲什麼獨獨自己還活着?淚水再次泛了上來,我努力的撰緊拳頭。
“滴滴滴~~”的急促的響聲驚了牀邊趴睡的人。
他微微擡起頭,我迷茫的在大腦裡搜索着他的名字,那個一星期前二樓剛退房時,搬進去的那個喜歡敲敲打打彈彈的小夥子。
“恩妮,你醒了?”他有些高興的喊道。
我努力的擡起手,卻不知道自己要抓什麼,想抓住什麼,漠然的,又垂下。騖地,他一把抓住,“恩妮,你知道嗎?寶寶長得醜死了。”
寶寶?兩個字如閃電一般擊中我所有的大腦神經,是的,我還有寶寶,是啊,我沒了一切,但是我有自己的寶寶,不是嗎?突然,我好想見見它,我想看我的寶寶,我想知道,它是像我,還是像冠嵐?冠嵐?……隱隱的,有絲潮霧再次襲了上來,我看着他,看着眼前的這個男子。
“蘇宇。”我沙啞的聲音努力的擠出他的名字,蘇宇,爲什麼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守在牀前的是這個男子,而導致我躺在這裡的卻是我曾經如此摯愛的男人。
蘇宇,我記得,他搬來的第二天,倚在陽臺彈他的吉它,而我,正一個人捧着書,懶懶的躺在草坪中的躺椅裡,一隻耳朵塞着耳機聽着貝多芬的鋼琴曲,他揚揚灑灑的吉它琴聲,打斷了我正在進行的胎教。
我喜歡聽他彈的吉它,他嫺熟的吉它聲總是能讓人隨着調兒時而心情舒暢,而時隨之悲傷。
“恩妮,我馬上,馬上去把寶寶抱給你看。”說完,人箭一樣的出去了。
“恩妮,你醒了?”蘇宇剛出去,門口便響起蘭姨驚喜的聲音。話聲剛落,蘭姨一手提着保溫盒,一臉慈祥的站在了門口,眼睛裡,竟是閃爍着絲絲光芒。
我努力的想要張嘴,可是望着蘭姨那鬢角又新添的幾縷銀絲,讓我心中,又添了幾分內疚。
“蘭姨。”久久,我喊出聲來,可是聲音有些不自覺的哽咽,她坐在牀邊,寵溺的撫過我額前凌亂的髮絲,如慈母一般的望着我,我努力的想要坐起來,可是疼痛隨之而來的侵襲讓我不得不半靠在枕頭上。蘭姨幫我把枕頭調整好,一手拉着我的手。我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卻無法表達自己對這位媽媽樣的老人如何深切的謝意。
“來咯,我們的小寶寶來看媽媽嘍。”隨着一聲滿是寵愛的叫喚,曾伯抱着寶寶和蘇宇來到了這個房間,一進門,我便看見曾伯滿是慈愛的盯着懷中那包裹嚴實的小人兒。我的目光緊緊的盯着那團布團上,不知道我的寶寶,是不是真的像蘇宇說的,很醜。
“來來來,媽媽抱。”看見寶寶那皺得跟個小老頭兒似的小臉蛋兒,有些不安分的縮着脖子,因爲沒有牙齒,脣角不停的鼓着唾沫兒,那臉紅通通的,眼睛努力的想要睜開,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來轉去。這就是我的寶寶,現在它既不像我,也不像別人,那嫩嫩的皮膚,好想去親一口。
“哇~~”一聲破開荒的哭聲,洪亮的劃破這剛纔還是很平靜的病房,所有的人都嘻笑着看着我們母子。
“這小子,看,剛到媽媽懷裡就撒起嬌來。”曾伯一臉高興的笑道。
“是啊是啊,以後一定是個壞孩子。”
“呀”輕輕驚了一聲,屁股下面突然溼了起來,馬上就有滴出水的趨勢。
“呀,老頭子,快來尿片來。”蘭姨一笑,立馬從我手中接過,蘇宇倒是有些熟悉的從一邊的抽屜裡搶先曾伯拿出尿片。看着眼前忙碌的三人,我心裡滿是安慰,可眼睛卻有些澀澀的。如果不是離家,如果不是因爲寶寶,我想,那我現在應該是在學堂,也不會認識他們這些可愛的人。在我心裡,他們此刻就是我的家人一般。
“恩妮,快,把這些都吃了,多吃點,纔會有多點的奶水,寶寶纔夠吃呢。”蘭姨一個勁的哄我,要我把那保溫飯盒滿滿一盒的雞湯都吃光喝完,我有些皺頭的搖着頭,真的太膩,可是爲了寶寶,我已經很拼命的在吃了,怎麼就是吃不完。
“蘭姨,我,我實在吃不下了。”我終於一邊懇求着眼前的蘭姨,一邊求救的看着一旁的曾伯,曾伯愛不釋手的抱着寶寶輕輕的搖晃着,低低的哄着寶寶睡覺。看我求救,一臉笑意。
“阿蘭,恩妮向來吃的少,吃不下呆會吃也行,寶寶這會兒不是睡了嗎?”
“你個老頭子,知道個什麼?”蘭姨白他一眼道。
“哎,你這老婆子,是不是要把寶寶他媽給撐壞嘍?”
“哎,你這死老頭子,你知道女人做月子需要什麼嘛你?”
“你又沒生孩子,我咋知道?”
…………
病房裡充滿了二老調笑的聲音,聲音不大,雖然有些爭吵,在我聽來卻滿是溫馨,從懷孕到現在,以前我一直以爲冠嵐會陪我到最後,雖然他整天爲了掙錢工作很忙,但總是在照顧我,直到事後知道,原來他只是爲了心中那點點責任,陪在我身邊而已,每每他不在家的時間裡,實際上給予我最多照顧和關心的卻是眼前的二位老人,如慈父祥母般對我的疼愛和關懷,讓我安然的度過了這長長的孕期。在冠嵐拋棄我之後,在我生育的關鍵時刻,他們依然給予我無私的照顧和關愛,大愛無限,在心底我真不知道這輩子,要用什麼來感謝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