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瘋尼姑分明想害死她!
“聽見了!”夕瑤故意不耐煩的拖長語氣。收好李雪芳的衣物。
完顏烈立刻叫人拉出李雪芳,重新上鎖。夕瑤刺着臂膀,小腿倘上岸。
雙拳緊握,抑制住腳底和心中的衝動,不能過去抱她。不能!
她會發現他的眼睛不對勁!
夕瑤水噠噠的小腳溜達他面前,柔情濃濃看着他。她便不信看着她光腳丫他不抱她。
果然,她剛靠近,他打橫抱起她,動作溫柔,但語氣不悅,“別以爲我會收回休書!最好別死在我面前!”
“水還溫着,不是很冷,現在是晌午呢。”她沒那麼傻,就算不顧自己,還有孩子呢。都五月了,她一直很小心很小心的!
“……”男人眯着她,不作聲。
她輕輕勾住他脖頸,“完顏烈,我們和好吧。”
“……”他不搭話。尋了一塊乾淨地,放下她。夕瑤腆着肚子嗔笑,“你阿爹很疼孃親,看到了吧,他就是長了鴨子的嘴,薄脣不薄倖。”
完顏烈依舊不答話,眼睛越發眯緊,隱隱之痛從後腦傳來,雙拳緊握。該死,怎麼會在此刻發作。
他垂着臉,夕瑤以爲他又生氣了,討好道,“大不了我以後不碰冷水了,烈,別生氣。”
她伸手欲碰觸他,猛地被他打開,綠眸愕然振大,裡面洶涌激流,變得異常血腥恐怖,要發狂的模樣。
“完顏烈……”夕瑤顯然被驚住了,退後一步。這樣的完顏烈她是第一次見。
“別碰我……阿措……”完顏烈回頭嘶吼。阿措一個箭步飛來,盯着他。而不是扶他。完顏烈交待過,不可在王妃面前暴露一絲他的病情。
痛楚傳入耳根,眼睛,雙鬢如針扎,一下一下的間奏比琴譜還急促。他急亂的邁步朝樹林而去,夕瑤緊隨。
“王妃,請讓開些,少主心情不好。”阿措攔她道。
“我陪他。”夕瑤硬是要追,阿措伸出手堵着,“王妃……”
“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讓我陪,延隆阿措,走開!”
阿措執意不讓她過去。夕瑤非要過去。兩人左右撕扯,阿措礙於她是孕婦,極其小心。
“滾!”完顏烈突地回頭對着夕瑤大吼,“我已經休了你,你不再是我妻子,我的事不用你管!”
“完顏烈,你給我回來,你憑什麼如此待我,娶我是你,不要我亦是你?我做錯什麼了?”方纔還好好地。倘若有錯,也許戰爭惹得禍,她何錯之有?
“你是宋人,我是金人,這就是錯!”完顏烈站的很遠,一棵樹擋住了他半個身影。夕瑤只能看見他的影子,聽着他的聲音。
“你的承諾呢?你答應過帶我走,遠離塵囂。你還說要去長白山下放牧打獵,一輩子陪着我,爲何一轉身,你就變了。完顏烈,別讓我猜,更別離開我。我會受不了!”她已經習慣了他的疼愛和照顧,倘若失去,她不知一個人是否能獨活。
阿措拉着她,不讓她靠前,隔着五米之遙的距離,她甚至覺得已經離他好遠。心中一絲慌亂和後怕。
因爲這些日子,他一直變着法子趕她走。
“受不了?我離開你的一個月,你不是活的很好,就連秦僖都動情了!沒有我,其實不是很難!”完顏烈一手撐着大樹,背對着夕瑤,緩緩靠落着樹身,抖抖索索的右手從胸口掏出藥丸,含在嘴裡,閉眼努力下嚥。每次疼痛,吞嚥這個輕微的動作都會連帶心臟跳動的疼。更何況此時還要扯着嗓子和她說話。
只因不想讓她看出一絲破綻。
“我和秦僖毫無關係,是他囚禁我!完顏烈,你出來和我說話,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我會死!”她放出狠話,希望能逼出完顏烈!
