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八十艘龍船開赴到出海口之上,與敵艦隔海相望,目之所及皆是敵人。
周圍的陸地上同胞們正在奮勇殺敵,爲拿回屬於自己的城池奮勇殺敵,看着他們,船上的人只感覺悲愴。
可想想自己,那就是悲涼,可無論是悲什麼,他們今天都死定了,除非掉頭打大明,只會死的更慘。
“按照計劃行事,讓旗兵打一次旗之後和我們一起殺敵!記住了,只要能靠近就跳船。這裡距離海岸不遠,他媽的我們能活一個是一個,天註定,誰也怨不得誰,但誰要是敢提前跳船,看到了麼?”白登樓指着手中的刀說道:“我不想砍死自己的弟兄們!”
他將刀插在船板上,內心想着如果能用到這把刀該多好,至少他們還能有個盼頭,能盼到自己的船撞到敵人的船上。
只要能撞上,那就是保準的一換一,打死都不虧。
可惜,太難了,敵人的船太過堅固,他們這種木質結構的船根本無法和他們硬碰硬。
“大哥,我們爲何不與他們在這裡戰鬥?至少在這我們還能游回岸上!”
“蠢貨,這裡吃水那麼淺,敵人怎麼可能過來和我們打?而且不提前加速的話,我們根本不可能撞到他們!”白登樓怒喝一聲,“衝鋒,陷陣之志,有死無生,諸位,我們來世再做兄弟!”
八十艘龍船全速衝鋒,秋田一眼就看出了問題。
“他們的速度好快,好像是想和我們撞在一起。這羣大明瘋狗要發動自殺式攻擊麼?”秋田死死抓住護欄想要下令戰術性後撤,但這會極大影響士氣,還會當城池內的倭寇守軍內心崩潰。
“大名不必害怕,我們的鐵甲船不怕和他們撞在一起,就算他們在船上裝了燃油。也不可能在大海上傷我們半分,火藥那就更好了!就他們的木質戰船一炸得死一片!”軍師低頭笑道,他從內心裡看不起大明的戰船。
尤其是在之前的勝利中,他們三艘戰船就能追着十幾艘大明戰船到處跑,最後抓到的俘虜也全部推到了海里淹死。
“對,你能想到他們肯定也能想到。這一定是大明人的陰謀,傳令下去,進攻,不要畏懼他們放燃燒船。”秋田一聲令下,先頭戰船立刻釋放燃燒船。
這是一種在二戰之前還一直泛用的海面武器,你們可以理解爲載着炸彈和燃油的小皮艇,速度有點快,但無人駕駛,極難命中目標。
在日俄最大規模的一次海戰——日露戰爭之後,這種武器徹底被淘汰認定爲不行。
大明龍船在行駛過程中不斷調轉方向,很快就分爲兩大豎列,此時距離雙方的炮擊範圍還剩兩海里。
他們已經無法反應過來,只能硬着頭皮衝。
秋田也認定秦決就在敵方戰艦之中。
這種戰術從未在大海上應用過。
這是當然的,因爲秦決用的戰術就是日本當年在日露戰爭中日本幹掉沙俄艦隊的戰術。
在開戰之前,還是要先介紹一下這種戰術的可能性到底在那裡。
首先我們要了解的是鐵甲船和大明的龍船一樣,都是極其老式的戰艦,它們在一戰末期就開始被陸續淘汰,根本不是我們後來見過的堅船利炮和男人浪漫,以及口徑即真理。
它的炮幾乎都在戰艦兩側,船頭只有艦船上面有幾門很寄吧的炮。
所以在開戰之前直接分散開來,用側身炮打前身炮是最優選擇。
那爲何別人不用呢?
