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百十一章 鳳凰于飛(十)

馬車搖搖晃晃,車上的人也昏昏欲睡。

楊恬是半昏迷着被擡上馬車的。

這幾天夜裡她幾乎睡不着,一躺下便有些氣短,喘息艱難,只能半依靠着牀頭坐着。

無論身上穿着多厚的衣衫,抱着暖暖的湯婆子,她依舊覺得冷,後半夜總會發起熱來,就只白天還好些,便也就在白天補眠。

自她房裡的大丫鬟半夏病後,俞氏把身邊的二等丫鬟金橘派來伺候。

這金橘素來是個靈巧人,但眼下這境況,大約她是太靈巧了些,怕被傳染,便幾乎不去靠近楊恬,近身的活兒一概推諉,伺候得更談不上盡心。

楊恬房裡的另一個大丫鬟麥冬是個一根筋,遠沒有半夏那樣機敏善辯,見金橘這般,直氣惱得與她鬧了兩場,若非養娘林媽媽攔着,怕早就鬧到了俞氏甚至楊廷和麪前。

於是最終結果也不過是麥冬連小丫鬟都不用了,事事親力親爲,全然不去理會金橘。

金橘呢,倒樂得清閒,只把麥冬累得不輕。

這次被送來莊子,金橘一百萬個不樂意,生怕就此被扔在莊子上。她是楊家家生子,便揣着銀子拎着點心匣子很是活動了一番,卻也只得個話說老爺太太是極重視大姑娘的。

她如何也不敢頂風提出留下來,只好怏怏的跟了出來,卻躲在後面馬車上,不與大姑娘同車。

車廂本身不大,麥冬索性把小丫鬟也都攆在後頭去,只自己一個,懷裡緊緊攬着昏睡的姑娘,靠着車廂,一邊兒偷偷掉眼淚,一邊兒又給自己打氣說姑娘一定會好。

馬車搖晃着,麥冬哭着哭着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偶一顛簸醒來,立時就查看姑娘一番,見沒再燒起來,她便放了心,沒多久又撐不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有風吹到臉上涼涼的,下意識驚醒過來,第一反應便是去整理姑娘的被褥披風,怕風吹着姑娘。

忽然察覺對面有人,她驚得險些大叫起來,定睛一看見是沈瑞,這才長出口氣,問了聲好。

沈瑞點了點頭,打發麥冬到後面車上去。

麥冬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了,小心翼翼將姑娘轉到沈瑞懷中,又事無鉅細的向沈瑞解釋了一下車裡放水放點心放藥的各個匣子,這才一步三回頭的下了車。

沈瑞看着懷中人原本蘋果一樣圓潤的小臉硬是瘦出了尖尖的下頜,便是一陣陣的心疼,聽着她呼吸間明顯的拉風箱一樣的喘鳴音,更是難過,又有些……恐懼。

不知怎的,他就想起了沈珏,那個鮮活的少年,轉瞬間就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裡,最終變成一具棺木、滿院白幡。

這種不詳的聯想讓他心臟猛的縮緊,不自覺的就緊了懷抱,想抓住她,不讓她的生命流逝掉。

懷裡的人不舒服的動了動,因反覆高燒而有些龜裂的脣微開,艱難的吐出一句,“麥冬,水……”

沈瑞依着先前麥冬所言,取了一直溫在暖爐上的小茶壺,餵了楊恬兩口水。

楊恬閉目喝了兩口,方有些清醒,她微微張開眼,含混問道:“到哪兒了?出城了麼……”

卻聽耳邊一個低沉而熟悉的男聲道:“出城了。還得一會兒到,莫急。”

“二哥。”楊恬臉上綻出一個恬靜安然的笑容,看得沈瑞越發揪心,不禁又緊了緊手臂。

可楊恬好像忽然醒過神來一樣,突然就掙扎起來,沙啞着嗓子急促道:“二哥,快鬆了我,這病是過人的……”

雖然俞氏下了禁口令,決不許任何人在楊恬面前說什麼病氣過人的話,但是她咳喘上來,自己也曉得是肺病,肺病會過人這幾乎是時人的常識。

身邊半夏無端“家去伺候她病重的娘”,而手帕交小姐妹們從最初的來探望她到後來只見禮物不見人,聰明如楊恬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

