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陸中世紀流行着一個橋段,每當公主落難的時候都會有王子騎白馬前來相救。
在遙遠的東方,明末的時候同樣流行着一個橋段,每當農民起義軍落難的時候皇太極都會騎着戰馬前來相救。
正當崇禎和張獻忠討價還價,談的不亦樂乎的時候,皇太極也來湊熱鬧了,他派人送了封密信通過遼東巡撫方一藻轉交給崇禎,密信的內容很簡單,就一句話。
爲了雙方和睦共處,他希望明軍能退回關寧錦防線,將海州、蓋州、復州、金州、遼河一線和三臺子河一線歸還給他們!
這明顯就是訛詐,崇禎就是蠢的跟豬一樣也不可能答應他。
開什麼玩笑,整個遼東本來就是大明的好不好,爲了雙方和睦共處,你們怎麼不退回建州,將遼陽、瀋陽和定遼右衛等地歸還給大明。
皇太極收到崇禎的回覆,立馬怒了,沒過幾天就率十萬滿蒙騎兵從薊州鎮以北的長城突入關內,在順天府和永平府境內瘋狂劫掠起來!
這明顯就是有預謀的行動,他就知道崇禎不可能答應這樣的無理要求,而且他早已在漠南蒙古草原集合了所有滿蒙騎兵,就等着崇禎拒絕,然後以此爲藉口衝進關內瘋狂劫掠。
這下可把崇禎給嚇壞了,因爲明軍主力不是在遼東就是在湖廣,這會兒薊州鎮總共才兩萬邊兵,昌平也才兩萬駐軍,而宣府鎮和大同鎮的邊兵都被楊嗣昌抽調一空,也就是說,京畿附近這會兒總共才四萬明軍,而順天、永平兩府的城池就有二十多座,如果這四萬人全部調到京城駐守,那整個京畿所有城池都有可能被皇太極攻佔!
怎麼辦呢?
這個時候崇禎展現出一個帝王的擔當,他並不是那種棄老百姓於不顧的無道昏君,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爲的,他並沒有將薊州鎮和昌平的守軍調往京城,反而下旨讓他們守住順天府和永平府所有城池,至於京城的守衛,他自己想辦法。
京城雖然沒有常規軍隊,各種各樣,雜七雜八的武裝力量還是有不少的,有錦衣衛下屬十七個衛所兩萬多人,有東廠下屬的內衛一萬多人,還有五城兵馬司下屬的屯衛兩萬多人,這些人裝備其實並不比一般的邊兵差,也就是說,京城其實自帶了將近六萬餘守軍,勉強還是能頂上一陣的,而且,在京官員和士紳家裡還有不少家丁護院,這些人都可以組織起來守城。
崇禎雖然嚇了一跳,但並沒有驚慌失措,他一面下旨宣佈京城全城戒嚴,關閉所有城門,一面令錦衣衛,東廠內衛,五城兵馬司屯衛取消休假,取消輪值,全部上外城、內城和皇城的城牆駐守,一面又發動在京官員和士紳,組織自己府邸的家丁護院,上城牆協助守城。
不過,這次,守城的總指揮和副總指揮的人選他都換了,總督京營戎政的不再是軍方一系的英國公,而是司禮監秉筆,東廠提督曹化淳,協理京營戎政也不再是能臣張斌,而是他自己的親信大臣,內閣大學士,兵部尚書楊嗣昌!
當然,張斌並沒有被他棄之不用,這個時候,必須動用所有能動用的力量全力防守京城,不管他怎麼猜忌提防,張斌這樣的能臣幹吏他都不會丟一邊,所以,他給張斌派了個協理阜成門守衛大臣的職位,主持內城西面阜成門的防守,指揮附近所有錦衣衛、西城兵馬司人馬和各在京官員士紳家裡的家丁護院,防守阜成門和兩側的城牆。
這個職位聽起來有點怪,其實就相當於阜成門的臨時守將,不過手底下全是雜牌軍。
安排好京城的守衛,崇禎又將楊嗣昌招到御書房開始商議怎麼把建奴趕走了,
楊嗣昌這個時候還不知省,竟然建議派人去找皇太極談判,請求他遵守雙方定下的秘密協議,和諧相處,即刻撤兵!
還好,這個時候崇禎罕有英明瞭一把,他並沒有完全聽楊嗣昌的,畢竟他跟皇太極對手十餘年,對這個人還是有點了解的,他知道,派人去跟皇太極談估計是談不出個結果來的,最終還是要組織大軍將其趕走。
那麼,到底抽調哪裡的大軍來講皇太極趕走呢?
調遼東軍嗎?
