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一個人的器量
生命。
這個詞,在錢忠不到二十年的人生中不知道出現過多少次,但此前沒有任何一次能夠讓他有這種沉重的感覺。
然而,戰爭不會給一個人留出成長的空間和時間,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在這個過程中去體會,去感悟。
隨着大營門口火盆的熄滅,整個軍陣的將士們都動了起來,哪怕是阿三們,也是訓練有素一般跟着隊伍,朝着東北方向的普熱米什爾出發。
那裡,是波蘭王國都城的第一道防線,衝破這道防線,後面就是克拉科夫了。
錢忠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好在有他身後的世子護衛推了他一下,才讓他醒過神來,跟着大部隊離開明軍大營。
在大軍離開之後,朱瞻壑才從中軍大帳中走出來,在朱平的陪同下翻身上馬,朝着大軍出發的方向追去。
……
普熱米什爾。
明軍主力的出現,讓整個普熱米什爾都處在緊張的氣氛之中,算上收到消息明軍正在朝這裡進發的時間,普熱米什爾保持這種高度緊張的狀態已經有七天了。
本就有部分士兵被抽調回防克拉科夫,再加上這種持續高強度的緊張狀態,普熱米什爾的士兵已經是處於崩潰的邊緣了。
可以算是正兒八經的疲兵了。
在這種狀態下,不說戰鬥力了,就算是日常的敏銳度也會大幅度下降。
但即便如此,明軍的動向依舊還是被他們察覺到了。
因爲,這次明軍和以前不一樣,在夜裡突襲的時候不僅沒有銜枚疾進,反倒是點着火把大搖大擺地過來了。
……
明軍中陣。
樊忠看着一臉緊張的錢忠,心中多少有些不太舒服,但卻什麼都不能說。
作爲武將,也作爲大明的中上層人物,他明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這個道理,如果不是爲了蔭及後代,可能很少會有人在戰場上拼死拼活。
但爲了培養一個錢忠,就讓所有將士放棄銜枚疾進,反倒是大搖大擺走到人家城下攻城,這讓樊忠理解不了。
不過,樊忠不知道的是,當他心中產生這種想法的時候,朱瞻壑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此次攻城,不僅是對錢忠的一個歷練,更是告訴天下武將他對待自己人的方式。
如果說建功立業、蔭及子孫是所有人的夢想,那在這個夢想之後,大概也就只有子孫成才這一個夢想了。
像朱瞻壑這種領導級的人,可以說縱觀整個歷史都是很少見的。
當然了,想法是想法,裡面也有現實的參與。
朱瞻壑眼下最想的,還是培養出來一批能夠忠於自己,且實力出色的將領。
而且,如果樊忠注意觀察的話就會發現,自打他到來的時候,明軍的前鋒就已經是阿三在擔任了,至於漢人和烏斯藏都司的將士,不是在操控火器就是在中陣。
……
很快,明軍就直勾勾地來到了普熱米什爾城下,然後開始了平平無奇的攻城。
真的是平平無奇。
和以往先用一窩蜂火箭壓制、而後用火油彈和白磷蛋直接給敵人當頭一棒的戰鬥方式不同,這次的明軍可以說是收斂了很多。
開始還是一樣,在站穩陣地之後先用一窩蜂火箭壓制城頭的守軍,然後利用火油彈進攻,但這次進攻和以往不一樣,主要目標是城頭和城門。
樊忠一眼就看出了朱瞻壑所想,就是要徹底壓制住城頭的守軍,攻破城門,然後入城肉搏戰。
這是自明軍西征以來從未遇到過的。
想到這裡,樊忠不由得看向了旁邊一臉緊張的錢忠。
他知道,或許朱瞻壑不全都是因爲錢忠才採用了這種戰法,但錢忠絕對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
此時此刻,就連曾經給宣德皇帝牽過馬的樊忠都有些嫉妒。
不過,此時正在戰陣上,容不得樊忠想太多。
隨着一窩蜂火箭的齊射完畢,朱凌讓人吹響了進攻的號角,而樊忠和錢忠一樣,都是要在這時候衝鋒的。
“殺!”