日日夜夜,喘息艱難,驟冷驟熱,她想,不若當時就落水死了,也免得遭這樣的活罪。

可每每有沈瑞送來的藥、禮物拿到她面前,她便又想活下去了,想那些沈瑞說的泛舟湖上、縱馬獵場,想那些他許給她的美好未來。

當俞氏來與她說沈家又給了她一所莊子添妝,姑爺要帶她去莊子裡靜養,她想,能在死前與他一同生活幾日也是好的。

這會兒他終於在她身邊了,她安心無比,可也突然害怕起來,怕自己的病過給他,怕他也病了怎麼辦。

“恬兒別怕,沒事,他們都是不懂渾說的,你的病根本不過人。”沈瑞憐惜的將她的頭重新按回懷裡,柔聲道,“我想你老在屋裡關着,忒悶了些,我在莊上讀書也悶,不若我們湊在一處,給彼此做個伴兒解個悶。”

他總是這樣,爲了她好卻不說,只說求她爲他。

楊恬身上暖暖的,心裡也是暖暖的,嗔笑道:“莫哄我了,我又不是三歲的娃娃。”

說着,又不免肅了神情道:“二哥,我知道你待我好,但萬一過了病氣……”

沈瑞擡手輕輕掩了她的嘴,低聲道:“若是病了,就病在一處,我先與你試藥。”

楊恬連忙啐了兩口,喘了半晌,嗔道:“渾說什麼!生病也是能渾說的!”

沈瑞又緊了緊懷抱,脣輕觸她的鬢角,在她耳邊低聲道:“恬兒,你寬心,不要多想,一定能好起來的,就當是爲了我,成全我,也要儘早好起來……”

楊恬眼角已見淚花,嘴角卻噙着笑容,重重“嗯”了一聲。

這一路便也不再難熬,聽着沈瑞給她介紹京郊的景色,莊上的逸聞,又說起松江到京城這一路的風光,楊恬間或說一兩句自己與哥哥的趣事,倒是精神了不少。

很快來到莊上,雖是才得了消息不久,但因沈瑞先前一直在莊上讀書,各處都收拾得十分齊整。

人都搬進自家莊裡,沈瑞就沒想過什麼避嫌,徑直將楊恬安置在自己的主院上房,自己挪去東廂書房,兩人同個院子裡住着,兩處窗子一開,彼此可見,也就彼此安心。

沈瑞還叫人在院子裡現立了個鞦韆架子,楊恬坐着軟轎進來時,沈瑞還特地指給她看,道,“待好了,就出來玩這個,我推你。”

楊恬忍不住笑道:“可真當我是三歲娃娃待了。”卻也是饒有興味的看了一晌才進屋。

麥冬進屋來一邊鋪牀一邊喜滋滋叨唸道:“這下可好了,姑爺待姑娘真好!這裡可比家裡好。”

林媽媽小聲訓了她幾句,她也不在乎,還是忍不住唧唧喳喳繞着楊恬說來說去去。

楊恬也不怪她,卻也不再羞赧臉紅,只笑了笑,便佯作閉目養神。

金橘蹭進屋裡來,張望了一番,見屋內佈置得雅緻,樣樣擺件不俗,衾被幔帳皆是上上等,心道沈家豪富果然非楊家能比,更能看出姑爺對姑娘的上心,若是將來能以一等大丫鬟的身份隨姑娘陪嫁到沈家,倒是遠比在楊家當個二等丫頭許個小廝做個尋常管事娘子強。

她偷眼瞄了姑娘一眼,當然,也得,大姑娘有福氣,病能好才行。

她心思轉了幾個個兒,倒比先前殷勤許多。

少一時,沈家莊子上衆僕婦、管事們在莊頭夫婦帶領下在院子裡磕了頭,算是給未來主母行禮。

雖則莊子說是要過在楊恬名下,但這些下人身契還都在沈家,並未一併給了楊家,故此是給主母行禮。

林媽媽和麥冬出去給衆人發了楊恬的賞錢,打發衆人散去,只將莊頭娘子李昌家的領了進來,並一同帶進來一個穩婆。

明時雖禮教嚴苛,但因社會需要,女醫還是不在少數,許多大戶人家婦人病也多尋醫婆來治。

只是醫婆的社會地位與穩婆不相上下,待遇比正經坐堂大夫還是差得遠了。

且真有些名望的女醫,也基本上都在宮中侍奉了。

沈瑞找遍坊間,最終重金尋了這位懂些醫術、重要的是會些鍼灸的穩婆董婆子來,準備請知名大夫來爲楊恬診脈,看看鍼灸或者艾灸能否治療一二,介時由大夫說明穴位手法,這邊董婆子來爲楊恬行鍼。

