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請帖,金色的燙金大字。上面的內容很稀鬆平常,無外乎就是某某人生日,特於某某地方,略備薄酒,請閣下光臨之類的話。
只不過那請帖上的名字有些不平凡,黃金遊。
若不是對福建官場有過系統的研究,江夏也不會明白這個名字背後代表的含義。
黃金遊並非是福建官場的人,不過他卻又一個夫人,名叫楊蓮玉。楊蓮玉有個姐姐叫楊豔婷,而這個楊豔婷的丈夫就是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布政使,姜文強。
如此一來,基本就能夠明白黃金遊的身份了。很明顯,他就是姜文強。或者說是姜文強代表着的福建官員體系,在福州的幕前代言人。
離着姜文強過壽的時間還有五天,所以這五天裡面江夏也暫時收了手,不再派人去打劫那些海盜船。
而之前被江夏打劫過的那些海盜,這幾天裡也出奇的不再找江夏麻煩。
五天的時間裡面,江夏閒着也是閒着,所以乾脆就把所有滄山島的海盜都拉出來訓練了一下。
到了第三日的時候,江夏接到邱文石送來的消息,講武堂的人不日即將抵達福州。
江夏命韓慕楓回了消息回去,讓他們先來滄山島安頓。
福州,滿福樓。
一個很俗氣的名字,但卻是福州人人都想進去的地方。
並非是滿福樓有什麼了不起,而是因爲這個滿福樓是靖海商會的總部所在,能夠進入裡面的人,全都是靖海商會的人。
以往的滿福樓,從門口經過裡總能依稀聽見琴樂之聲,以及女子的嬌笑聲。但是今日卻顯得特別安靜,這令滿福樓街道對面那些擺攤的小販都感覺有些不習慣。
滿福樓二樓的大廳,平時此處多是用來看歌姬舞娘表演的,但是現在卻擺了三十五張椅子。
靖海商會,共計入會人數有四十一人。今天足足來了三十五人,足見是有要事商議。
三十五張椅子,有三十四張都坐滿了人,剩下一張椅子還空置着。
那椅子擺在大廳的正中間,明顯是爲身份最尊貴之人所留。
大傢伙都坐在椅子上等着,一點兒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偶爾有幾個人相互交談着,但是也儘量壓低了聲音。
突然,一聲高亢的聲音高呼道:“姜大人到。”
聽到這聲音,衆人立刻站起身來。
一個大腹便便,留着兩撇八字鬍,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走進大廳。中年男人朝着那正中間空着的位置走去,然後轉過身來。
站着的三十四人齊齊對中年男人行禮道:“參見大人。”
中年男人雙手虛壓,道:“各位請坐吧。”
說完,他自己先坐了下去。衆人見他入座了,這才紛紛坐下。
能夠在靖海商會受到如此禮待的人,整個福建除了姜文強,還會有誰?
姜文強坐下以後,身體微微往後靠在椅背上,然後眼睛一一從衆人身上掃過。
凡是被他目光掃中的人,全都會下意識地挺直腰桿,臉上儘量保持着肅穆的表情。
姜文強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本官知道諸位很忙,每個都是日進斗金之人。所以讓諸位於百忙之中抽空來這裡相聚,本官也實乃情非得已。”
“大人這話說的就太見外,也太客氣了。我等一直都承蒙大人關照,所以纔有今日。大人一句話,莫說只是來這滿福樓相聚。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在座的又有誰會推辭?”
坐在姜文強右手下第一位的瘦弱中年男子笑着說道。
“對啊對啊,馬老闆說的對,大人一句話,我等任憑差遣。”衆人附和道。
姜文強擺了擺手,衆人立刻收聲,沒有再說話。
姜文強道:“諸位也都是些消息靈通之人,有些事恐怕早已經聽見了風聲。今日召集諸位前來,就是爲了商議當朝宰執江夏,意欲開放福建海關貿易之事。”
“諸位都清楚,咱們福建比不得江南、京師。除了背靠一片茫茫大海,能夠賺取點兒散碎銀以外,其餘基本就沒什麼油水可撈。
這些年咱們苦心經營,好不容易把這個餅給越做越大,令得大家都有飽飯吃。但是朝廷這一聲令下,說開海關貿易就開海關貿易。
屆時大明四面八方的商人全都涌入我們福建,紛紛去跟那些海外諸國的人交易。屆時別說是在座諸位,就算是本官,能不能吃飽飯也是個問題啊。”
“大人,這事兒我們多少也聽說了一些。究竟要怎麼做,大人給句話就是。
那宰執大人官雖然不小,但咱們靖海商會的人可不會怕他。他若不來招惹咱們那倒還好,若是來了,哼哼”
“來,是肯定會來的。”姜文強道:“現在那江宰執已經在趕往福建的路上,閩商船行的華文山正陪着他。
今日我喚諸位前來就是來找各位要個準信,如果朝廷真準備開設海關貿易,諸位是不是真敢跟我一起行那逆天的大事?”
