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真兇……還是替罪羊?
就在朱瞻壑磨刀霍霍,準備對滿剌加動手的時候,草原上的周新也就大明戶部官員遇襲一事得到了新的進展。
“所以說,你們現在是查到了忽蘭忽失溫城內有異常的人員調動,但卻並不歸屬於你們瓦剌,是嗎?”
周新看着面前的脫歡,若有所思地問道。
周新是個按察使,在民間素有冷麪寒鐵之稱,他的經驗可以說是相當豐富的。
在他以往的經驗中,這種說法通常都會被他視作是廢話,因爲在他看來這一般都是爲惡者找替罪羊時候的標準說辭。
但這次不太一樣,瓦剌提供了一個人的名字和他最近的動向,讓周新遲疑了。
這個人的名字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姓氏和身份。
答裡巴,全名孛兒只斤·答裡巴,是黃金家族的血脈,同時也是孛兒只斤·本雅失裡的兒子。
當初,明軍北征的時候擊潰了韃靼軍,本雅失裡狼狽到僅以七騎逃出,最終在斡難河畔被遛狗的朱瞻壑給遇到了。
當時,於亂陣之中護送本雅失裡逃出去的都是韃靼的能兵強將了,但本雅失裡的兒子答裡巴卻沒有人看到。
明軍也曾經追查過,但得到的結論是本雅失裡這次親征並沒有帶上答裡巴,證據就是韃靼軍那邊沒有太多的老弱婦孺等家眷,只有阿魯臺部纔有。
但那是因爲阿魯臺部的根據地就在兩軍最初交鋒的臚朐河周圍,帶上家眷,屬實是阿魯臺部的無奈之舉,也是促使阿魯臺最終和本雅失裡分道揚鑣的原因之一。
最終,關於答裡巴的下落,上到朱棣,下到尋常的士兵,都認爲是本雅失裡出征的時候將其留在了黃金家族的龍興之地,斡難河了。
後來明軍也去尋找過,不過沒有找到,認爲是對方得知了他們的韃靼軍戰敗於明軍的消息,提前逃走了。
現在,事關答裡巴,周新還真不敢妄自下定論了。
事實上,周新之前其實都已經打算好了,無論瓦剌方面給出什麼樣的說法,他都準備學着朱瞻壑胡攪蠻纏。
他沒打算引得大明和瓦剌爆發戰爭,只是想讓瓦剌大出血一下,在互市,或者是別的方面付出極大地代價。
如果瓦剌給出別的解釋,或者是把別人推出來當替罪羊,周新都準備置之不理,但是……
答裡巴,還真不行。
對於草原來說,孛兒只斤氏就是金字招牌,其重要程度幾乎等同於之唐朝之前傳國玉璽對於中原王朝的重要程度。
當初,李淵起兵反隋,建立了大唐,後來發生了玄武門之變,將皇位傳給了其二子李世民,自稱太上皇。
當時的李氏皇族是沒有傳國玉璽的,因爲傳國玉璽被隋煬帝的蕭皇后給帶到了突厥,和隋煬帝的孫子楊政道一起。
沒有傳國玉璽,這成了李世民的一個心結,雖然讓人先後刻了好幾方“壽命寶”之類的玉璽,但終究不是傳國玉璽和氏璧。
這種情況一直到貞觀四年,李靖滅突厥的同時抓到了蕭皇后和楊政道,這才迎回了傳國玉璽。
在那個時期的中原王朝中,沒有傳國玉璽,你就不是正統的王朝。
而現在,黃金家族的血脈對於草原來說就等同於草原的傳國玉璽。
就目前來說,孛兒只斤·答裡巴是人們目前已知的最後一位黃金家族的後裔,要是被大明得到了這個人,那麼……
“那麼,人呢?”思及至此,周新擡起了頭,死死地盯着脫歡,目光炯炯。
如果能得到答裡巴這個人,那麼不管是怎麼做都不過分。
“這……”脫歡張口結舌,但卻說不出個結果來。
其實不是說不出來,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沒抓到人?”周新的眉頭皺了起來。
“是……”脫歡低下了頭。
“如果是沒抓到人,那一切就都是伱們的說法,既沒有罪魁禍首的影子,也沒有確鑿的人證物證,我們無法相信。”
“就算是我接受了你的說法,朝廷也不會接受的,吳王世子殿下也不會接受的。”
……
脫歡聞言氣結。
他之前還覺得周新挺好的,雖然也提過朱瞻壑,但不會像夏原吉那樣總是把朱瞻壑掛在嘴邊上來嚇唬他。
怎麼現在,這周新也變了?
能不能好好地說話,非得三句話不離朱瞻壑那個小犢子?
