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歌歷來是想到什麼就去做的性子,所以當她意識到自己還可以親自去翻閱大理寺卷宗的時候,也就真的這麼去做了。
她剛走出幾步卻遇到了沈銘斐,堂中的審訊一結,他不用出去驗屍,所以就在大理寺中晃悠,但是看到裴南歌的時候,他卻並不是非常的驚訝。
“你這是要去哪兒?不回家?”沈銘斐擋在裴南歌身前,詫異地問着她。
“我……”裴南歌咬着牙,還猶豫着是不是要告訴她實話呢,但又覺得二人是青梅竹馬的好友沒什麼好隱瞞的,也就如實說道,“我想去瞧瞧大理寺的卷宗,之前茅溉一直說他認識我爹,我也聽過不少跟我爹爹有關的事,可我不明白我爹怎麼會跟茅溉他們扯上關係。”
“可是你不是大理寺的人,去看卷宗是不符合規定的!”沈銘斐急道,“這些都是大理寺的機密,要不你直接去問裴寺卿?”
裴南歌雖然在某些小事上是挺古靈精怪,但對於這種大問題上她也還是有自己的計較,確實她一個外人貿然去翻閱大理寺的卷宗不太符合規定,她也明白最好的提議就是直接去問祖父,但若是祖父不肯告訴她呢?
“你是大理寺的人沒錯罷?”裴南歌想了想也只好稍微妥協,既然沈銘斐也是大理寺的人,託他幫忙也多少可以彌補一些,“那你可以去翻閱卷宗,查看那些驗屍記錄嗎?”
沈銘斐皺着眉頭瞥了她一眼,當即明白了她的鬼主意:“行,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能說我儘量,我過會兒就去找蕭武宥說說看,他們應該不會怎麼攔着我的。你想查什麼?”
“你就幫我看看,我爹當年是不是辦過柳方士的那個案子,那個案子是不是跟茅溉他們盧龍那邊有什麼關係,如果沒有的話,你再幫我找找看,我爹還可能接觸到一些什麼跟盧龍有關的案子。”裴南歌朝着他比比劃劃,說得還算清楚。
“行,這倒是沒什麼問題,我儘量,不過……”沈銘斐說着就有些爲難,語氣吞吞吐吐藏着掖着聽來就讓人緊張。
“不過什麼?你倒是說呀!我又沒有強迫你非要看出什麼名堂,你能查到多少就是多少,你好不容易來長安了,總不能因爲我就被趕回淮南去罷!”裴南歌撅着嘴,稍稍有些不滿。
“你想什麼呢,我是那麼不講義氣的人?”沈銘斐又忍不住伸手去彈她的額頭,可本來輕鬆的氛圍忽然因爲他的沉默變得沉重,“我是說,你真的打算聽裴寺卿的話,不跟蕭武宥往來?”
裴南歌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她從不記得自己把這件事對別人提過,更從來沒有表現出來任何的異樣,她不相信沈銘斐會從她的反應中看出這麼隱晦的端倪。
“你別吃驚,是那天我送你回去時,裴寺卿說話聲音太大,我在門口聽到的,”沈銘斐面露惋惜,“雖然我是挺希望你跟蕭武宥不再往來好讓我有機會趁虛而入,可是……你對蕭武宥用情至深,要是放棄了,那你之前的努力不就付諸東流了?你捨得?”
裴南歌咬着脣稍稍垂下頭來,她捨得嗎?她怎麼會捨得,可是捨不得又能如何呢?所以她有時候真的很討厭自己爲什麼會認爲蕭武宥是她的夢,是夢就總是會有醒來的時候,醒來之後就會痛不欲生。
既然做決定已經如此艱難,她覺得實在沒有必要再在別的時候這麼辛苦。所以她擡起手臂重重敲上沈銘斐的腦袋,笑呵呵道:“你不是還心懷叵測在旁邊虎視眈眈呢,我纔沒那麼傻告訴你實話呢!你就自個兒猜去罷!我先回去了!別忘了查出來告訴我!”
裴南歌轉過身朝他揮了揮手,邁着大步就往大理寺外頭走去,剛剛走到大理寺門口就覺得眼前的光亮被人擋去了大半,納悶擡起頭來卻看見望着她笑得一臉柔情的蕭武宥。
裴南歌頓時心裡打起鼓點,這種半緊張半無奈的心情已經幾乎快把她折磨成不會說話不會動的木頭人了。
“五、五哥……”裴南歌吞吞吐吐,“這麼巧,又是你……”
相信此刻想要咬斷她舌頭的不止只有她自己。
“很巧?可我是專門在這等你的。”蕭武宥無所顧忌笑出聲來,這話一出纔將裴南歌莫名其妙的思緒拉回來。
“我是說,五哥你們的事兒都忙完了?”她指了指身後的院落,卻不知道他們在裡面忙着什麼,“在這等我是有什麼事嗎?”
“我的事都忙完,就是想問問你,這幾天你有沒有空?”蕭武宥的聲音很輕,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幾乎就會被淹沒。
裴南歌不太明白蕭武宥這麼問她是什麼意圖,又想到之前蕭武宥曾說過諸如要上門提親之類的話語,她登時就開始着急,若是他真的是起了這樣的心思,又真的上了門來,免不了受祖父的一通訓斥,到那時候,受傷的人就不再只是她一人。
要知道,她是那麼不希望看到蕭武宥傷心難過,又怎麼能忍心看他因爲她的事而不安呢。
蕭武宥卻不明白她的心思,看着她這麼久不說話還以爲她是女兒家的嬌羞顧及,心裡不由得暗自惱恨自己出言太不經思索,忙又解釋道:“隔兩天休沐,再過幾日又是蕭家老爺子生辰,我想問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蕭家?咱們要把四姐的賀禮帶過去。”
“原來是蕭伯伯生辰……”裴南歌喃喃着剛想答應下來,卻又想到之前祖父的話,不由得也就神色複雜地盯着蕭武宥,不知道怎麼回答纔好。
蕭武宥又只當她是驚訝,忙解釋道:“雖然我之前是說過,一時半會兒還不能若無其事跟蕭家和好,但是你說得對,既然我現下已經跟以前不一樣,我多少還是應當寬容些,而且或許真的是因爲他們,我纔會遇到你。”
裴南歌的心裡被一種盛盈的知足填滿,什麼風起雲涌,什麼前途未卜,她都不想再去想。不久之前在她心裡做下的那個決定越發清明,她的嘴角揚起的微笑,她輕輕楚楚聽到自己那一聲心甘情願的迴應,她說:“好,五哥,以後我都陪着你一起。”
至於那些還看不到結果的假設,她相信他們一定會等到未來有一天,看它們開出怎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