林媽媽大喜過望,又安排了楊恬房裡的小丫鬟谷芽也跟着董婆子學一學,日後也好服侍姑娘。

這一番安置後,便到了晌午,沈瑞過來陪着楊恬吃飯,卻安排廚下襬上來一桌素席。

這會兒剛剛打春,地裡的菜也才冒頭,青菜依舊是暖棚出產,原比肉食金貴許多,林媽媽等人並未覺得自己姑娘被怠慢。

但沈瑞還是解釋了一番,魚蝦、肉蛋等發物容易引起痰喘,實際上是他於前世所知的容易引起過敏性哮喘。他還專門列了個食譜清單,吃飯時也拿來給楊恬,讓她看看自己有什麼喜歡吃不喜歡吃的,再適當刪減。

這番貼心之舉讓楊恬分外熨帖。

尋常菜蔬倒罷了,這一冬因有杜老八那邊供應,楊府也沒少得了沈瑞送來的鮮菜,楊恬並不好奇,只對桌上兩道涼拌的野菜頗感興趣。

她試着吃了兩口覺得極對脾胃,因問沈瑞菜名,沈瑞卻也是不認得,只好招來廚娘問了。

見楊恬喜歡,沈瑞便鄭重其事承諾道:“打春後莊上地頭、山包上野菜多得很,等你好些了,我們就去後山挖野菜,回來蒸包子。”

楊恬笑着揶揄道:“你都不認得,可不要挖一把草回來!”

沈瑞偏頭打趣道:“可不正是餵羊(楊)。”

楊恬撐不住笑啐了他一口。

兩人也沒顧那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高高興興,便是原本沒什麼胃口、吃飯也要耗費不少氣力的楊恬也多添了半碗粥。

林媽媽麥冬等無不喜上眉梢,只覺得挪出來就對了。

吃飯時沈瑞還許諾會日日陪着楊恬,她那邊歇着,他這邊默書,只要她喚,他隨叫隨到,沒成想書還沒從架子上拿下來,沈瑞就要先食言了。

沈家來人稟報,南邊有沈家、陸家族人一同進京,請二爺回去待客。

這下只怕今晚也趕不回來了,楊恬只抿嘴笑看沈瑞,沈瑞摸了摸鼻子,訕訕道:“明兒一早就回來,還與妹妹帶百果齋現蒸的棗糕來。”

卻說沈瑞快馬加鞭趕回府上,那邊客人已是來了許久,沈洲招待人用了午飯,已在客房歇下了,要待晚上沈潤下衙,再闔家好好一聚。

聽長壽說起來的沈氏族人竟是沈漁、沈琛兩家闔家上京,沈瑞不由大喜過望,前些日子還想着要從族中尋些得力的幫手,這信才發出去應該還沒到松江,不想人這就已抵京了,算算日子,怕是正月裡就出來的。

長壽笑道:“小的剛纔也打聽了跟來的下人,說是瑛大爺說動的兩家。漁五老爺家環哥兒、玢哥兒都進學了,都想在京裡讀書更進一步。琛大爺、椿哥兒父子倆是家中無恆產,想來京裡碰碰運氣,椿哥兒也說要把弟弟小桉哥兒送進京中的學堂。”

沈瑞連連點頭道:“還是瑛大哥知我!”

當初沈漣、沈全在沈滄小祥後就被留在京中,自然寫了書信回去,沈瑛便知曉京中十分缺人手,與沈琦合計了一番,要選些族人上京幫襯沈瑞。

未幾,南京那邊便有了沈洲丟官去職、進京領罪的消息。

官司未明,沈瑛便先放了一放,卻也密切關注着當初跟沈洲往南京去的沈漁、沈琛兩家歸來松江後的動向,也側面打聽了一下兩家在南京的作爲。

待官司塵埃落定,沈瑛才親自登門說項。

這兩家當初走時候是爲四品官幫閒,也算得風光,如今這四品官因爲那樣腌臢由頭丟了官,這兩家也是臉上無光,灰溜溜回來免不得受早先嫉妒的人家嘲諷擠兌。

原就不是富裕有恆產的人家,呆得又這般氣悶,恰沈瑛紆尊降貴來請,說明利害關係,這兩家還有什麼好端着的。

兩家人關起門來一商量,便決定舉家搬進京中。

雖然沈洲以品行不端丟的官,但是這兩家人都是同沈洲接觸過幾個月的,對沈洲人品都非常認可,底層人也不會懂那些士大夫的彎彎繞,只覺得不過是納個妾罷了,這等小事兒算得什麼!且二房人素來厚道,長輩小輩都是好人。

