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一戰究其原由在於,年前明軍班師之際,蘭州城防空虛,這才引得擴廓帖木兒大軍來犯。爲免重蹈舊輒,太祖皇帝號令元帥徐達的大軍就在江北之地操練兵馬屯田養軍。
另一路明軍大將李文忠率軍直搗遼東之地,元軍望風而逃。元庭遼陽行省平章劉益率衆來降,明軍就此掌控遼東南部大片領地。而北部乃是受元庭死忠,太尉納哈出的管轄。此人依仗地勢之利屯軍二十萬於金山,與明軍遙相對峙。
歷年征戰,元明兩軍都需要休養生息。李文忠將軍接到聖旨屯兵遼東,就此衛戍。
太祖皇帝犒賞三軍,升賞有功之臣,軍中將領多數封侯拜將卻沒有大奎什麼事。大奎是文官,說穿了就是隨軍聽用。唯一讓大奎欣慰的是,他可以回山東赴任了。
臨行前,大奎去看望了湯和。龐黑虎戰死,對湯和來說無異於斷一臂膀,其中苦楚大奎深有體會。但知道大奎要衣錦還鄉,湯和強做笑臉設宴相送。
酒過三巡,大奎勸道:“擴闊帖木兒其人文武兼備,想必湯大哥比我清楚。如今其雖敗逃,卻仍不可小覷。逝者已逝,湯大哥切莫感情用事,一切需以大局爲重。”
湯和沉默片刻,這才言道:“兄弟多心了,我怎會不知輕重。那擴闊帖木兒大軍四十萬盡喪於定西,然漠北之地民風彪悍,我大明軍一時不得遠圖。”嘆了口氣,湯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才續道:“黑虎兄弟的仇不知道何日能報。”
心中有痛,唯有借酒消愁。大奎與湯和很快就醉了,醉的不省人事。
次日一早,大奎命人打點行裝準備回山東老家了。大奎如今畢竟是朝廷的大員,臨行時徐達親選精幹兵士五百人權當護衛,並率軍中文武官員相送到城外。
沒有太多的寒暄,就此告別。大奎一行雖然只有五百多人,但卻別出心裁的趕了一大羣牛羊。這是大奎的主意,因爲擴廓帖木兒兵敗,明軍繳獲牛羊無數。這些牛羊在軍中無非是充作軍糧,而在百姓眼中,卻是看得比性命都重。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大奎打算把這些牛羊分發給沿途窮困的百姓,況且大奎曾經對張莊的羊倌張二狗有一個許偌。當初大奎途徑張莊,元兵追到張莊不光殺了惡霸一家,更是將村子踐踏的不成樣子。大奎曾言兩三月便回來,到時給張二狗一個答覆。如今轉眼半年過去了,也該是實現諾言的時候了。
連年戰亂,定西縣已是人煙稀少,早年元庭當政之時曾在此地設一縣令。明軍未到之前,這縣令早早的席捲了搜刮來的金銀遠遁。如今的定西,卻是名副其實的‘三不管’。大奎身爲中書省左都御史,官員任免卻是職責所在。
同行的一干人中,適合做定西縣令的也就只有馮師爺一人而已。老年喪子人間一大喪,馮師爺每日鬱鬱寡歡,相比讓他做些事情才能把心中悲痛暫時的忘卻。
騎在馬上,大奎回身吩咐道:“小虎,喚馮師爺近前說話。”
身後的楊小虎領命,不一刻便將隊伍後的馮師爺找了來。
大奎與馮師爺並鬃而行,語重心長道:“此地人煙稀少,百姓須勤耕以生息。本官欲派你留在此地做縣令,不知意下如何?”
馮師爺聞言這才擡眼四望,只見四野土地荒蕪那裡有人家。這纔回道:“大人容稟,定西地方屬蘭州治下,而蘭州屬甘肅行省管轄。換句話說,此地並非大人……。”
大奎不等馮師爺把話說完,便打斷他的話道:“師爺有所不知,你這個縣令是臨時的,等你把定西百姓安頓好了就來山東濟州便是。”
馮師爺聞言不禁問道:“大人爲何如此?”
