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時候說不吃驚那一定是在做戲,可要說有多吃驚倒也並不至於,誠然她一直在期待一種開門見山的交流,但蕭妃的這個開頭,卻更像是在開山劈石。紅顏禍水,她怎麼可能沒有聽過,可是她卻不知道應該把這個詞當做是褒獎還是批判。
但無論是哪一層含義,從這個位高權重的女人口中問出來,卻讓裴南歌更加清楚明白,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正在朝她招手,她既不是王翦白起,也不是荊軻專諸,她能做的,就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裴南歌嬌俏的面容上浮現一抹天真無邪的笑容,她垂下頭看來儘可能真誠地應道:“南歌才粗學淺,只聽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蕭妃的臉色剎那間變了幾種顏色,但很快又恢復到了令裴南歌敬畏的泰然自若。
裴南歌的意思太直截了當,也唯有曹子建七步成詩的典故才最適合喚醒蕭妃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心照不宣和一點就通。
所以作爲聽話者的蕭妃娘娘,無法不感到詫異或是驚恐。
這一次,習慣了拐彎抹角的蕭妃娘娘,終於必須直截了當。
“南歌,你是個聰明孩子,你應當明白我的意思,你若是真的爲了武宥好,就不該讓他爲難。”蕭妃的臉上始終掛着那種看上去和善親切的關懷,與她口中所說和心中所想南轅北轍。
裴南歌不由得在心裡冷笑,她甚至開始猜測,在多年前類似的某一天,蕭家的各位家長是不是也就像如今這般,不留情面地驅走了一個名叫江宛若的女子。
可是,非常遺憾的是,她是裴南歌,不是江宛若,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比旁人卑微,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成爲旁人的阻礙。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也許這樣的認知看上去與自大無異,但又有什麼不對呢?她出生在一個值得被尊敬的家庭,她有疼愛她的親人,她健健康康地成長,她努力地維護正義,她勇敢地贏得了心儀之人的青睞……
更重要的是,擁有這些的她,並不曾想過要與人攀比,因爲在她看來,只要自己感受到幸福安樂,就沒有人可以令她卑微渺小。
而這,就是她與江宛若最大的不同。更多更快章節請到。倘若曾經的江宛若也擁有這些與她相同的一切,蕭武宥和江宛若的愛情故事也就絕對不會是一出悲劇,可是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她裴南歌的愛情故事也許就變成了一出喜劇。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候,裴南歌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可以分神想出這種奇奇怪怪的比喻,也就是這時候她才發現,原來“江宛若”這個名字早已經遠離了她和蕭武宥的生活。
意識到這個事實之後,她很愉悅地思量了一番如何對盛氣凌人的蕭妃來一個四兩撥千斤。
“南歌愚鈍,還請娘娘明示,南歌究竟做了什麼令五哥左右爲難。”裴南歌無所畏懼地望向蕭妃,她知道,既然手中捏着蕭妃的軟肋,只需要等待着她進一步的直截了當就好。第一時間更新
蕭妃一直繃着的和善形象因爲裴南歌的步步緊逼漸漸變了模樣,她重重拍在石桌之上,比先前嚴厲了許多:“你也莫要與我裝糊塗,本宮也是過來人,自然看得清楚,你口口聲聲說你喜歡武宥,可現在很明顯是你阻礙了他大展拳腳。”
“娘娘,”裴南歌坦然看着變了臉色的蕭妃,“阻礙五哥大展拳腳的人難道不是您嗎?”
“胡說什麼!”蕭妃從薄怒轉爲勃然大怒,手掌拍在石桌上發出比先前還要清脆的聲響,“難道裴家教給你的教養都被你野丟了?連最起碼的尊敬都不記得了?”
裴南歌已經很是厭倦目前的這種拐彎抹角的處境,也更厭惡這種小題大做還連帶問候全家老小的方式。
她更加堅毅地直視蕭妃:“陳雪失足跌進井底之後,明明是您派了人將她救了起來,您若真是爲了五哥好,又爲何不在大理寺和刑部調查之時出來作證?您又如何忍心看着您的同胞兄弟揹負這個黑鍋?”
裴南歌從來沒有也不敢設想,捏着這條重要線索與蕭妃當面對質的人竟會是自己,但如今,卻真真切切就是她自己。
蕭妃白皙的面容陰晴不定,她頭上晃動着的金步搖昭示着她渾身的顫抖,但這位在宮裡爭鬥多年的女子卻還是保持着一貫的驕傲,整個安靜的屋子裡彷彿只聽得見這位宮妃的冷聲。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笑話!本宮諸事纏身,如何會記得哪個不知名的奴婢?又爲何要在公堂之上作證?枉你是大理寺世家的後人,如何可以容忍自亂法紀之事?”
“娘娘您貴人事忙當然凡事不必親力親爲,可這卻是您孃家人的事,娘娘您大義滅親之舉實在足以寫進史書成爲大理寺和刑部的範例。”裴南歌說着就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像是要表達某種崇敬萬分的心情。
但說話人和聽話人都知道,她並不是崇敬,甚至可以說,她是一種拐彎抹角的嘲諷。
“本宮相信大唐律例,也相信大理寺和刑部的公正。”蕭妃的說法明明是最冠冕堂皇的措辭,但聽起來比其他一句空洞的官腔都要無力。
“娘娘您或許還不知道,羅衍姐夫在自盡之前留下了一封遺書。”也許是因爲屋裡太過於安靜,裴南歌清亮的嗓子聽起來更像是不間斷的鼓點般細細密密。
“哦?”蕭妃動了動眉梢,驚訝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合情又合理,完全沒有展露出半分不應該有的神色,“不知道他都寫了些什麼?”
但正是因爲蕭妃此刻的表情,裴南歌更加肯定羅衍自盡終究還是與蕭妃有着某些深刻的聯繫,這位深得帝心的宮妃,很顯然早就知道遺書之事,也早就知道羅衍的結局。
“他寫了他很對不起蕭玥姐,很對不起蕭家的厚愛。”裴南歌頓了頓,明明還有話沒有說完,卻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蕭妃。
“哼,事到如今還說這些有什麼用。”蕭妃高傲地仰起頭,只能看到她頭飾上閃動着的金光璀璨。
“他還說,”裴南歌故作緊張地望着蕭妃,“他沒有殺害陳雪,但卻有必須自盡的理由。”
“娘娘,您想聽聽這個理由嗎?”裴南歌稍稍往後退了半步,微笑着揚起了頭,剛好可以看見蕭妃驚恐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