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剛剛出生的嬰孩,司馬季沒忘了還躺在牀上的楊馨,低頭柔聲道,“兒女雙全,這輩子我已經沒什麼追求了。”
同樣爲王侯,另一邊則是冰火兩重天,司馬季打着哈哈不讓隋煬明武專美於前,司馬穎則是一臉的陰沉,被一腳踹出洛陽的不快都寫在臉上,一路上都不怎麼說話。行進漢中,天色漸漸轉陰了。秋風陣陣,仍然割臉的很,兜頭吹來,很是讓人瑟縮不已。
但這一切司馬穎就好像視而不見一樣,他是什麼人?武帝親子,尚未成年就封王食邑十萬戶,面容出衆滿朝有口皆碑,不要小看這一點,我大晉自有國情在此。
而現在則被賈南風一腳踹出洛陽去益州就藩,司馬穎表面沒有說什麼,一股惡氣卻怎麼也壓制不下去,要算年齡,太子司馬遹比他還大一歲。
可能也知道司馬穎心氣不順,護送他就藩的護衛一路上大氣也不敢出,直到漢中才不得不發聲道,“殿下,一路行來人困馬乏,已經到了漢中,要不要休息幾天,在上路前往益州。”
“歇歇也好!”司馬穎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不過話剛出口想到自己是怎麼被提出來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本王還是第一次離開洛陽,也想看看其他州郡的模樣。”
就這樣司馬穎的隊伍就在漢中郡停下,三國時期漢中分爲兩個部分,分別屬於魏國和蜀國,司馬穎到了這個漢中郡,實際上已經到了蜀國的地盤,換句話說他距離自己的封國已經不遠了,下來看看適應一下以後的環境也是理所應當。
“流民竟然如此之多,是關中過來的?”司馬穎剛剛停留漢中郡一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他不能裝作沒看見,因爲這是和他切身利益相關的。所謂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漢中就是南下的第一戰,也是北上爭奪天下的跳板。
原來的歷史上司馬穎一輩子都沒去過封國,爭奪權力的資本是五都之一的鄴城,自然對自己的封國沒多大感情,哪怕流民叛亂之後把他的封國弄沒了,他也可以不在意。
可是現在不同了,這一次司馬穎被踢出來就藩,封國就是他最大的資本。現在就算沒想到複製漢高祖爭奪天下,可也不能坐視自己的封國被攪亂。
一念至此司馬穎倒是先不着急離開了,先在漢中郡停留一段時間,看看到底有多少流民,瞭解之後纔想相應的辦法,漢中是不能亂的,不提太遠的漢高祖,三國時期多少戰爭都和這裡有關,纔沒過多少年,司馬穎可不敢掉以輕心。
司馬穎現在頭疼的流民問題,其實就是司馬季認爲自己解決,實際上根本沒解決的問題。說是他在爲燕王擦屁股也沒錯。司馬季雖然當時自認爲很有先見之明,上疏建議朝廷立刻下令封鎖蜀道,不讓流民進入益州。
實際上後來表明那就是一個紙上談兵的建議,決議是做出了,效果上差強人意。因爲司馬季上疏的時候,關中已經打了幾個月,整個關中百姓都知道齊萬年造反,能跑的已經付之行動,洛陽的聖旨還沒到,漢中就已經人滿爲患。
這些百姓的動作遠比司馬季的推算快的多的多,這就要歸功於漢末以來的百年混戰了。晉朝滅掉吳蜀也就二三十年的功夫,這段時間不足以讓百姓忘記怎麼躲災。漢末以來各種勢力混戰,一個人要麼當兵加入到混戰當中,要麼學會如何遷徙躲避災禍,失敗者都變成白骨,現在活下來的都是勝利者。
祖輩父輩流傳下來豐富的應對經驗。晉朝流民的特點是有嚴密的組織,他們並非一家一戶,零零散散地外出逃難。在這個時代,司馬季派出去的幽州商隊,都不可能完整無缺的回來,大江山野當中,盜賊多如牛毛,石崇那種角色也不少,他都知道古代到底是什麼德行,每天生活在基層的百姓會不知道?