不行,遼東這會兒還有建奴步足十餘萬,而且遼東軍已經分散到各個城池駐守,集結起來進京勤王有點不現實。
建奴這會兒可有十餘萬精騎,如果遼東軍來的太少,純屬給人家送菜,如果抽調的太多,遼東就空了,那麼大的地盤,怎麼守得住。
這有可能是皇太極的奸計,他率騎兵入寇可能就是爲了搞得自己驚慌失措,把遼東駐守的軍隊全部調過來勤王,這樣一來,他就可以輕鬆拿下遼東大部分城池和堡壘了。
這種蠢事崇禎還是不會做的,想來想去,現在唯一能調動的就是湖廣剿賊的二十餘萬大軍了。
在崇禎看來,剿賊其實已經接近尾聲了,劉國能和李萬慶已經接受招撫,李自成也已經全軍覆沒,反賊裡面還有點實力的就剩下張獻忠和革左五營了,革左五營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在崇禎眼裡就是小嘍嘍,而張獻忠這會兒已經同意接受招撫了,只是雙方的條件還沒談妥。
這個時候雙方唯一的分歧就是糧餉問題了,張獻忠已經將糧餉降到了八萬人馬,離崇禎心目中的五萬其實相差已經不是很大了。
這越到後面張獻忠就越磨嘰,他已經開始五千五千的降了,而且還有變成兩千甚至一千的趨勢,要達到五萬這個共識還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
崇禎一咬牙,乾脆答應了他的要求,八萬就八萬,皇太極都打到京城來了,他也顧不得這點糧餉了,讓熊文燦趕緊率軍回援纔是正經。
他一面派人去湖廣通知熊文燦,應了張獻忠的要求,即刻率軍回援京城,一面令在京官員嚴防死守,不得有一絲懈怠,還一面跟楊嗣昌商議,怎麼讓建奴撤軍。
楊嗣昌還是熱衷於跟皇太極和談,他認爲皇太極這次帶來的全是騎兵,明顯不是來攻城的,只是耀武揚威一番,增加自己籌碼的。
這談判有時候就跟賭博差不多,雙方都拿着籌碼選擇時間下注以博取最大的利益,皇太極下注並不奇怪,跟他談談,讓出點利益,他肯定會撤軍。
崇禎對楊嗣昌還是一如既往的言聽計從,既然楊嗣昌堅持和談,他乾脆讓楊嗣昌全權負責跟皇太極談,如果耍耍嘴皮子就能讓皇太極撤軍,自然是最好的。
皇太極會撤軍嗎?
別開玩笑了,這會兒他搶的正爽呢,他這次的確不是來攻城的,他純粹就是來劫掠的!
張斌率軍收復了遼東將近三成的疆域使得他收入銳減,現在,他維持十八萬大軍都有點困難了,不來大明境內劫掠一番,他都有點無以爲繼了。
這時機選的那叫一個好啊,大明的軍隊除了在遼東駐守的,其他幾乎全部調去圍剿反賊了,他在京畿地區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只要他不去進攻城池,壓根就沒人搭理他!
這會兒他已經劫掠了人口將近二十萬,金銀財寶,糧食家禽什麼的更是數都數不清,真他孃的爽啊!
他爽,他手底下人也爽,滿蒙騎兵自不必說,走到哪兒,搶到哪兒,根本就沒人阻擋,女人隨便玩,東西隨便拿,糧食家禽什麼的隨便吃,好爽好爽啊,連負責“搬運”的蒙元步卒這會兒也爽的不要不要的,雖說金銀珠寶沒他們的份,但是女人他們也可以隨便玩啊,糧食家禽他們也可以隨便吃啊,這簡直比過年還要爽啊!
他們是爽了,京畿附近的老百姓卻如墜地獄,悽慘無比,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淪爲奴隸,任人宰割,這就是他們的命運。
這個時候,楊嗣昌派來的和談使者終於找到了皇太極的劫掠大軍。
皇太極倒是熱情的很,他對楊嗣昌派來的和談使者是禮遇有加,奉爲上賓,說話都帶着笑,口氣要多好有多好,就宛如溫良如玉的謙謙君子一般。
對於楊嗣昌讓他撤兵的請求,他並沒有一口回絕,他就一個要求,你退兵,我就退兵,只要明軍能退回關寧錦防線,將海州、蓋州、復州、金州、遼河一線和三臺子河一線歸還給他們,他立馬就撤兵!
他這就是耍無賴,崇禎怎麼可能將遼東收復的土地還給他,他這意思就是不退兵,搶得正爽呢,退什麼退!