“大人,這沒得說的。只要大人一聲令下,反了這狗朝廷我們也敢。到時候咱們就擁護大人在福建稱王,做個土皇帝。”
“好,既然諸位有這樣的心。那我今天就跟你們說說我的計劃。”姜文強拍了拍手,大廳立刻走進來一羣頭髮剃成半月形,上身穿着單衣,下身赤裸僅穿兜襠布,腳踩木屐,腰間別着武士刀的男人。
如此鮮明的形象,一看就知道是倭寇。
看見這些倭寇,靖海商會的人沒有一個面露驚訝,或者是緊張,反倒泰然自若,十分隨意。
其中幾個位置靠姜文強比較近的人,還對倭寇中爲首那人抱拳行禮道:“井川先生。”
一聽這一聲井川先生,其餘靖海商會的人也明白過來,這恐怕就是傳說中藤原社社長,井川松下。
靖海商會的人多數都跟倭寇有過這樣,或者那樣的合作。同時也知道整個福州的倭寇,除了一些零星的組織以外,但凡是大的團體全都是由藤原社負責管理的。
但是卻鮮少有人見過藤原社的社長,只是知道他跟福建一些大的官員,關係密切。
今日得見,發現這藤原社的社長跟其他倭寇看上去也沒什麼不一樣,都是又矮又短的羅圈腿。
姜文強起身道:“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一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藤原社社長,井川松下先生。來人啊,看座。”
很快,幾名滿福樓的下人給井川松下他們搬來椅子。等到井川松下入座以後,姜文強這才坐回椅子上,說道:“諸位都是有擔當有魄力之人,但眼下並非是自立的好時機,要想滅掉江夏,也不必如此鋌而走險。
本官與井川先生已經商議好了,只需要二十萬兩白銀,井川先生就幫我們殺了江夏以絕後患。現在就看各位的意思如何了,二十萬兩分攤到每個人頭上,銀子也不多。”
“沒問題,大人說了算。”
“對大人說了就算,還專程爲此事知會我們,大人真是太客氣了。”
“好,那就祝咱們順利殺了江夏,繼續財源滾滾來。”姜文強哈哈一聲,拍了拍手道:“來人,上宴,歌舞”
安靜的滿福樓,突然間又熱鬧了起來。
聲響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也沒有停歇
直至子時,滿福樓外的街道上基本已經沒了人,一到夜深,整個福州鮮少有人會在街上行走。
因爲夜裡若是碰到了倭寇,那恐怕多少都會喪命。
吃飽喝足,玩的痛快的井川松下帶着七八個下屬走出了滿福樓。剛剛準備往自己停船的碼頭走,突然井川松下發現前面站了一個人。
此人穿着一身交領直衣,下身是一條長裙。帶着一頂斗笠,同時手中握着一把武士長刀。
井川松下一看,這分明是一副東瀛武士打扮。
他張口用日語問了一句:“你是誰?”
那人只是淡淡地用日語回答:“別問我是誰,以武士的名義,請與我一戰!”
井川眉頭微微一皺,右手揮舞了一下。
他身旁的下屬一起拔出武士刀,雙手握着刀柄朝着那名東瀛武士殺過去。
東瀛武士一開始並沒有動,直至井川松下有一名下屬靠近了他,他才一下拔出自己的長刀,然後收刀回去。
拔刀、收刀,這兩個動作只在一瞬間完成,若非是有一道寒光閃過,恐怕都沒有人敢確定這個東瀛武士真的拔過刀。
武士繞過攻擊他的那人走向井川松下,直至武士已經走出了三步遠,那人才一下倒在地上,動也沒動,很明顯是已經死了。
“高手!”井川松下心中暗道一聲。
一般人看剛纔那武士出手,恐怕只覺的他拔刀收刀的動作很快,但是井川松下卻注意到,武士拔刀和收刀,竟然沒有一絲聲音發出來。
只有揮刀時,有些許斬風之聲。
井川松下皺着眉問道:“你究竟是誰,想要幹什麼?”
能夠把東瀛拔刀術練到如此境界的人,井川松下對着有些緊張。但是這人走近了一下卻單膝跪地,說道:“平志龍一郎,拔刀流首席上忍,前來投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