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船靠港的時候,《移民之歌》的曲樂聲,遠遠的從港邊傳來,那艘遠航的飛剪船的甲板上,站滿了移居異域的人們。此時,他們站在甲板上,看着即將遠去的故土,在那裡大聲呼喊着,許多人都跪了下去,衝着家鄉的方向哭喊着,叩着頭。
這一幕,總是如此的撕心裂肺,總讓人如此的難過。在移民們的哭喊聲中,移民船被蒸汽拖船拖出了港灣,它將被拖至外海,然後乘風破浪,把移民們送到移居地。
隆隆的禮炮聲響起了,灣內船舶都在用禮炮爲他們送行,爲這些開拓者們。
“前進!同胞們,跨越大洋,向着南國,向着新夏……”
於脣邊輕輕的吟唱着這首《移民之歌》,朱和域的眼睛微紅,淚水幾度險些落下。
他同樣也是移民,再過幾年,他同樣也要離開大明,前往異域。
拜別爹孃,祖墳,前往異域他鄉謀生。
儘管《移民之歌》的歌詞看似豪邁,什麼開拓者、什麼文明傳播者,什麼英雄,不過都是掩飾罷了。
“父皇啊,當年你在寫這首歌的時候,是否想到有一天,他們也會唱着這首歌,送兒臣離開啊……”
凝視着港口中那些離開的學生,朱和域默默的想到。
最後又是搖頭長嘆,說是英雄,可不是迫不得已,誰又願意離開家鄉?
即便是皇子,歸根到底,也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很快,朱和域便下了船,登上了前往火車站的馬車。然後乘火車前往中都。
晉王的到來,在中都並沒有引起任何波瀾。甚至都沒有大臣知道此事,實際上,這只不過是孩子回家而已。
而皇帝與皇子在一起時,是不是應該恪守君臣之禮?
首先應該是父子。
當朱和域在南京的途中,“經過”中都時,除了田昭這個當孃的歡喜的差點流出汗來,作爲父親的朱明忠同樣也很是歡喜。
父子兩人應該一起去做什麼呢?
最終兩人選擇了在皇家林場狩獵,騎在馬上,馳騁於森林間,在獵犬狂吠中,銃聲時而響起,更多的則是父子兩人的歡笑聲。
從清晨,直到中午,整整半天時間,就像朱和域小時候一樣,父子兩人在獵場中狩獵,只不過今天,沒有其它的皇子參與罷了。
這樣的機會很難得,尤其是當父皇親自烤起剛捕獲的獵物時,看着父皇,朱和域把那天與皇兄談過的話題,一一說給了父皇。當然也提到了他與皇兄的憂慮。
“……我和大哥,都擔心將來,大臣和與勳貴,是否會因爲商業利益,而結成利益的共同體,這樣一來,是否會對皇家構成危險。”
看着父皇,朱和域並沒有因爲自己是晉王,而小心翼翼的不去談論大明的將來,畢竟大明的將來,同樣也與他有關,他是晉國的晉王,但是卻受封於大明,即便是將來,他的兒子、孫子,也將受封於大明,只有得到大明的冊封,纔會成爲晉國的正統。
“那麼,你們是怎麼想的呢?”
朱明忠笑問道。
“你們兄弟兩個在天津呆了半個月,應該有些自己的想法吧。”
“父皇,皇兄覺得,僅僅只是依靠大臣制約勳臣,勳臣制約大臣的平衡,並不能保證平衡,我也這麼認爲,所以有必要再引入另一股力量,對兩者加以制約。”
見父皇似乎很有興趣,朱和域又繼續說道。
“比如諮議局,給予他們更多的權力,通過諮議局,藉助百姓的力量去制約他們。”
在天津,他和皇兄討論了十幾天,到最後得出的一個結論,就是引入新的力量,藉助新的力量去制約兩者,平衡兩者。
“嗯,應該說是大臣、勳貴以及諮議局的三重互相平衡,互相制約。”
在兒子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朱明忠甚至有些詫異的看着他,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很清楚,兒子的這個建議是什麼意思,等同於開設議會!