楊嗣昌跟皇太極的和談毫無進展,京畿附近的老百姓依然在地獄中煎熬,京城裡面也是人心惶惶,建奴都打過來了,京城卻沒有任何駐軍防守,甚至京城外面勤王的大軍都沒看見一個,誰不怕啊。
還真有人不怕,張斌就不怕,皇太極就是他手下的敗將,建奴什麼的他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了,有什麼好怕的,就算京城沒有駐軍他也不怕,皇太極有種你就來,看爺怎麼教訓你。
他這會兒是沒有兵力出城去收拾皇太極,但是,如果皇太極敢跑來攻城,他絕對能打的皇太極滿地找牙。
崇禎以爲不讓他協理京營戎政他就沒兵權了,殊不知總督京營戎政的曹化淳都是他的人,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也是他的人,負責五城兵馬司的英國公張之極還是他的人,東廠、錦衣衛、京營屯衛他全部都能指揮調動!
他手裡還有親衛精銳上萬,這些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要跑到野外去跟滿蒙騎兵打野戰,他們或許幹不過,但是,皇太極如果敢棄馬攻城,光是他手下這一萬餘親衛都能打的皇太極找不着北。
他這會兒就站在阜成門的城樓上看着城門外的大好河山,臉上沒有任何驚慌的表情,淡定無比。
其實,這會兒他心情並不好,他知道城外的老百姓正在地獄中煎熬,這些,雖然不是他一手造成的,但是,他也有一定的責任,他如果不放手讓崇禎和楊嗣昌這對君臣胡搞瞎搞,皇太極根本就沒機會衝入關內肆虐。
他正看着城外的大好河山發呆呢,站在他身後的駱養性突然開口道:“雙全,你爲什麼不跟楊嗣昌爭,這傢伙雖然不是溫體仁那樣的大奸臣,但行事太過霸道了,除了皇上,誰的話他都聽不進去,想怎麼整就怎麼整,整的朝堂上下一團糟,我看着都來氣,更不要說別人了。”
這會兒正是特殊時期,駱養性倒不怕有心人去嚼什麼舌根子,因爲崇禎就是讓他來四處巡查城防情況的,他跑到阜成門來巡查一番很正常。
張斌聞言,嘆息道:“太如,不是我不爭啊,是沒法爭,楊嗣昌他能不講原則,不分是非,一味逢迎皇上,我卻做不到啊。”
駱養性憤憤不平道:“這傢伙也忒無恥了,當着皇上的面他裝謙謙君子,揹着皇上他就蠻橫霸道,爲所欲爲,要不,我們去皇上面前揭發他?”
張斌不由苦笑道:“揭發他什麼?揭發他玩變臉嗎?這又不是什麼罪過,變個臉色都有罪,那還得了,所有人不得都成天板着個臉啊。”
駱養性這個灼氣啊,他想了半天,還真想不出來楊嗣昌犯了什麼事,這傢伙並沒有貪贓枉法,也沒有以權謀私,更沒有殺人放火,要硬給楊嗣昌安個罪名的話,最多也就是告這傢伙一個結黨營私,但是,他也清楚,楊嗣昌結的這個黨是帝黨,是崇禎授意他拉幫結派對抗張斌的,拿這個告這傢伙,根本就沒一點用。
他實在想不出什麼罪名來,乾脆陰陰的道:“要不,我們給他府邸塞點銀子,塞個幾百萬兩,就當買他的命了!”
張斌聞言,哭笑不得,這銀子他的確有,他也不是捨不得送給崇禎,反正崇禎也不會拿來自己用,國庫內庫的錢,崇禎基本都用在正事上了,這點他是相當清楚的。
但是,做人不能這樣不擇手段,面對溫體仁那種無恥之尤的奸臣,他可以玩栽贓陷害,面對楊嗣昌這種爲國爲民的“忠臣”他卻不能這麼玩,什麼事都要講個原則,如果原則都不講了,豈不迷失了自我,被權力所左右。
他搖頭道:“太如,做人要講原則,對閹黨餘孽之類的奸妄小人,我們可以玩這些下作手段,因爲他們本身就無恥下作,但是,對楊嗣昌,我們不能這麼玩,不能有了權力就爲所欲爲,知道嗎?”
駱養性也就是氣不過隨口說說而已,他當然不會真去楊嗣昌府邸玩什麼栽贓陷害,這個楊嗣昌,還真是讓人沒辦法啊,他不由氣餒道:“那怎麼辦,難道就讓這個傢伙一直這麼猖狂下去嗎?”
張斌眺望着遠方,睿智道:“他狂不了多久了,爲所欲爲的人終究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他會自食其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