原因也很簡單,炮的射程不遠,很容易錯過時機,而且還要考慮到天氣,水面波動,風速等影響。
否則你剛剛分散,別人就直接殺到了你面前,一支聚集在一起的艦隊可比分開的艦隊更可怕,而且那就一開始分開的艦隊也沒有後弦炮,只能慢慢掉頭,等你掉完頭,基本就沒了。
秦決不用考慮那麼多,他就是當這支艦隊來送死的,那怕他們運氣不好在開局就被打爛,但至少敵人靠近了。
自殺式攻擊還是會的吧?只要會就能讓敵人損失至少三分之一的戰艦。
所幸,這一次幸運女神站在了他們這邊,大明最優秀的水手們也抓住了這次機會。
風突然調轉方向,從大明戰船背後吹來,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後面有兩艘戰船因爲沒有控制好時間,錯過了跟上隊伍的時間。
船長立刻讓旗兵下令——諸位豪傑英雄,我等先走一步,爲你們攔住敵人去路。
風越來越大,兩艘戰船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木質船的輕在此刻變成了優勢。
三艘燃燒船因逆風而行速度太慢,被它們躲了過去,兩艘戰船上的戰士迎着激烈的炮火前進,他們對着死亡與敵人發出最後的怒吼!
這是一羣帶着滿腔烈焰走入良夜的人。
“掉頭啊!”站在後面的秋田眼看龍船撞在先頭戰船上,下一刻劇烈的爆炸將整支艦隊推後十三公分。
前頭的三艘鐵甲船船頭消失不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形成的巨大漩渦讓秋田的艦隊不得不後退。
但他們已經無路可退,大明龍船已經將他們包圍,這羣瘋子不斷貼近,居然膽敢以兩者相距不到五十米的距離開戰,秦決給他們的要求是一百米,但他們超額完成了任務。
用生命去實現那名爲勝利的彼岸。
“開火,全力開火!”秋田指着外圍的大名戰艦怒罵道:“幹掉這羣該死的混蛋!一個不留!”
大炮轟鳴聲震天,龍船快速前進,開火,烈焰與濃煙將雙方包裹在其中,木屑和鐵甲飛上天空。
秋田被士兵拉到房間內躲避。
前排的十二艘龍船因受傷嚴重全部開始下沉,它們阻擋了後續部隊的前進。
但也讓敵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轉舵,撞向他們。”後面的所有龍船全部撞向前排的鐵甲船。
爆炸聲一直持道中午,已經拿下城池的將軍們站在城牆上看着遠方的海上戰場。
所有龍船無一倖免,他此刻才知道這羣兄弟們從來到這裡就沒打算活着回去。
當硝煙逐漸散去,秋田走出房間低頭看着水面上的浮屍,大多是來自大明的戰士。
他們在跳船之後被爆炸的餘波震死,徒留屍骨飄蕩在大海上,但更多的屍體伴隨着戰船沉入了水底。
還有很多活着的人,他們都飄蕩在海面上,還有人站在屍體上。
其中就有白登樓,他僥倖活了下來,但面對那種爆炸,他一直沒有出水。
當有機會出水之後,戰鬥已經解釋,鐵甲船上的倭寇正拿槍對着他。
“不要開槍!”秋田立刻阻止身邊的武士說道:“他是真正的戰士,是和我們一樣強大的敵人!應該得到我們的尊重,用槍殺了他,是對他的羞辱。放下繩索。”
繩子被拋到白登樓面前。
“你就是秦決吧?”秋田用漢語大聲問道。
“秦決?那位大人?”白登樓苦笑着搖頭道:“我只是一個將,是出來作戰的戰士。不是秦決大人!”
“閣下,我很欽佩你們的勇氣和意志,如果你願意投降,我會優待你們!”秋田指着繩索說道:“抓住它,我們會拉你們上來。”
“不需要!”白登樓笑着搖頭道:“我可不想被你們這羣混蛋優待,既然我來了,那我就沒打算活着回去!”
說完,他轉頭看了一眼身後。
“閣下,能否告訴我,你的名字!”