沈瑛也婉轉說過,京中如今也是瑞哥兒主事,暗示過去了也不是給沈洲幫閒。

沈琛是在族中地位也不高,輩分也不高,給嫡支誰幫閒都無所謂。

沈漁父子則是與沈瑞接觸過,雖則沈漁輩分高,但是看得清楚,也知道二房將來是要指望沈瑞的,因此也是欣然同意。

至於陸家,卻是陸三郎又折返回來,還帶了兩個陸家旁支。

“陸家來的是兩位旁支說是打山東登州過來的,一位行十六,一位行二十七,都是生意人。是陸三爺南歸時往山東走了一遭,與這兩位嘮了嘮生意經,便又折返帶着兩位來京。”

長壽介紹着陸家來客,面色有些古怪,“這位陸十六郎一個人兒來的。那位二十七郎,帶了妻女,……還帶了他老丈人同來。那位丈人,是個道士。”

“道士?”沈瑞頓住腳,有些不可思議的側頭去看長壽。

長壽點了點頭,又小聲道:“說是自幼出家,丹鼎派,因起卦算了機緣在京中,又要尋幾味難得的藥,纔跟着進京的。”

沈瑞便皺了眉,自幼出家的道士娶妻生女做了人家老丈人,還是丹鼎派,莫不是玩爐鼎雙修的邪教人物?還“掐指一算”、還“機緣”在京中,這越說越像那些哄騙高官權貴、紈絝子弟的神棍了。

長壽看沈瑞臉色不虞,又道:“小的聽着也是有些懸乎,但這位與二老爺講些周易倒是頭頭是道。”

沈瑞微微搖了搖頭,神棍哪個不是口若懸河?沒點兒口才也不敢出來招搖撞騙了。

不過就算是神棍也是陸家的姻親,與自家無關。只是,陸三郎帶了這兩人來做什麼?

山東,登州……會是什麼樣的生意?

主院已在眼前,沈瑞收起思緒,先去與徐氏請了安,彙報了安置楊恬的情況。

徐氏聽聞沈瑞將楊恬與他安置在了一起,皺了皺眉,意味深長的看了沈瑞一眼,卻到底也沒說什麼。楊恬的情況不是很好,眼下這般,還顧及什麼男女大防。

她嘆了口氣,告訴沈瑞,她已與何氏和玉姐兒說好了,明日一道去探望楊恬。

沈瑞也知母親對如此安置楊恬不會滿意,但是他就是想她在自己眼前,他覺得他只有緊緊盯着,她纔不會消失……

轉而說起新來的幾家人,沈漁、沈琛兩家自然是要安排住在府裡,陸家提出要在京中置宅,徐氏便也留了他們暫時住下,待宅子妥當了再搬走。

“過兩日準備待休整休整,便讓你三叔帶着環哥兒、玢哥兒、小桉哥兒往田家書院走一遭。”徐氏道,“雖則你二叔也能教得,在家裡授課也無不可,但總歸是人家奔着書院來的,且常與同窗切磋,進步也快些。”

沈瑞點頭道:“這些日子,我瞧着二叔好像在著書。怕也沒有空閒帶這許多人。”

沈洲如今除了給沈瑞指點功課外,就只給四哥兒和小楠哥兩個奶娃娃啓蒙,空閒時間還是極多的。

一直忙着的人,忽然閒下來,便會有許多不適,沈洲也是如此,遂他便給自己找了個事做即著書立傳,這也是當世文人的最高追求了。

徐氏點頭道:“如此也好,也不埋沒了你二叔的才華。只是家中產業裡原有的書坊都兌出去了,你與你三叔商量商量,倒可以買一兩間回來,不光你二叔,你三叔那一手好字好文章,也可在自家書坊印來,也是樁消遣。”

