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紛紛擾擾,你方唱罷我登場,沒有一個是爲了大明,都是爲了各自的利益。
內閣翻成妓館也好,羣臣總是遭瘟也罷,這些都是崇禎的事,他無權過問,張斌這會兒只想把自己的事情管好。
溫體仁只要不瘟到他身上來,他就不會費盡心思去跟這個奸妄小人鬥,因爲崇禎這會兒對溫體仁依然恩寵有佳,要幹翻這個奸妄小人幾乎是不可能的,與其白費心機去跟他鬥,還不如把現有的地盤經營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這趟京城之行讓他意識到一個問題,他,不可能永遠待在福廣,就算溫體仁不把他坑回京城,崇禎也會把他招回去,想坐鎮福廣慢慢解決即將到來的危機顯然是不可能的,他必須好好考慮一下,自己走了之後怎麼辦。
這個問題的確讓人頭疼,但他卻不得不去考慮,閹黨這種卸磨殺驢的事可沒少幹。
像遼東,一開始,熊廷弼乾的好好的,擼了,換上自己人王在晉,後面搞的一塌糊塗,孫承宗連忙去接手。
等孫承宗搞得有點起色了,又把孫承宗給逼走,換上高第。
高第一上任,立馬下令盡撤關外軍民,將關寧錦防線拱手送給後金,要不是袁崇煥抗命不遵,後果不堪設想。
這次,溫體仁顯然就想來摘自己的桃子,把自己誆到京城去教太子,他好派人跑到福廣把所有財富貪腐一空,要不是自己還有點手段,這會兒福廣總督估計已經是溫體仁的黨羽了。
如果真是那樣,後果真的不堪設想,財富被他貪腐完了不說,很有可能,東番都會被荷蘭人重新佔領,到時候,天子的南庫恐怕又要變成海盜的樂園了,不但收不到一文錢稅收,還得往裡貼錢!
這種事情,絕對不能讓它發生,福廣不但是自己的一番心血,也是大明的希望所在,如果福廣毀了,大明就真完了。
張斌回到東番之後,翻出地圖,冥思苦想了幾天,便開始安排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親信開會,地點就是海軍講武堂,不過這次他不但召集了武將,還召集了文官,所有他認爲正直可靠的,全部召集過來了。
這天正是大會召開之期,早早的,孫傳庭便起來了,他昨天下午便以趕到東番,住的是總督府迎賓館,張斌給的通知是早上辰時開會,但是,他已經習慣了早上在衙門點卯,所以,卯時還差一刻他便已經起來洗漱完畢了。
這會兒吃着精緻的早點,他不由感慨萬千,這一趟東番之行他真是漲見識了。
他是張斌新招攬的親信,一直在廣東任職,還從未到過東番,在他想來,廣州城那就已經是規模超大的城池了,整個大明可能也就京城能與之想比,卻不曾想,在茫茫大海上,竟然還有一個比廣州城更大的城池。
這裡,不但比廣州城大,各種建築和設施也比廣州城要好。
像港灣入口處的那座棱堡,廣州城壓根就沒有,珠海那裡倒是有一座,他也曾去參觀過,那已經算是相當壯觀的了,但是,比起東番這座棱堡來貌似還差了那麼一點點。
還有大員港,廣州城外的港口跟這裡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這裡像天字號碼頭那樣的大碼頭足有十餘個,碼頭旁停了不知道多少戰船,還有那種大的嚇人的新式戰艦,這裡竟然停了十多艘,他一直以爲福建水師和廣東水師總共也就兩艘那樣的超級鉅艦來着。
還有大員城的規模,廣州城連外面散落的民居全加起來恐怕都沒這麼大,在他的印象中,好像連京城都沒這麼宏偉!
還有大員城旁邊的那座衛城,他一開始真有點搞不明白,爲什麼一座大城池旁邊還要建一座小城池呢,後面一問才知道,那裡竟然是東番中前衛的駐地,一個衛所駐地,竟然有一個普通的小縣城那麼大!