“白登樓,白日依山盡的白,晚風登高樓的登樓!記住我的名字,和你爲敵,和你們爲敵的從來不只有秦決,還有我們,還有這大明億萬萬百姓與戰士!你們必將爲自己的行爲付出慘痛代價,我在地獄等着你們!”白登樓向後躺下慢慢沉入海水之中。
在死之前,他看到海面上漂浮着無數同胞的屍體,還有很多不斷下沉的人。
陽光穿過海水灑落在他的臉上,他露出最後一抹微笑,在內心想着——大人,希望你不要讓我們的努力全部白費。
城牆上,將軍把俘虜全部推到城牆邊,記得那些凹槽麼?它們不僅是拿來防禦的,也是用來行刑的。
“看到沒有?”將軍指着遠方還在燃燒的戰船說道:“那他媽才叫爺們,一次爆炸,風就能把我們吹到。可他們就站在爆炸之中,記住咯,從今往後,誰要是敢他媽就退一步,老子剝了他!這座城要是再丟一次,我就殺光你們所有人,然後自殺,咱們一起走!別給那些爺們他媽丟臉!”
南京城,秦決站在二十米高的巨石上用劍一點點刻下一個又一個名字,身後是已經完成下水的黑龍號,遠方還有正在加緊製造的一艘鯨級戰列艦和一艘龍級。
它們將會成爲大明未來的戰爭利器,但今年是制定造不出來,明年開春之後,鯨級白龍號將可以完成下水。
艦隊編制至少需要一年時間,尤其是龍級,可能需要兩年,但秦決可以等,他無所謂。
“謝謝你的風!”秦決終於刻好了白登樓的名字。
“海上氣象萬千,變化詭異,風不是我給的!”夜朝坐在石頭上看着他。
眼前的男人正低頭抓住劍刻下一個又一個名字,血液從掌心慢慢落下,他沒有喊疼,更沒有一絲皺眉。
汗水流入鼻子中,耳朵中,口中,但他沒有想要擦掉的意思。
“謝謝你的風!”秦決擡起頭看着她怒罵道:“他媽的給我們滾下來,這裡不是你能坐的地方!”
“爲何?”夜朝不解,她認爲這就是一塊石頭。
“這是一座豐碑,上面刻着被我害死之人的名字,不是我,他們能活的很好!”秦決指着面前的名字一個字一個字怒吼道:“白登樓,秋明月,李想,王成龍,劉鐵……這上面的名字不止是一個個名字,更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他們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人沒有兒女,甚至連家人都沒有,但我卻送他們去死了!以統帥之名,以大明之名,我讓他們去死!”
“人終有一死!”夜朝畫了一朵白雲坐在上面,“寫下他們的名字並不能改變什麼!”
“但能讓我們記住一些東西!”秦決指着上面的名字怒罵道:“狗日的日本鬼子,沒有他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我會記住這份仇恨,我們都會記住,很快我們就會展開自己的報復,讓他們知道在我大明盛怒之下,必將是屍山血海!”
“但你不應該是止戈麼?”夜朝很不解,秦決所做的事情和所說的話,總是那麼矛盾。
“蠻夷畏威而不懷德!”秦決繼續低頭刻字,“你要記住,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公平可言,你想要平等——很簡單,打敗別人,讓他們知道痛,知道害怕,讓他們知道你比他們更強。永遠都比他們更強,然後你和他們溫聲細語的說話。
他們會認爲你很禮貌,是個十分溫柔美好的人。
你幫他們,他們會認爲,這是你對他們的恩賜,你是他們的救世主,是他們的未來。你是天下最好的好人。
否則,他們就會認爲你很好欺負,會反覆踐踏你的尊嚴,站在你的底線上跳舞,讓你知道什麼是屈辱。
所以你必須強大,一直強大,永遠強大,這就是真實的世界。是我所生活的世界,懂了麼?”
“不是很懂,你們人類可真是複雜,天天糾結這些無聊的事情。生與死不過一場必然,埋下一個人就是一場終結,埋下一顆種子,便是一場新生。”夜朝無法理解人類的感情,她不是人,從不在乎這些東西。
但她感覺秦決和那個男人一樣,當初她問過那個男人,你爲何要這樣做?
“我只想車同軌,書同文,這個世界也應該只有一個帝王,而那個帝王就應該是我。他們是爲了我的霸業而死,但我的霸業也是爲了他們而生!”
他討厭那個男人,也討厭秦決。
因爲這兩個男人都對她指指點點,不斷批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