沈瑞笑着應下。他沒有開報紙的打算,以他目前的實力和即將到來的政治風暴,報紙是不適合這種時候誕生的。

不過自家弄個書坊,慢慢發展起來,印一些時文,印一些有影響力的小冊子,也是不錯的選擇。

至於剽竊後世那些經典故事,他暫時還沒這個心思,一是出於對經典、對原作者的尊重,再者也是因現在的大明沒到文教昌盛的時候,文盲率極高,潛在讀者羣小得可憐,那些故事遠不可能成爲後世那樣的暢銷書。

且大明沒有版權概念,他剽竊來,旁人也一樣能從他這裡剽竊去,抄書、私印、說書人口口相傳,種種衝擊下,正版獲利極爲有限。

而要說宣傳手段,還不如寫段子讓說書人講來,對民衆的影響力大。

不過這也都是後話,他現下不過一個小小秀才,沒個牢靠根基,搞那麼大影響力就是找死了。

說罷了沈氏族人,說起陸家,徐氏對於陸三郎的去而復返也猜不透,只道:“聽陸家娘子談起,陸十六郎的父親就是跑商路的,少年時從松江出來山東做買賣,最後落戶山東,漸漸也發展起來,在當地也成了有聲望的人家。而二十七郎也是少年出來四處跑買賣幫閒,走過不少地方,後來纔跟着十六郎做事,便在山東當地娶妻生子。”

“這陸家娘子倒是個有趣的,瞧着也是有幾手功夫,只是……”徐氏有些忍俊不禁,“她說起其父來,頗有些不以爲然。她這父親也是奇人,雖是道人,卻一樣娶妻生子,日常鎖在單獨院子裡修道煉丹,走出院子卻也和妻兒過着煙火日子,自雲‘一腳踏凡塵,一腳跨仙門’。陸娘子還有個長兄,她母親如今由長兄侍奉。這次是父親起了卦,執意同她一道來京。”

沈瑞也忍不住一樂,這還真是混不吝的神棍,倒也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強些。

自家族人也就罷了,這位陸家丈人到底是客,又是長輩,徐氏叫沈瑞別等晚飯時了,既回來就當先去那邊見個禮。

“只怕陸三郎也有話要與你說吧。”徐氏如是說。

沈瑞也是這個意思,從徐氏那邊出來,就遣長壽去客院那邊問問幾位陸家客人是否歇下,他自己回院子換了衣裳,就往客院過去。

客院廳堂裡,雙方見了禮,分賓主落座,沈瑞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眼前人一番。

陸十六郎與陸三郎年紀相仿,相貌卻相差甚遠,全然沒有陸三郎的俊逸,而是十分憨厚的長相,乍一看完全不像個商人,倒像……

沈瑞心念一動,這人膚色黝黑,卻不像天生黑麪皮,而是那種長時間日曬後,形成的一種黑中透紅的顏色,像是個常年在地裡勞作的農民,聯想到這人來自山東登州,便更像是那些漁戶人家,那些……海上討生活的人。

陸二十七郎倒是個二十出頭的白麪小生,典型的江南人長相,細眉細眼,斯文清秀,卻到底是四處跑過生意的,說起話來又快又脆,極是中聽。

那位丈人道士俗家姓張,卻自言和龍虎山上清宮張天師一脈沒甚關係,道號天樑子,又自言師父賜號源自南斗六星。

自古有“北斗主死,南鬥主生”的說法,而道教中的南斗六星君就是司命主壽,其中第三天樑宮,爲延壽星君。這道人取號天樑子,又是丹鼎派,其意不言而喻。

這道人四十許年紀,保養得還算不錯,也已是霜染雙鬢。只是他既沒有像某些神棍那樣染得頭髮全黑冒充年輕,更沒有染得頭髮全白冒充鶴髮童顏,倒是正常樣貌,一如尋常道士,沒什麼神棍氣質。

在沈瑞打量他的同時,他也仔細打量了沈瑞一番,好似饒有趣味的樣子,卻也只是蹙蹙眉,笑一笑,亦沒裝高人說什麼印堂發黑之類的套話。

那邊還是陸三郎先扯起話題,他這一開口就吸引走了沈瑞全部注意力,再沒興趣看那道人一眼。

陸三郎道:“二月間,登州衛用十八隻海船運青州、登州、萊州三府布花、鈔錠往遼東給軍。”

