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歌悄悄從屋子裡退出來走到庭外,此起彼伏的蟬鳴讓黃昏愈發悶熱。
當案子趨近了結之時,她卻不由自主想起一直困擾她的那個夢境,這才意識到,之前蕭武宥所說的有關她爹爹的過往其實並未講完,這一路上過來也就一直耽擱着,而現如今她卻不知從何問起。
正垂着頭思索着,冷不防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怎麼不聽他們把後面的話說完?”
裴南歌一回頭就看到裴高樞款款而來的樣子,不由得皺了眉:“好歹跟着你們見過不少這樣的場面,再聽多些就該麻木了。”
“聽說你在江都的時候去看望老爺子了?怎麼都不同我們一起吃頓飯?”裴高樞已經走到她跟前,彷彿擋去了悶熱的陽光。
裴南歌聞言,眉梢蹙得更緊:“現下打擊叔祖父的人還不夠多麼?堂兄你再這麼不收斂,指不定攤上什麼麻煩。”
“他們若是存心誣賴,我即便什麼都不做也難辭其咎,”裴高樞聳了聳肩徑直走到她面前,“我聽老爺子說你又想問你爹的事?”
裴南歌撅起嘴點點頭:“倒也不是特別想問些什麼,就隨口一說。你也知道,叔祖父他一番話說下來我心裡害怕都來不及,哪裡還敢多問。他幾句就把我打發走了。”
“行了,行了,你從小到大就會鬧我,偏偏我還就只捨得吼你捨不得罵你,”裴高樞無可奈何搖搖頭,“趁老爺子離得遠,你想問什麼就快問,不然我接下來去了洛陽,你想問也找不着人了。”
“洛陽?你去洛陽做什麼?”裴南歌有些吃驚,眼前這位嬌生慣養的堂兄今天不止對她和顏悅色,還破天荒比他們逗留在外的時候還要長。
“老爺子如今在洛陽,我不跟着過去瞅一眼,他能舒坦?”裴高樞仰着頭似乎不耐煩,“你還問不問?”
“問、當然問!”裴南歌趕緊道,“我最近常常做夢夢到我爹孃,奇怪的是,明明你們查案的時候我大多不在當場,但是那夢境卻好像身臨其境一樣。”
“說說你夢到了什麼?”裴高樞倚着廊柱偏頭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夢到過很多次,有一回我記得是有大火,還有一回我記得是在煉丹,很多人圍着丹爐,有方士在爐子前跳來跳去,”裴南歌皺着眉頭努力回想,“在來這裡之前我還專程問過五哥他們大理寺是否斷過一件跟煉丹有關係的案子。”
“煉丹?”裴高樞的神情有些詫異,“我倒是記得當年驚動長安的一件大案子跟煉丹有關。”
“我知道,五哥跟我說過,是不是那個被請進宮煉丹的柳方士?他上回還沒說完呢。”裴南歌滿含期待地望着裴高樞,希冀這位以往看來不太着調的堂兄這一次能偶然值得信任一回。
“那個姓柳的方士原本就得先皇的喜愛,他誆騙先皇將他調任台州,在臺州惹了許多麻煩險些就要入獄,卻在逃跑後又被引薦入宮,先皇不僅沒有降罪於他,反而封他爲翰林待詔,屢屢召他煉製長生不老之丹藥,久而久之,柳方士在宮中橫行無忌,受到宦黨的吹捧。”
“這聽起來就是個江湖騙子的故事,怎麼瞞得過朝野上下那麼多人?就沒有人上疏此事?”裴南歌偏着頭,心裡隱隱覺得這個聽來平淡的事情似乎暗藏玄機。
裴高樞神情嚴肅:“有,據我所知,當年上諫之人不在少數,可非但沒能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觸怒了先皇,日子一久也就沒人敢再進諫,於是乎柳方士和那羣宦黨也就越來越猖獗。”
“等等!我似乎記得,先皇就是因爲服食丹藥過度才……”裴南歌對自己想到的這絲絲縷縷的聯繫感到驚訝之餘又頗爲惶恐,不知不覺就壓低了聲音,“即便是這樣,朝野之中也沒人拿那個柳方士是問?”
“雖然朝野之中有這樣的聲音,但卻沒有人能真的去查個究竟,所以當今聖上登基之後就將柳方士懲以杖殺之刑,此事也算了卻,”裴高樞定睛看着裴南歌,“不過我倒是更想知道,你爲何會夢到這些?”
裴南歌撇撇嘴:“我要是知道爲什麼會夢到這些,我還需得着來打擾你這個大忙人嗎?對了,我也不記得是聽誰說,我爹和我娘當初是爲了保護證人還是證物所以才遭遇了不幸,那跟你們說的這個煉丹一案有關係嗎?”
“證人證物?”裴高樞眉頭緊鎖,“那時候的案子我也不太清楚,可是我印象中有一回確實是刑部和大理寺都很着急。”
“是什麼案子?我爹也在其中嗎?”裴南歌從未覺得自己離已逝的爹孃如此之近,近到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生前的幕幕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