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是一個青樓文化盛行的時代,無論是繁華的都城,還是偏僻的縣城,都能看到青樓的身影,他們就像現代的酒吧、茶座一樣隨處可見。
金陵作爲大明的南都,素來金粉薈萃、才子雲集,尤其是秦淮河畔,自古以來就是風月無邊的場所,舊院和鈔庫街一帶更是繡樓林立,青樓成堆。
每當華燈初上的時候,風流才子絡繹不絕,市肆攤販高聲唱賣,曲中舊院熱鬧非凡,河畔的燈火與天上的明月輝映,倒映水中,連成片片點點的亮光,在黑夜裡彷彿無數明亮的星星。微風輕拂之下,潮溼的空氣中和着陣陣的脂粉香氣,醉人千里。
此時,張斌已經跟着畢懋康走進舊院的圍牆中,在繡樓林立的街道上緩緩前行,至於張差等人,則被他打發去了茶肆,武定橋兩邊也是茶肆林立,每處都有半人高的闌珊圍出的院子,專爲趕車騎馬的隨從歇腳而設。
聞着醉人的幽香,看着兩邊雕欄畫檻的繡樓,張斌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他倒不是害怕面對青樓女子,主要他曾在畢懋康面前吹噓他來過這裡,事實上他以前聽都沒聽說過這處地方,如果畢懋康問起這裡頭的情況,他怕是一句都答不上來。
這會兒畢懋康貌似也有點摸不着頭腦,那興奮中明顯帶着一絲茫然。
張斌看到他這副表情,小心肝更是差點蹦到嘴裡來了:大哥,你可千萬別問我啊,我什麼都不知道!
還好,畢懋康並沒有有指望張斌這個“愣頭青”,他大致掃了一眼四周,隨即便疾走到一位五十來歲的文士跟前拱手道:“這位兄臺有禮了,不知現下這舊院中哪家繡樓最好。”
那老頭本來正悠哉悠哉的逛着呢,這突然被人擋住了去路,心中不免有點惱火,不過,他擡頭一看畢懋康的打扮,立馬便多雲轉晴,含笑拱手道:“這位兄臺有禮了,要說現下繡樓中,自然是李家的梅香樓最好。”
畢懋康聞言,略微有些詫異道:“噢,以前最好的不是馬家的幽蘭館嗎?”
那老頭撫了撫稀疏的長鬚,搖頭晃腦道:“兄臺怕是十多年沒來過了吧,自從那馬家的馬湘蘭香消玉損以後,幽蘭館裡那些孃兒便走了一大半,這會兒紅牌都沒幾個了,大不如前,大不如前啊。”
畢懋康簡直遇到知音了一般,他饒有興致的問道:“噢,那馬湘蘭最終嫁給長洲秀才王稚登了嗎?”
那老頭聞言,咬牙切齒的道:“別提王稚登那破落貨了,可憐馬湘蘭癡等他三十餘年,最終還是未能如願,一個屢試不第的秀才而已,他還真當他是狀元郎啊,要論才情他還不如馬湘蘭呢,假清高。”
畢懋康聞言,不由搖頭嘆息道:“唉,着實可憐,當年我也曾有幸一睹馬四孃的畫作,真是一代才女啊,可惜,可惜。”
那老頭餘怒未消道:“誰說不是呢,那王稚登簡直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畢懋康連忙勸慰道:“兄臺息怒,息怒,不知這梅香樓中紅牌都有哪些?”
說起曲中名妓,那老頭立馬換上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沉醉道:“梅香樓裡李家的十朵金花,那個個都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尤其那大娘宛君,四娘宛容,六娘雪衣,八娘貞麗,十娘湘真更是風華絕代,名震秦淮,兄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畢懋康聞言,再次拱手道:“多謝兄臺指點,我們這便去看看。”
那老頭連忙拱手還禮道:“客氣了,客氣了。”
說罷,便掉頭走入人羣中。
張斌看着那老頭的背影,不由好奇道:“孟侯兄,你怎麼知道這老者是個花叢老手?”
畢懋康聞言,得意的道:“形貌廋弱,步履虛浮,一看就是酒色過度之輩,他再不是花叢老手,就沒人是花叢老手了。”
張斌卻是敬佩道:“孟侯兄也不賴啊,一眼就能看出人家是個花叢老手。”
畢懋康聞言,尷尬的笑了笑,隨後,一拍張斌的肩膀,笑罵道:“你以爲都跟你一樣,不解風情啊,別傻站着了,走,我們去梅香樓。”
說罷,帶頭大步往前走去。
張斌摸了摸後腦勺,很是無辜的跟了上去,不是他不解風情,實在是家中已有三個嬌滴滴的大美人,他哪裡還有興趣去逛窯子啊!
這傢伙,還說他有幾個俊俏的通房丫鬟呢,怎麼就這麼飢渴呢?
張斌追上去,好奇的問道:“孟侯兄,請恕小弟無理,記得你上次跟小弟說過,家中尚有幾個俊俏的通房丫鬟,還有嫂子,怎麼一個都未曾帶到金陵來呢?”
畢懋康聞言,略微有些落寞的道:“你嫂子三年前已經因病去世了。”
張斌聞言,連忙道歉道:“哎呀,抱歉抱歉,小弟不知嫂子已經......。”
畢懋康卻是擡手道:“沒什麼,我與你嫂子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幾個丫鬟也是一點筆墨都不通,無趣的緊,帶着也沒什麼意思。”
原來是這樣,畢懋康應該是對自己的婚姻相當的不滿意,所以纔會沉迷青樓,看樣子也是個可憐之人啊。
張斌搖頭嘆息一聲,不再言語,默默的跟着畢懋康往前走去。
這街道兩旁的繡樓有大有小,大的佔地怕不有十多畝,金鼓喧闐,燈火輝煌,大門洞開,小的則最多一兩座小樓,銅環半啓,珠箔低垂,幽靜恬然。
前行不久,畢懋康當先轉入一座大院中,只見一進的繡樓上掛着一塊牌匾,紅紅的三個大字,正是梅香樓。
兩人剛一進門,一個身着皁衫,頭裹綠巾的龜公便迎上來,躬身行禮道:“兩位爺,大堂還是雅座?”
畢懋康熟門熟路的道:“雅座吧。”
那龜公連忙點頭哈腰道:“請隨小的來。”
說罷,當先便往大樓中走去。
一進大樓,一個碩大的大堂便呈現在眼前,那面積,最少有幾百平。
大堂分爲兩部分,靠門的這一邊擺着十餘個桌子,再往裡則是一個戲臺子。
這會兒十餘桌已經上座一半,幾桌人喝酒聊天,好不熱鬧,而戲臺子上也有人正在那咿咿呀呀的唱着什麼。
龜公並沒有帶着他們往中間走,而是轉向左邊,帶着他們從靠牆的樓梯上到二樓。
二樓倒是清靜的多,不過面積卻只有一樓一半大小,所謂雅座也只是用雕欄隔開的幾個桌子,前面正對戲臺,後面則是一條筆直的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