沈瑞揚了揚眉,這說的是運往遼東的軍服軍餉。

“聽老一輩人說,前朝時,東南之粟都是由海道入直沽的。就是太祖年間,登州衛也設海船一百隻,因永樂年間罷了江南糧食海運,至正統十三年減八十二隻,止存一十八隻。”山東口音頗重的陸十六郎接口,嘆氣道,“自從弘治三年最後一次十八隻船齊發運遼東賞軍花布、鈔錠,這些年來,每歲或不發船,或只發五隻……”

沈瑞並不接口,只靜靜待其下文。

大明的漕船分江船海船兩種,大體上還是以運河江船爲主,蓋因朝中認爲海道險遠,恐有人船俱沒之患。

當然,實質上,是一條運河上關卡重重,勢力盤根錯節,無數官員及其背後家族從中受益,他們是不會讓更加快捷運量更大的海運來分走漕運一杯羹的。

陸家就在松江,陸三郎還是衙門戶房司吏,就管着這漕糧北上的事兒,不會不知其間利害,那此來談及這漕運之事,爲的是什麼?nt

記住手機版網址:www

第四十九章 是與言志第646章 星河明淡(八)第681章 覆手爲雨(二)第四百九十五章 開誠佈公(五)第五章 歲暮天寒(五)第四百五十八章 事在蕭牆(四)第八十四章 今日酒醉(二)第634章 緱山鶴飛(四)第642章 星河明淡(四)第650章 層雲漫涌(二)第663章 向海而生(四)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以羣分(五)第六百零三章 鳳凰于飛(二)第四百五十章 金榜題名(一)第679章 花明柳暗(三)第四百一十三章 百年歸壽(二)第五百六十四章 人心鬼蜮(二)第三百九十一章 歸去來兮(四)求保底月票第二百四十五章 青雲路始(二)第687章 朱闕牙璋(五)第六百零八章 鳳凰于飛(七)第六百十四章 鳳凰于飛(十三)第三十七章 景星鳳凰(五)第683章 朱闕牙璋(一)第五百一十八章 螳螂捕蟬(三)第四十章 臘盡春回(三)第三百八十六章 初提兼祧(四)第四十八章 善始善終(下)第三百九十六章 分煙析產(三)100加更第一百零一章 羊狠狼貪(四)第二百七十二章 有心無力(四)第656章 田月桑時(四)第四百二十八章 時不待我(四)求保底月票第627章 晚來風急(三)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威難測(四)第五百九十九章 天理昭彰(四)第二百零三章 塵埃落定(五)第二百七十一章 有心無力(三)第643章 星河明淡(五)第三百一十二章 金友玉昆(二)第三百二十五章 事難如意(五)第六百一十章 鳳凰于飛(九)第一百一十章 東道主(四)第一百一十一章東道主(五)第五百七十七章 多方角力(三)第三百一十八章 金針暗渡(三)第654章 田月桑時(二)第三百六十九章桃李之教(四)第一百五十九章 夙世冤家(二)第一百五十七章 時來運轉(六)第九十一章 有女懷春(三)第六十二章雛鳳清音(三)第698章 克紹箕裘(八)第四百五十六章 事在蕭牆(二)第三百九十四章 分煙析產(二)五百四十四章 明鏡高懸(一)第八十五章 今朝酒醉(三)第二百九十章 白龍魚服(一)第五百零九章 廬山真面(四)第664章 向海而生(五)第三章 歲暮天寒(三)第一百九十三章 利之所在(一)第九十七章 名士風流(四)第一百零七章 東道主(一)第五百九十七章 天理昭彰(二)第二百一十五章 木落歸本(五)第二百八十五章 較長絜短(二)第四百零九章 秋來風疾(五)第一百九十章 春風得意(四)第四百三十四章 樂往哀來(五)第二十八章 浮雲富貴(二)第三百七十八章 意氣之爭(二)第624章 鳳凰于飛(二十三)第一百一十一章東道主(五)第四百七十四章 天崩地裂(五)第五百五十二章 自作自受(四)第一百零二章 風波再起(一)第632章 緱山鶴飛(二)第四百四十一章 頭角崢嶸(二)第三百五十二章 兩姓之好(二)第一百五十四章 時來運轉(三)第630章 晚來風急(六)第639章 星河明淡(一)第二百三十六章 金風玉露(六)第五百九十五章 鶺鴒在原(十一)第669章 第六百六十九 疾風勁草(一)第五十二章 兄弟怡怡(一)第一百七十六章 聞風而動(六)第一百九十七章 利之所在(五)第三百四十八章 倦鳥知還(三)第二十四章 素車白馬(三)第五百四十一章 嫌隙漸生(六)第三百九十六章 分煙析產(三)100加更第一百二十四章 鳥飛魚躍(四)第684章 朱闕牙璋(二)三百三十八章 山高水長(三)第四百零九章 秋來風疾(五)第六百十五章 鳳凰于飛(十四)第651章 層雲漫涌(三)第五百零六章 廬山真面(一)