獨在外流浪等於送死。流民都是以宗族爲單位,動輒數百上千,公推能力過人或者德高望重的長者爲首領,統一號令,內部有明細分工,實質上是一個個全民皆兵的軍事團體,這其實就是南北朝時期塢堡的前身。
司馬季建議朝廷立刻下令封鎖蜀道,立刻就被採納,相比流民的性命,朝廷更關注全局的穩定。巴中、蜀中,內有被稱作天府之國的平原,外有蜀道天險,易守難攻。絕對不能讓益州被流民衝擊。
速度遠沒有躲災都快成本能的百姓更快,這一場朝廷和百姓的較量當中,遷徙的百姓取得了完勝,用實際行動把連同燕王司馬季在內的朝廷鷹犬狠狠嘲笑了一番。
統領洛陽禁軍平亂之後,司馬季對關中一點不瞭解,根本不知道已經少了不少百姓,加上着急回到薊城,沒呆多長時間就拍屁股走人,還自認爲自己解決的很不錯。
現在燕王的畫皮全被司馬穎拆穿了,只不過他沒想到找司馬季算賬,而是先把梁州刺史羅尚找來,詢問漢中現在到底有多少流民。
羅尚現在已經年近五旬,就已經成爲一州刺史,這個年齡其實在晉朝的刺史當中,倒不算是多麼高齡,他在幼年時就成爲了孤兒,被叔父羅憲撫養長大。羅尚善於撰寫文章。最初被荊州刺史、建威將軍王戎徵召,與劉喬共同擔任建威參軍,王戎很信任他們。
太康元年,在晉滅吳之戰中,王戎派羅尚與劉喬共同協助平東將軍王濬進攻吳國重鎮武昌,吳國的江夏太守劉朗、督武昌諸軍虞昺都投降。
“當初劍閣被封鎖,堵住了南下的流民,現在雲集在漢中的流民有三萬多戶,這些流民和本地的百姓時常爭鬥,這一點我也知道,可是沒有朝廷首肯,我也沒有辦法。”羅尚聽了司馬穎的詢問之後,也是一樣的無可奈何。
這些流民停留在梁州,羅尚心中當然也不願意,可現在關中還沒有恢復,人家不願意回去,聽說益州富庶想要南下,朝廷又不願意,他這個一州刺史被夾在中間,也沒什麼好辦法。
“這樣!”司馬穎明白了羅尚的爲難之處,確實是一個兩難的問題,三萬戶的人,要知道漢中郡本地人口不過一萬五千戶,一下子涌進來兩倍左右的人口,他一進漢中就發現這裡的混亂,自然不足爲奇。
三萬戶的人口啊,司馬穎陷入了沉思當中,他可不是司馬季那個不出幽州的土包子,多年以來在洛陽,耳聞目睹之下,司馬穎比呆在自己封國的燕王懂的多的多。
洛陽有整個掌管天下的朝臣,這些朝臣當然知道衆多封國的具體情況,天下這麼大,每個大州當然是不同的,所以衆多封國的情況也不一樣,類似燕國那種戶籍不足的封國,一共也沒幾個,比司馬季還缺人的,只有原來的遼東國,遼東國已經撤藩了。
司馬季的燕國只是特例,在上一任燕王還在的時候,甚至需要合併北平、上谷、廣寧三個郡,才湊足了兩萬戶的戶籍,造成了這麼人多地少的怪胎封國,燕王的封國沒人,封國的所有戶籍都是司馬季的食邑。
其他封國並不是這樣的,中山國有三萬戶,中山王司馬睦食戶只有五千;平原國有戶三萬一千,平原王司馬乾食戶只有一萬一千;樑國有戶一萬三,樑王肜食戶只有五千;東平國有戶五千,東平王司馬楙食戶只有三千。
這些封國的戶籍還有很大一部分歸晉朝的地方官管理,並不是全部都歸封國。它們纔是一般封國的真正情況,司馬季瞪着大眼睛找不到人,只能代表他自己。
而司馬穎的情況和一般的封國相同,益州七個郡,戶籍多數的蜀郡、廣漢、犍爲、文山四個郡是他的封地,一共有十六萬戶,屬於他的食邑則有十萬戶。
現在眼前有三萬戶的流民,司馬穎不由得想得多了,侵吞戶籍發展己身,在武帝時期就已經有諸侯王用這招來積累財富,不過無一例外都遭到了訓斥。雖然不會落得什麼身首異處的待遇,但備受叱責打壓是肯定少不了的。
恰好這一點一般諸侯王根本不能接受,人家都準備去洛陽呢,根本不在乎封地。這和司馬穎目前的處境恰恰相反,他已經被踢出洛陽,只能指望着封國了。
現在關中流民雲集漢中,不想返家,就如同是無垠之水,似乎正對司馬穎的胃口,不做點什麼都對不起上天,做出一副艱難的考慮之後,司馬穎還是決定壯大己身,開口對着羅尚道,“這些流民雲集漢中,相互仇殺造成這麼多的問題,不如刺史和本王一起上疏,帶一些流民進入蜀地安家落戶,漢中也留下一部分流民,兩地一起講流民解決,這樣可好。”
本來他是想要把流民全部帶走,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留下一些人在這,保持宗親聯繫,說不定以後還用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