錢忠本人倒是沒有太過激動,因爲他現在的情緒主要是緊張,但那些早已經身經百戰的阿三們早就已經興奮了起來,沖天的喊殺聲就出自於他們之口。
猛地一夾馬腹,錢忠帶着此次自己所率領的士兵衝了出去,眼睛死死地盯着敵軍城門,直勾勾地衝了過去。
只不過他並沒有發現,在他的前面,有幾名世子護衛似乎是戰馬後力不濟,速度慢慢的降了下來,而他身後的幾名世子護衛卻猛地提速,衝到了他左右兩邊。
鐺……
現實不像話本里那樣狗血,沒有人能夠在你衝鋒的時候爲你格開戰場上的流矢,城頭的敵軍利用長弓射出的箭矢擊打在錢忠的兜鍪上,雖未傷及他分毫,但卻震得他有些發矇。
在他身邊的世子護衛見狀微微搖頭,但什麼都沒說,只是抽出馬刀,在錢忠的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被疼痛所激,錢忠胯下戰馬猛地提速,但卻成功的讓錢忠清醒了過來。
轟……
巨大的響聲讓所有人都爲之側目,錢忠也擡頭看去,只見城門在火油彈的進攻之下終於是不堪重負,倒在了地上。
火油彈很好的壓制住了城頭敵軍的攻勢,也順利地讓城門破開,但卻也給明軍造成了一定的阻礙。
眼看着前方的火焰越來越近,錢忠猛地咬牙,不僅沒有減速,反倒是猛夾馬腹,似是不要命一般朝着大火中衝去。
事實證明,作爲錢勇的兒子,錢忠還是有膽識的。
在今天之前,他觀摩過很多次明軍使用火油彈的場面,包括進攻布達和佩斯的時候,所以他知道如果用火油彈攻城,城外會形成一條火帶。
只是看上去嚇人,但只要伱敢,並且注意城頭滴落的火油,想要毫髮無傷地衝過去還是很簡單的。
不斷施加的壓力,讓錢忠胯下的戰馬沒有後退的可能,只能是在衝到火焰面前時猛地躍起,一頭扎進了城內。
“啊!”
一聲長喝,錢忠揮動早在突破城門時就抽出來的馬刀,一刀斬落了一名敵人的首級。
這是他在戰場上的第一份兒戰功。
然而,還沒等他高興,也沒有給他再進攻的機會,三名敵人就衝了過來,揮動長矛似要將他從馬背上擊落。
鐺~!
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錢忠死死地抗住了一個人的長矛,而另外兩支長矛從他的身旁擦過,被他身上的甲冑所抵擋,偏移開來。
不是他運氣好,也不是敵人太菜,而是後面追上來的世子護衛衝上來殺掉了兩側的敵人。
若是沒有世子護衛及時趕上來,錢忠就算是不被扎個透心涼,恐怕也會重傷。
來不及思考太多,利用馬刀的護手,也就相當於劍的劍格部分擋住長矛,順勢欺身而上,一刀將敵人的頭顱斬落。
城外。
朱瞻壑站在離城門約莫五百步左右的地方,有些無奈地放下了望遠鏡。
夜晚這種環境,想要觀察遠方的戰況還是有些勉強了一些。
“差不多了,放信號吧。”
對於錢忠,他還是有些擔心的。
當年的三人,如今就只有錢忠一個後人,朱瞻壑就算是不心疼也得心疼。
別的不說,就說這錢忠,他是準備留給大明下一任……嗯,不對,是下下任皇帝的。
隨着一枚響箭的升空,後面拖拽着的火光在黑夜之中顯得如此耀眼,也讓在城內激戰的明軍看到了這點亮光。
這枚響箭,讓哪怕是在激昂中的阿三都冷靜了下來,因爲他們知道,這是明軍遠程火力準備大範圍齊射的信號。
若是撤退的慢了,就會和敵軍受到一樣的待遇,這個待遇往往是葬身火海。
短暫的交鋒就已經讓錢忠砍殺了七個人,當他還想繼續向前推進的時候,一直在他周遭照顧着他的世子護衛猛地拉了他一把。
還有些意猶未盡,但錢忠卻知道這時候的他是必須要服從命令的,因爲哪怕他還想要繼續,但還是隨着大部隊後撤到了城門處。
按照程序來說,接下來他的任務是和其他將士一起,在城門處堵截因爲火油彈攻擊而四處逃竄的敵人。
但是,不知何時出現在戰陣之中的朱凌卻一把抓住了他腰際的要帶,將其帶到了自己的馬上,隨後朱凌猛夾馬腹,帶着錢忠離開了城門。
……
朱瞻壑看着朱凌帶着錢忠疾馳而來,就知道錢忠在這次考驗中失敗了。
砰……
錢忠被毫不留情地丟在了地上,這讓他有些迷糊,也有些憋悶,但卻無從發泄。
因爲他知道,朱凌和朱平這兩人不管是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快二十年了,跟隨在朱瞻壑左右的他們從未出過錯。
“知道爲什麼把你揪回來嗎?”朱瞻壑冷冷的看着坐在地上還沒回過神的錢忠,完全不復往日裡的和煦。
錢忠愣愣地看着朱瞻壑,沒有說話。
“朱凌!”
“是!”
得到朱瞻壑命令的朱凌翻身下馬,走到了錢忠的身邊,語氣冰冷。
“此番進攻,你一個命令都沒有下,並沒有對所統率的千人有過任何的節制,直到世子殿下下令停止進攻時,你所率領的千人已經摺損過半。”
朱瞻壑翻身上馬,在離開之前瞥了錢忠一眼,丟下了一句話。
“讓你統率千人,不是讓你上戰場逞英雄的,知道統率二字是什麼意思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