大奎嘆道:“不遠處有一個張莊,本官對一個叫張二狗的孩子有過承諾。只要當地百姓衣食無憂生活安定了,這個承若也就算兌現了。”
馮師爺想了想,這才應道:“這個縣令我做了便是,大人勿慮。只是耕種少不得犁杖,還有就是糧種等物。再者土地皆在地主富紳手中,就算是百姓有心耕種,也未必能如願。”
大奎笑道:“此事好辦,本官留給你一百兵士,這附近村鎮中但凡有橫行鄉里者,爲富不仁者,只要拿到證據便查抄家產充公。另外再撥你牛羊各二百頭,任憑百姓取用便是。”說着回頭喚道:“孟歌區大錘,你們留下來協助馮師爺。”身後孟歌和區大錘抱拳領命。
俗話講得好:青山惡水出刁民。大奎如此做,是怕馮師爺遇到硬手,到時候一百兵士也未必頂用。有孟歌及區大錘在,大奎就放心了。
一行人馬到了定西縣城,街上冷冷清清,連一個行人都沒有,看着縣城內破敗的景象,大奎心中着實不忍。
尋到縣衙,人馬進駐總算見到了人,五個乞丐竟然在此落腳。兵荒馬亂,百姓餬口都難,這幾個乞丐能活着,就說明縣城內百姓還能勉強過活。兵士們要驅趕這些乞丐,大奎止住了兵士的魯莽舉動。
在後宅尋了間勉強能住人的房舍打掃乾淨,大奎便將這五個乞丐喚到身前問話。
“看樣子你們也是尋常百姓,若是願意留下便做這縣衙的差役吧。”大奎第一句話便派了差事,五個乞丐你看我我看你,愣了一會。
一個膽子大的問道:“管飯不?”
大奎笑道:“飯菜管飽,每月每人一串錢。”
有飯吃,還每月有錢拿。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嗎?五個乞丐頭點的猶如雞吃米。大奎呵呵笑着揮手吩咐道:“給他們換身衣服,讓他們吃飽飯和兵士一起打掃庭院修繕房屋吧。”看着五個乞丐離去,大奎這才起身對馮師爺道:“此地艱苦,馮師爺能者多勞吧。”
馮師爺知道大奎要走了,心中卻有幾分不捨。大奎沒再耽擱,只一抱拳道:“濟州再會。”
馮師爺連忙抱拳回禮道:“張大人一路走好。”
大奎笑了笑,帶着楊小虎出門而去。到了門外與四百兵士會齊,取道向東行去。
春末夏初,風輕雲淡山青水碧。大奎策馬在前,眼望四周景色,不僅心懷大暢。再走便是崆峒山地界了,大奎正想去拜望一下歐陽德前輩。救命之恩贈藥之德,大奎一刻不敢忘懷。
再次來到崆峒山下,大奎不僅讚歎造物之美。崆峒山屬六盤山支脈,其間峰巒雄峙,危崖聳立,似鬼斧神工;林海浩瀚,煙籠霧鎖,如縹緲仙境;若有閒暇到此小住,當是人生一大美事。
進了山口,大奎吩咐楊小虎先行一步投上拜帖。不到盞茶時分,已到了歐陽德的草廬院外。只見歐陽德及其老伴已早早迎候在門外,大奎雖是朝廷命官,但在前輩面前卻不肯託大,未到門前已早早下馬。
“草民歐陽德拜見張大人。”歐陽德夫婦二人向着大奎屈膝便要下拜,大奎三步並作兩步趕到身前,雙手齊探已將兩位老人扶住。口中言道:“前輩萬萬不可如此,折煞晚輩了。”
歐陽德雖是山野之人,但卻頗識大體。“大人,你我雖有私交,但這朝廷禮數卻不可廢。”大奎無奈只得作罷,任由歐陽德夫婦行了大禮。待到禮畢,大奎急忙迎上前再次攙扶。隨後大奎又行了晚輩的覲見禮。
沒有規矩便不成方圓,況且身後還有衆多兵士隨行。雙方禮畢,大奎卻對身後的楊小虎道:“人馬且到山崖邊的草棚處暫歇,隨後再來與本官會齊。”孟歌領命轉身去了。
大奎待到身後只有兩名侍衛了,這才向歐陽德夫婦埋怨道:“前輩何須如此,我張大奎一介粗人,最煩的就是這些禮數。”
歐陽德神秘一笑道:“老夫也煩。”二人不由得相視大笑,一行人有前有後進了院門。
歐陽大娘忙裡忙外的張羅酒菜,侍衛不等吩咐便去打了下手。室內簡陋,大奎與歐陽德就在堂內就坐。
幾句寒暄後,大奎便開門見山道:“數日之前,定西大捷殲敵三十餘萬。如今兵戈雖止卻民生凋闢。本官的師爺留在了定西縣,爲了百姓能安居勤耕,本官有一事相求。”
歐陽德聞言正色道:“大人心繫百姓,老夫感佩之至,有話但講無妨。”
大奎點頭道:“百姓雖衣食得以周全,但如今這年月卻到哪裡看病?本官想勞煩歐陽老哥去定西開設醫館,替百姓解除病患。”
歐陽德聞言呵呵笑道:“元庭無道,老夫方纔在此避世。今日大人相請,老夫任憑驅馳。”
大奎大喜,命楊小虎取來白銀五百兩贈與歐陽德,歐陽德堅決不受。大奎笑道:“歐陽老哥莫要如此,老哥到了定西開醫館總要有用錢的地方,這銀子乃是本官墊付的診金。”
將銀子放在桌上,大奎續道:“本官在定西認識了一個孩子,這孩子命苦得很。這裡勞煩老哥找到這個孩子,收他做徒弟。讓他有一技之長藉以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