還有這福廣總督府,他就沒見過這麼大的衙門,六部衙門包括五軍都督府衙門全加起來都沒這麼大,恐怕只有皇城才能與之一比。
還有他住的這迎賓樓,就一個給來往官員打尖歇腳的地方,比他住過的任何地方都要好,寬敞明亮的房間,各種精美的家俬,包括這可口的早點,他感覺自己好像處在夢境一般,大明竟然還有此等所在,他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吃完早點,纔剛剛卯時,這會兒雖然還早,他還是招來值守的特戰營精銳,帶着他趕往會議主辦地,海軍講武堂。
海軍講武堂離總督衙門並不遠,走路也就不到一刻鐘的樣子,張斌還特意爲他們準備了戰馬,路上耗費的時間就更短了,由於時間還早街上並沒有什麼平民百姓,一路打馬前行,約莫一盞茶時間,孫傳庭便在特戰營精銳的引領下,來到了海軍講武堂。
他同樣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如同後世學校般的軍營,又或者說如同軍營般的講武堂,整整齊齊的高樓,綠樹成蔭的街道,寬大無比的校場再次令孫傳庭震撼不已,這地方,聽說只是給水師將領講課的,這簡直比國子監的規模還大啊!
這個時候,海軍講武堂已經開始招納學員開堂授課了,福建水師和廣東水師各級將領,上到總兵、參將,下到總旗、小旗,全部輪流在這裡上課,整個講武堂裡到處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明軍水師將士,軍容軍貌之盛,大明其他地方壓根就看不到。
孫傳庭一路帶着震撼,來到開會地點,也就是那個能容納上百人的教室,看到大到嚇人的課堂,他震撼的都快麻木了,這時候裡面並非空空如也,有二三十個早起的官員和將領也如同他一般,早早爬起來沒事幹,便跑來這裡等候了。
他一路與相熟的官員和將領打着招呼,一路在特戰營精銳的引領下來到了最前排,他畢竟是一省提刑按察使,已經屬於福廣兩省排名前十的高官了,自然是坐在前排。
隨着時間的推移,兩省官員和將領陸續抵達,離開會的時間也越來越近,大家閒聊了一陣,外面終於響起一聲高唱:“總督大人駕到。”
一衆文臣武將連忙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候着,張斌隨即滿臉凝重的走進來,他貌似有點不高興。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平時都是滿臉春風的總督大人神色如此凝重呢?
張斌來到講臺上,一擡手,讓大家坐下來,隨即便沉聲道:“諸位,我要告訴大家一個很不好的消息,我在福廣可能呆不長了。”
他這話一處,在坐的百餘名文臣武將均大驚失色,總督大人對福廣來說意味着什麼,大家都相當清楚,如果總督大人要離開福廣,後果簡直讓人無法想象。
張斌嘆息道:“這次我被召回京城,是內閣大學士溫體仁聯合吏部尚書閔洪學和兵部尚書閔夢得搞的鬼,大家知道他們想幹什麼嗎?”
衆人聞言,再次大吃一驚,先不說內閣大學士溫體仁、吏部尚書閔洪學、兵部尚書閔夢得到底想幹什麼,總督大人這話說的本來就已經夠讓人吃驚了,官場上,說話好像沒有這樣直接的吧!
張斌緊接着便憤憤不平道:“他們是看中了福廣的錢財,知道嗎,福廣兩省一年光是稅賦就能上繳將近五百萬兩,要是打着各種幌子橫徵暴斂、拼命搜刮,你說,他們能貪走多少錢?”
他這話一出,在座的文臣武將都傻眼了,總督大人這是被溫體仁、閔洪學和閔夢得給氣糊塗了吧,人家可是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這話如果傳到皇上耳朵裡面,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啊!
在場官職最大的盧象升忍不住咳嗽一聲,勸道:“雙全,慎言啊。”
張斌坦蕩蕩的道:“怕什麼,在座都是自己人,你們誰會去告發我嗎?”
在座的文臣武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不露出恍然之色,對啊,大家都是自己人,誰會去告發總督大人啊。
張斌緊接着道:“今天,我要講的,都是肺腑之言,可能有點驚俗駭世,大家可要做好思想準備,我這還沒開始呢。”
在座的文臣武將無不露出駭然之色,這都直指內閣大學士和六部尚書了,這還沒開始,總督大人到底想說什麼!
張斌緊接着道:“我曾經跟在座的將領說過,每次打完仗都要總結經驗教訓,贏了要知道怎麼贏的,爭取下次繼續贏,輸了要知道怎麼輸的,爭取下次不再輸。”
在座的將領無不默默點了點頭,這會上次開總結大會的時候總督大人就說過,大家都記得很清楚。
張斌緊接着嚴肅道:“其實,我們文臣治理地方,甚至是治理國家,同樣要總結,每件事,成功了爲什麼會成功,失敗了又爲什麼會失敗,這樣,我們才能不斷成功。像現在,大明不斷走向衰敗,誰想過是爲什麼嗎?”