“我們還在努力追查,不過周按察使你也知道,他們是有準備的,而且之前一擊不中早就帶着人逃遁了。”
“草原這麼大,想要追查到一個人,實在是難於登天。”
“再者說了,我們也只能在瓦剌的屬地境內追查,諸位遇襲的地點是在三峰山,若是那答裡巴見一擊不中,向着……”
脫歡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臉上的神色變了變,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選擇了閉嘴。
“哦?”周新笑了起來,因爲他聽懂了脫歡的意思。
“閣下的意思是,答裡巴逃到了大明境內?”
“亦或者,是閣下根本就在懷疑我大明抓到了答裡巴但卻秘而不宣,想要在你們這裡再胡攪蠻纏一通?”
“周按察使言重了。”形勢比人強,脫歡立刻低下了頭。
“瓦剌歸附於大明,我們不敢。”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周新繞有深意地看着脫歡,站起了身。
“與其在這裡說這些既沒有人證物證也沒有真兇影子的說辭,倒不如將經歷放在追查上。”
“難道說,閣下認爲大明會接受你們的這種說法?”
脫歡聞言低頭,一言不發。
周新招了招手,譚忠立刻帶着人進來。
“脫歡,請吧。”周新是文官,到底還是客氣的,但譚忠不同。
譚忠雖然能力一般,但再怎麼說也是跟着朱瞻壑東征倭國的,是沾了血的,而且還不是一般武將能比的。
脫歡雖然是馬哈木的兒子,但沒有歷經戰火的洗禮,或許他在智商和謀略上遠勝譚忠,但在氣勢上,他落了不止一籌。
智商和謀略雖然重要,但也比不過硬實力。
強如諸葛孔明,最後不還是沒能扶起漢室嗎?
結果纔是最重要的,沒有結果,一切都是假的。
看着脫歡離開,周新緩緩地靠到了桌子上。
思來想去,周新從行囊中拿出來了一個小酒壺。
一般來說,周新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在公務的時候喝酒,這種事情一般不會出現在他的身上,但這次不一樣。
這次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預計,他需要用一些外界干預的辦法讓他平靜下來、
脫歡說他們找到了答裡巴的異動,認爲是答裡巴帶人襲擊了此次來草原的戶部官員,並且在失敗之後立刻逃遁。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裡面卻蘊含着很多種可能。
第一,脫歡說的是真的,的確是答裡巴襲擊了大明的官員,並且在襲擊不成之後立刻逃遁,讓瓦剌都無法追尋其蹤跡。
第二,脫歡的說辭是半真半假,襲擊大明官員的人是別人,但的確是逃走了,瓦剌只不過是將黑鍋扣到了答裡巴的身上,因爲瓦剌知道在涉及到答裡巴的時候,大明就不會那麼衝動。
第三,脫歡說的全都是假的,事情就是瓦剌做的,現在找了個理由推脫而已。
第四,事情是真的,但結果卻是假的,也就是說的確是答裡巴襲擊了戶部官員,但結果卻不像是瓦剌說的那樣逃走了,而是被瓦剌給控制了。
在四種可能中,二和三的可能性不大,因爲這兩種可能的最終指向都是瓦剌,而瓦剌要是這麼做的話是得不償失的,沒有必要。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那事情就算是僵住了,因爲答裡巴實在是太重要了,爲了追尋其下落,事情肯定會就此陷入僵局。
但如果是第四種可能,那就有的說了。
大明知道答裡巴的重要性,瓦剌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在周新看來,其實答裡巴在瓦剌手中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現在的草原,在表面上不是大明的疆域就是歸附於大明的,答裡巴作爲黃金家族的後裔,也是草原上唯一的正統繼承人,肯定是要想辦法重新恢復他們祖先的榮光的。
所以,留給答裡巴的選擇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就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選擇和瓦剌合作。
不管瓦剌三王是不是包藏禍心,但只要答裡巴想重新恢復黃金家族的榮光,那就只能和瓦剌合作,因爲草原上的其他勢力不是被滅,就是像兀良哈三衛那樣被大明清洗並同化了的。
同樣的,瓦剌一直都是包藏禍心,從來就不是真心歸附大明的,他們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喘息的機會。
對於瓦剌來說,答裡巴也是一個必須要拿到的人,因爲只有得到了答裡巴,瓦剌才能立答裡巴爲汗,歸攏草原的人心。
想到這裡,周新放下了手中的酒壺,拿起了筆架上的毛筆。
這件事已經大到了不是他這個按察使能夠解決的地步了,別說是他了,就算是夏原吉在此也不夠資格。
所以,他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如實彙報給應天那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