在過去的十八年中,朱明忠一直在借鑑着後世的經驗對大明的政體進行改良,十八年來,一方面是工業革命的在改變着大明,而另一方面,充分借鑑二十一世紀的政權結構,已經出現在大明,並且被普遍接受,當然,其中許多機構都是以復古的名義設立的,比如諮議局,就借鑑了漢代的“三老”。
儘管驚訝於兒子化諮議局爲議會的建議,但是是朱明忠卻也深知議會的不足。
“大臣不可靠,勳貴亦不可靠,究其原因,在於利益!”
看着火中正滴着油的鹿肉,朱明忠顯得有些失望,現在這片佔地面積不菲的皇家林場,已經引來了像老虎、豹子、狼之類的猛獸,但可惜的是他還沒有獵到那樣的猛獸。
儘管對於沒有打到老虎感覺有些失望,但朱明忠還是沒有忘記與兒子的聊天。
“既然他們會因爲利益變得不可靠,那麼百姓就不會如此嗎?”
轉動着烤架上的鹿肉,朱明忠繼續說道。
“父皇,兒臣以覺得,現在地方諮議局,可以用於制約官員,也可以用於約束勳貴,只要皇家給予他們足夠的支持。”
見兒子提及諮議局,朱明忠心底只是一陣無奈,設立諮議局的作用,是爲了監督官府施政,一定程度上是繼承漢代的“三老制度”。但如果按照和域的說法,這諮議就會變成議會,而這恰恰是朱明忠所不願意看到的。
不過儘管如此,他仍然示意和域說下去。
“兒臣以爲,現在諮議局既然可以監督地方官府,向吏部提交任免建議。那爲何不能將官員考覈等事由交給諮議局呢?如此官員上受制於朝廷,下受制造於諮議局,其自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和域,你的想法很好,但是,”
聽着兒子的講述,朱明忠反問道。
“如此一來,官員應該向誰負責呢?如果是向朝廷,那他就必須達成朝廷下達的各項指令,如果是向諮議局,那諮議局議員提出不合理要求,比如某地諮議局要求減少教育附加,以減輕百姓負擔,教育經費,應該由官府承擔,官員若是拒絕,他們考覈官員爲不稱職,又該如何?若是官員爲圖稱職、爲謀晉升,百般討好諮議局,又該如何?”
“父皇,您不是說過,朝廷負擔教育開支是理所當然嗎?”
朱和域有些不解的問道。
“一開始是教育,然後是施藥局,然後濟貧撫困,然後,嗯,從搖籃到墳墓,會願意給予百姓一切所需要的,只要有利於他們獲得權力!相信我,一旦那些官員發現,他們只需要討好諮議局,就可以升官,那麼爲了獲得諮議局的支持,他們絕不會介意損公肥私。”
“父皇,諮議局中皆是士紳,他們絕不會如此的……急百姓之所急的。”
受父皇的影響,對於所謂的“士紳”。朱和域同樣持以警惕的態度。
“確實,他們現在確實不會,非但不會,他們還會通過法律的方式,去千方百計的壓榨百姓!去損公肥私。”
受限於時代,朱明忠便從另一方面說道。
“比如,爲了邀好掌握着他們仕途的士紳,官員們會紛紛支持“官田發賣”,現在,就有很多官員支持發賣官田,他們的理由是“朝廷握有天下土地之半,實不利於百姓,坊間不知多少百姓無地可種,只得於城中乞食”,看似是赤子之心皆爲百姓,可假如現在朝廷發賣官田,和域,你覺得會有多少百姓能得到土地?”
父皇的反問,讓朱和域一陣詫異,思索片刻,他搖頭說道。
“現在地價昂貴,尋常百姓自然買不起,到最後從中受益的恐怕還是地方豪門大戶。”
稍作思索,朱和域又說道。
“可以通過立法的形式加以限制,比如只准少地無地的百姓購地,而且……”
話未說完,朱和域有些鬱悶的說道。
“恐怕,到最後,還是禁止不了百姓把土地賣給大戶,古往今來,每逢災荒豪門大戶總會行以土地兼併。”
“是啊,發賣的結果,最後還是落到豪門大戶的手中,而現在,官員就可以以此邀好於豪門大戶,損公肥私,施恩於民,你說如果讓諮議局來考覈官員,甚至任免官員,會不會導致這一切?”
