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江宛若,站在江宛若對面的,卻是一襲素衣舊風的崔珉。***
裴南歌悄悄退到假山旁,將身形隱沒在嶙峋山石之後。
她早該想到的,崔珉是新羅人,金井闌也是新羅人,同在江都的兩個新羅人,怎麼可能會沒有任何交集。不過更讓她吃驚的卻是江宛若的語氣,既像是在責備,又卻是真真切切的乞求。
“江宛若,”崔珉喚得甚爲冷清,“被鄒緹俞那樣的渣滓玩弄,你如何還能忍氣吞聲替他家人來求我?”
“因爲鄒家人對我有恩,我不能忘恩負義。”江宛若的聲音輕柔婉轉。
“所以你是在說我忘恩負義?”崔珉突然笑起來,“我打從一開始就是想着來報仇的,我有什麼恩可以報?”
“如果你真的想報仇,大掌櫃早就已經死了,”江宛若輕音泠泠,“你既然對大掌櫃有,如何忍心看着他的家業就此破敗?”
短暫的沉默之後,崔珉緩緩道:“我是對他有,但在他去找慕容之時就已消失殆盡,我眼裡容不得沙子,更何況鄒家的主母還是害得我父母雙親淪爲怨偶的罪魁禍,江宛若,我當初已費盡所有心思說服自己不替姐姐報仇,而今,我再不能理直氣壯說服自己留下來。”
“是不能說服自己還是害怕睹物思人?”江宛若的問題迎頭而來,崔珉避之不及。
“隨你如何想,總之,我不會留下來。金井闌的船幾天後就到,淮南已沒有什麼值得我留念,畢竟新羅纔是我的故鄉。”
“你認識那個金井闌?”江宛若問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說謊騙你?”
“他爲何要騙我?”崔珉反問道,“我與他本就是舊時相識,我雖同他不是一路人,他的某些想法舉止我固然不贊同,但他好歹也是新羅的四王子,我有什麼值得他騙?”
“你跟那個金井闌關係如何?”江宛若試探的語氣中有幾分憂慮。
“同爲在江都的新羅人,偶爾會有所往來,畢竟他是四王子,昨天我遇着他,他說他知道我的事,還答應我如果要回新羅可以去找他,”崔珉應道,“怎麼?江宛若你覺得你要操心的事還不夠多,要連我崔珉的也一併擔憂?”
“你既然同他不是一路人,還是莫要與他一起爲好。”江宛若的語氣中的憂慮漸盛。
“爲何?”崔珉卻是決心要一問到底。
“我聽說……”江宛若壓低了聲音,“他殺了人。官府已經張榜找他,榜上雖然未明說找他的原因,但縣衙裡的人私下都知道。”
“殺人?”崔珉驚詫道,“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五、六天前,因爲死的是林縣丞的女兒,所以縣衙的人都知道。”
良久的沉默,久到裴南歌差點就要以爲他們倆早已離開,久到聽得清風吹動楊柳沙沙作響,久到當崔珉再度開口之時她險些以爲自己是在夢境裡。
“五、六天前,我見到過他,”崔珉的話音略帶起伏,“在林縣丞家門口。”
裴南歌訝然捂着脣,不讓自己出驚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