“你讓我過去……”阿措扯着她的手腕一動不動,面無表情。
“……”完顏烈肩膀微顫。
“說話,完顏烈,回答我
!”她赤腳站在那裡。他不會不心疼。她說她要死,他不會無動於衷。
“你不會死!別忘記你的孩子!他會陪着你。”他相信他走後,那個孩子會是她一生的希望。
她有多在乎他們的孩子,他就有多在乎她。但他可不願將來她一面要撫養孩子,一面還要照顧癱瘓的他!
太殘忍!她是活受罪,而他生不如死!
“我只要你陪着我們!完顏烈,他是你的!是你讓上天賜予我這個寶貝!你是我的神啊!”夕瑤再也忍不住,淚水統統跑出來,雙膝一軟,幾乎要跪着求他了。
“……”藥丸吐下,錐心之痛漸緩,他閉着眼,脣色泛白,上半身幾乎沒了知覺。難道這是先兆,日子過得真快……
聽着她的痛哭聲,他雙眸緊閉,一絲溫熱從眼角滑落,竟毫無知覺……
“出來!出來……”夕瑤跪在地上,聲嘶力竭。阿措扶住她的身子,“王妃,小心孩子……”
不遠處很多目光飄來,十八騎守在周圍,冷若冰霜,毫無感情可言。他們一向如此,只服從命令,不需要感情。
李雪芳坐在岩石上,此刻倒也安靜,眸子一會兒瞟着完顏烈和夕瑤,一會兒側耳聽着什麼,眼神渙散,嘴裡碎碎低語,卻聽不完整。
“沫……沫……瑤……”大概口型是如此。
女子冷冷的目光突地朝李雪芳一撇,雙拳緊握,甚是詭異。
“愛上我就是你的錯!”完顏烈突地喊出聲。
夕瑤瞪大眼眸,有些可笑,“你比我自己還要愛我!那隻能說是你讓我犯錯!”
“我早就不愛了!”
“撒謊,騙子!”
“夕瑤,你想想我們之間從頭到尾,除了恨和怨,還剩什麼?一點殘缺的愛嗎?太廉價!我不要了,也不會再愛了!你死心吧!”完顏烈堅硬的聲音很冰冷,但比起腦中的痛,心痛越發強烈。
“完顏烈,別如此待我。一次一次的趕我,傷害我?我只是個普通女子,我都不恨了,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你,爲何偏偏在我離不開你的時候拋棄我?我沒那麼大的心裡承受,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即便沒有未來,他們還有從前。一直以來,都是他主導方向,讓她依賴他,信任他,即便傷痕累累,他們的愛從未改變。她一直守着這份愛,他是她的太陽,是她的天神。從六歲開始,他們便緊緊連在一起。
“好!我告訴你!”突地,他從樹後走出,步伐有些拖沓沉重,但偉岸的身影迎着光,依舊如神一般靠近她。夕瑤眼睛一暖,用最快的速度抹掉臉上的淚,欲撲到他懷中。
阿措拉着她,生怕一鬆手,她一個不小心摔倒在地。
眼睜睜的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她轉哭爲笑,她的神啊……
“十八年前,我父兄受命追剿遼國天祚帝,一路北上。浩浩蕩蕩。父親軍紀嚴明,所到之處,不踏百姓半分天地。無論是遼國也好,還是宋境也罷。一日,我兄完顏裘大醉,闖入一個村莊,糟蹋了一個女子,父親大怒,本要杖斃,我額吉一路隨軍,跪求三日三夜,才令父親收回命令。但兄長還是受了重刑。三月未曾下榻。圍殺遼軍,一路順行,只因父親統帥有律,不過一年,遼國之勢大去,天祚帝到處跳竄。消息傳到上京,先皇大悅,着升我父兄的爵位。”
完顏烈邊走邊說,夕瑤聽到清楚,星眸一眨一眨,淡眉淡裝。
“天祚帝逃之夭夭,不知所蹤。父兄一路追尋,卻無得而歸。返途之中,有人來報,天祚帝藏於一處深山小村之中。兄長求功心切,追殺而去。卻受了小人之奸計,一去無返。待父親趕到那個村落時,兄長帶的一批人馬全部慘死。”
完顏烈的眼神極致深邃,夕瑤輕聲喃喃,“那個村落便是拓圖村!”