見兒子在那裡沉思着,朱明忠又說道。
“而且,未來在諮議員的任命上,也會隨着時間的變化發生變化,現在是官員點派地方知名士紳擔任,而到了省、府兩級諮議局,就是各府縣諮議局選舉代表,那麼,將來會不會由百姓選舉縣諮議局呢?”
反問之餘,朱明忠笑說道。
“百姓的心裡有桿秤,他們在選擇人選的時候,往往會因爲誰的許諾更爲誘人,而作出選擇,久而久之,爲了得到選票,那些諮議員就會急民之所急,爲百姓發聲,爲其爭取權益,這個權益合理了,對於國家是件好事,可如果不合理,就會拖垮整個國家。”
想到穿越來到明朝之前,歐美那些曾經顯赫一時的發達國家陷入的死循環,朱明忠的心裡暗自長嘆,那些左翼黨派靠着對百姓許諾建立“從搖籃到墳墓”的福利獲得政權,爲了獲得選票他們推出的福利更是幾乎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可是代價是國家揹負沉重的負擔,只能不斷的降低軍費、教育、科研等各個方面的開支的。即便是有些國家失去政權的右翼力量上臺,也是積重難返,因爲民選政府降福利就是結束政治生涯,順便給繼任者提供提高威望的工具,所以歐美各國面臨的死循環。
而現在談論這種死循環對於大明來說,還爲時太早,畢竟,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現在的大明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佔主導的人數比例較大。
可是朱明忠的內心是排斥“黃左”的,甚至排斥所謂的“兼愛”或者“博愛”,畢竟,在他看來,一個帝國是不需要“兼愛”的。
“父皇,他們真的會這麼做嗎?”
朱和域有些不解的反問道。
“當年闖賊兵臨京師城下,有人建議南遷,而烈皇本人也希望南遷,當年那種內憂外患的形勢下,朝廷遷都南京、再籌復興應該是最好的抉擇。要知道強盛如唐,首都長安也曾被安史叛軍和吐蕃相繼攻佔,最終唐廷避往蜀地才得以平定叛亂;北宋末年皇九子趙構退往臨安甚至一度避敵海上,雖是偏安,但卻也得以繼續享國祚百年。可是爲什麼,沒能南遷?”
朱和域立即答道。
“當年儘管烈皇自身極度渴望遷往南京、躲避敵鋒,自崇禎十六年春便與時任首輔周延儒商議南遷之事。但是在後來的多次商議之中,烈皇都未曾明確表態支持南遷,僅有少數品階較低的官員提出南遷方案,但因得不到大臣的支持最終只能作罷。後人常言烈皇不主動提出南遷而指責其不能承擔責任,不願意揹負丟棄國都、宗室陵寢的罵名,實則大臣亦也是如此,烈皇不願負其罵名,大臣大抵也是不願揹負罵名。”
提及當年的舊事,朱和域的眉頭一鎖,然後說道。
“父皇我明白了,當年面臨亡國的危險,儘管烈皇固然不願揹負罵名,但爲人臣者,理應爲君分憂,可諸臣仍然只考慮個人名聲,而不顧天下,他們既然能如此,那麼將來,他們事必會爲個人利益,施恩於百姓,全不顧國家利益。”
“所以啊……”
向烤肉上撒了一把孜然,朱明忠笑道。
“勳貴、百官、百姓,其實,說到底,本質上都會爲利益驅使,而作爲皇帝的,就是要平衡各方的利益,不能讓任何一方失衡,也不能讓任何一方與另一方結成鞏固的盟友,至於其它……”
原本朱明忠想說順其自然,但沉思片刻,朱明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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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剛纔的那個建議很好,確實應該建立國家的諮議局,但不是大明的……應該是……帝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