第四十九章 是與言志第646章 星河明淡(八)第681章 覆手爲雨(二)第四百九十五章 開誠佈公(五)第五章 歲暮天寒(五)第四百五十八章 事在蕭牆(四)第八十四章 今日酒醉(二)第634章 緱山鶴飛(四)第642章 星河明淡(四)第650章 層雲漫涌(二)第663章 向海而生(四)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以羣分(五)第六百零三章 鳳凰于飛(二)第四百五十章 金榜題名(一)第679章 花明柳暗(三)第四百一十三章 百年歸壽(二)第五百六十四章 人心鬼蜮(二)第三百九十一章 歸去來兮(四)求保底月票第二百四十五章 青雲路始(二)第687章 朱闕牙璋(五)第六百零八章 鳳凰于飛(七)第六百十四章 鳳凰于飛(十三)第三十七章 景星鳳凰(五)第683章 朱闕牙璋(一)第五百一十八章 螳螂捕蟬(三)第四十章 臘盡春回(三)第三百八十六章 初提兼祧(四)第四十八章 善始善終(下)第三百九十六章 分煙析產(三)100加更第一百零一章 羊狠狼貪(四)第二百七十二章 有心無力(四)第656章 田月桑時(四)第四百二十八章 時不待我(四)求保底月票第627章 晚來風急(三)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威難測(四)第五百九十九章 天理昭彰(四)第二百零三章 塵埃落定(五)第二百七十一章 有心無力(三)第643章 星河明淡(五)第三百一十二章 金友玉昆(二)第三百二十五章 事難如意(五)第六百一十章 鳳凰于飛(九)第一百一十章 東道主(四)第一百一十一章東道主(五)第五百七十七章 多方角力(三)第三百一十八章 金針暗渡(三)第654章 田月桑時(二)第三百六十九章桃李之教(四)第一百五十九章 夙世冤家(二)第一百五十七章 時來運轉(六)第九十一章 有女懷春(三)第六十二章雛鳳清音(三)第698章 克紹箕裘(八)第四百五十六章 事在蕭牆(二)第三百九十四章 分煙析產(二)五百四十四章 明鏡高懸(一)第八十五章 今朝酒醉(三)第二百九十章 白龍魚服(一)第五百零九章 廬山真面(四)第664章 向海而生(五)第三章 歲暮天寒(三)第一百九十三章 利之所在(一)第九十七章 名士風流(四)第一百零七章 東道主(一)第五百九十七章 天理昭彰(二)第二百一十五章 木落歸本(五)第二百八十五章 較長絜短(二)第四百零九章 秋來風疾(五)第一百九十章 春風得意(四)第四百三十四章 樂往哀來(五)第二十八章 浮雲富貴(二)第三百七十八章 意氣之爭(二)第624章 鳳凰于飛(二十三)第一百一十一章東道主(五)第四百七十四章 天崩地裂(五)第五百五十二章 自作自受(四)第一百零二章 風波再起(一)第632章 緱山鶴飛(二)第四百四十一章 頭角崢嶸(二)第三百五十二章 兩姓之好(二)第一百五十四章 時來運轉(三)第630章 晚來風急(六)第639章 星河明淡(一)第二百三十六章 金風玉露(六)第五百九十五章 鶺鴒在原(十一)第669章 第六百六十九 疾風勁草(一)第五十二章 兄弟怡怡(一)第一百七十六章 聞風而動(六)第一百九十七章 利之所在(五)第三百四十八章 倦鳥知還(三)第二十四章 素車白馬(三)第五百四十一章 嫌隙漸生(六)第三百九十六章 分煙析產(三)100加更第一百二十四章 鳥飛魚躍(四)第684章 朱闕牙璋(二)三百三十八章 山高水長(三)第四百零九章 秋來風疾(五)第六百十五章 鳳凰于飛(十四)第651章 層雲漫涌(三)第五百零六章 廬山真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