衆人聞言,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在座的,肯定有人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想歸想,不能這樣拿出來吆喝啊!
張斌不以爲意,繼續道:“大明從什麼時候開始衰敗的呢?究其根源,就是萬曆末年那場薩爾滸之戰,爲什麼曾經擊敗東瀛關白豐成秀吉麾下三十多萬大軍的遼東軍會敗在所有青壯加起來都不到十萬的建奴手裡呢?要知道,東瀛大軍還有火器呢,建奴那時候可連火器都沒有。”
這個問題,或許有人知道,或許有人不知道,不管知不知道,張斌接下來便解釋道:“薩爾滸之戰,我們大明的主帥是楊鎬,正是因爲他指揮失誤,並意圖藉機害死與他有仇的遼陽總兵劉鋌才導致了最終的大敗。楊鎬此人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將領,萬曆二十六年朝鮮戰爭中他是唯一臨陣脫逃的明軍將領,蔚山一戰,他臨陣脫逃,導致將近兩萬明軍將士陣亡,是萬曆朝鮮戰爭中我們大明損失最慘重的一戰。那麼這麼一個臨陣脫逃的敗軍之將爲什麼後面一點事都沒有,還被提拔起來指揮關乎國運的薩爾滸之戰呢?很簡單,因爲他是浙黨首領沈一貫的親信,浙黨全力保他,全力推舉他,所以,他一個臨陣脫逃的敗軍之將才能指揮關乎國運的薩爾滸之戰。”
他說到這裡,在座的文臣武將無不默然,薩爾滸之戰,敗的太慘了,可以說是大明的恥辱,而這個恥辱並不是因爲明軍不行,而是因爲主帥有問題,大明等於是自己把自己給打敗的!
張斌同樣痛心道:“這麼大的一場慘敗,並沒有人去總結經驗教訓,浙黨在此事上做的無恥之尤,並沒有人去責備他們,以致他們後面膽子越來越大,什麼事都敢做。先帝光宗怎麼死的,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吧,先帝光宗僅僅感染一點風寒,司禮監秉筆御藥房掌印太監崔文升使勁喂他吃瀉藥,瀉得先帝光宗死去活來,緊接着鴻臚寺丞李可灼一粒紅丸,正值壯年的先帝光宗,繼位不到一個月就駕崩了。先帝光宗駕崩之後,內閣首輔,浙黨首領方從哲無恥之尤,竟然說李可灼有功,應賞銀五十兩!又不記教訓,又不記教訓啊!就因爲李可灼是方從哲的親信,害死先帝這麼大的事,崔文升僅僅是發遣南都,李可灼也僅僅是遣戍!爲什麼,因爲方從哲怕被株連,害死先帝這麼大的事,如果株連起來,就要滅他九族,所以,他發動所有勢力,拼命攪合,把這麼大的事都給壓下去了。”
這個時候,下面的文臣武將已經開始思考了,這兩件事簡直詭異之極,薩爾滸慘敗和光宗駕崩,這麼大的事,罪魁禍首其實並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像楊鎬是崇禎二年才被砍掉的,像崔文升後面甚至還被魏忠賢重用,總督河道!大明朝堂這到底是怎麼了?
張斌繼續痛心道:“正是因爲大家都不記教訓,纔有後面的閹黨之禍,而浙黨敗類正是閹黨的主體。遼東經略熊廷弼爲什麼被傳首九邊,大家知道嗎?正是浙黨敗類姚宗文帶頭彈劾,把打的努爾哈赤毫無辦法的熊廷弼生生從遼東經略的位置上彈劾下來,才導致遼陽和瀋陽失守,遼東一潰千里!”
他說這麼多,都把大家給搞糊塗了,總督大人這到底是要幹嘛呢?
張斌看着衆人迷茫的眼神,這才總結道:“我是讓大家記住歷史的教訓知道嗎,浙黨膽大包天,什麼事都敢做,他們眼裡只有自己的利益,壓根就沒有大明。現在,浙黨首領溫體仁又把矛頭指向我了,你們說,如果我被他弄走了,福廣怎麼辦?大家怎麼面對荷蘭人的報復?如果他派人來橫徵暴斂,拼命斂財,大家又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