完顏烈瞟了她一眼,複道,“兄長極其一衆人馬全部中毒身亡。毒性強烈,片刻致命。父親並沒有因此波及村落,獨自查尋,本欲尋找那下
毒之人。”
“找到了嗎?”夕瑤咬脣看着他。
“兄長和一宗人在村口都喝了井水,才中毒而亡。父親才知下毒者竟是一個女子。而且並非那村落中人。村民支支吾吾,根本存心爲那人隱瞞,不願說真話。父親雖怒,又不願牽連無辜。聽聞那女子藏在拓圖山,便自個兒上山去尋。”
還未說罷,完顏烈突地綠眸佈滿陰霾,夕瑤不敢惹他,見他愕然而止,站在他身後嫩嫩地問,“然後……”
阿措上來道,“老王爺服毒自殺了。”
夕瑤聞言,目瞪口呆。她在拓圖村長大,村外是有一口井,不過小的時候就傳聞那裡有鬼神之類的騙人話,不準飲用,更不準探頭往裡瞧。原是如此。
“爲何?”完顏烈的父親爲何要自殺。
阿措搖頭道,“當年老王爺有個貼身侍衛跟着去了,回來時便帶着老王爺的屍首。說是自殺,叫衆人速速歸京,不準騷擾村落半分。那貼身侍衛回來安妥好老王爺身後事,第二日也隨老王爺去了。沒人知道原因。”
“那你額吉也不知?”夕瑤依舊站在完顏烈身後小心翼翼的開口。
完顏烈冰冷的面孔如殭屍,一動不動。
阿措爲其答道,“那貼身侍衛倒是見過夫人,不過說的話是一樣。老王爺是自殺,不準任何人爲他報仇。”
“噢。”但她不明白,完顏烈爲何多年後屠了村子。難道查到了兇手?
“少主十五歲時,有人密報,當年毒殺少主父兄之人一直生活在拓圖村。少主意氣風發,一圖想弄個明白。但村裡的人全都閉口不言,寧死都不說出誰是兇手。少主一怒,便……”阿措見完顏烈臉色異變,忙垂了眉,不再多言。
之後的事自是完顏烈血性方剛,血染拓圖村,已報父兄之仇。
夕瑤咬着脣,心中滋味百般。她沒有見過所謂大屠殺之類的血腥場面。但倒是從姨娘和耶律遠口中耳濡了不少,大抵慘不忍睹,血流成河,烏鴉郎叫,哀天慟地。
殺人者雙手塗滿鮮血,臉上橫肉暴漲,儼如嗜血的惡魔剛從地獄裡爬出來……
夕瑤心中抖索,垂落的頭頓時從地上撩起,望着她的神。
健壯碩長的背影雖最近瘦骨了些,但他英姿挺拔,俊俏威嚴,着實不是一個魔鬼。即便他此刻冷漠如斯,如冰雕挺在那裡,顯得無情,卻也遮不住他身上投影出來的光芒。 www✿ Tтkan✿ c o
目光灼灼,他募地回頭對上她帶着困惑的款款深情,心中一顫,嘴裡說出絕情的話,“怎地,這血海深仇不足以讓我棄你?與你決斷?”或者她亦來個決斷未嘗不可。
他日日趕她走,着實比心頭扎一根刺難受。倘若她反頭主動離開,猶如從前她恨着他那般,他或許能解除些疼痛。轉念一想,他拋棄她,她難過。她仇恨他,他就能解脫了嗎?
當真不可以。情愛之事最是磨人,有時相愛不着邊際,但斷的時候卻是天崩地裂,波濤澎湃,令人無法遁形。
夕瑤睜着大眼,看着他,卻不語。
完顏烈靠前一步,狠命捏起她的下巴,“看着我,回答我?”
夕瑤睜睜瞪大雙眸,無喜無悲,看進他眼中,凝眉,“你……”
完顏烈險些忘記自己的眼疾,募地甩開她,冷冷地轉身。身後淡淡的聲音,“我……那……不怪怨你……”他那麼小就失去兩個至親,以前他同她講過一些他父親和兄長的事,打獵,射鹿,彈琴,馬術,劍術,刀法,統統是他父兄傳授給他的,那是他雖只有三歲,但記憶猶新。可見,他對父兄的愛有多深。
“是不是你親眼見到我殺人,滿手塗着鮮血站在你面前,你就信了?”她不是一直追問他拓圖村之事嗎?如今告知了,她表情爲何如此平淡。
“你不會的!”她完全信任他。
“你何以認爲我不會?你不是見過我殺人嗎?”他轉身之際,眯眼盯着她,意味深長。他說的是楊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