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爲了防止孟柔亂闖亂撞, 只能夠將其手腳綁縛在桌椅上,爲了不傷害到她,還特意使用了光滑的布帛, 饒是這樣, 孟柔的手腕上依舊出現了一圈紅色, 可見其掙動力氣之大。
孟柔雙眼血紅, 嘴裡嘰裡咕嚕地不知道唸叨什麼, 哪裡還有一丁點正常人的樣子。在蘇橋的眼裡,孟柔周身不詳的霧氣已經越發濃郁,性命危在旦夕。
“已經好幾天了, 也請過大夫來看了,藥也喝下了, 卻愈發嚴重起來, 今日話也說不清楚了, 要往柱子上撞,我不得已……就把他綁起來了。”孟青說完之後, 雙眼泛紅,竟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這是中毒了。”樑錦肯定道。
孟青一驚,正欲要問,謝青風卻先插話:“你怎麼知道。”
孟青也道:“是的,錦公子如何這麼肯定?我之前也懷疑過, 但是接二連三請了好幾名大夫, 皆說不出小柔有中毒的跡象, 都說是氣血上涌, 從而讓性格越來越暴躁起來, 給我開了些清熱解毒的藥方。”
樑錦冷笑道:“孟老闆心可真大,失心瘋到這種程度了, 你居然還相信那幫狗屁大夫的鬼話。若有人真心要害人,你覺得你妹妹中的毒,會是尋常大夫能夠解的嗎?”
孟青自認行事心細,在孟柔這件事情上,卻病急亂投醫,少了一個心眼,樑錦一語驚醒夢中人,孟青也不免爲自己的疏忽感到羞赧,慚愧地低下了頭。
饒是如此,孟青也依舊知道凡事以孟柔爲重,此刻也不理會樑錦如冰霜般的態度,希望通過和解來尋求幫助。
孟青將孟柔近日來的詭異舉動同衆人說了,並向樑錦解釋道:“錦公子,希望你能夠相信我,我對你一無所知,定然沒有陷害你的任何動機。至於小柔,我以我的性命爲誓,她一定是受人蠱惑,纔在你的茶杯之中下毒的。”
“這個不急,等你妹妹神智清楚了,我自有辦法問個水落石出。”樑錦一邊說,一邊走近孟柔身邊,翻看她的眼睛。
孟青看樑錦的動作,似乎是有辦法救助孟柔,但是望見樑錦與之前和風細雨般截然不同的態度,一時之間竟然不敢開口詢問,而是將充滿求助的眼神拋向了一旁的謝青風。
謝青風無知無覺,蘇橋倒是會意了,拍了拍孟青的肩膀,安慰道:“你暫且放寬心,這事衝着錦公子來,我們不會坐視不管。且看錦公子如何說。”
蘇橋話音落,樑錦已經瞭解了孟柔的症狀,原本凝重的表情竟然稍稍緩和了一些,這倒是出乎衆人意料。
孟青忍不住問道:“樑公子可是有法子了。”
樑錦從身上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布包拿出了一個茶杯,捏在手上轉了一圈,伸到孟青面前:“認得?”
孟青臉色一變,他如何不認得,這是那日他親手打翻至樑錦身上的杯子。
樑錦察言觀色,說道:“看來是認得的。孟柔端茶的時候,我看出有異狀。你再一衝撞,我就更加堅定這其中有異。”樑錦嘴角勾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現在有一個好消息,有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謝青風頭皮發麻,直接問道:“大少爺,這都什麼時候了,別鬧了。”
蘇橋給了他一拳頭:“關你什麼事,你閉嘴。”
謝青風平白無故遭了一拳,放在平時自然是要打回去了,但是對方是蘇橋,他就只有乾瞪眼的份上了。
孟青也不知道樑錦在搞什麼鬼,在他的注視下,戰戰兢兢地選了一個答案:“我……先聽壞消息。”
“壞消息?我給小白鼠餵了杯子上殘留的毒,就只安穩了一天,就開始出現各種奇怪的症狀,和你妹妹的很像。於是,蹦躂沒兩天,就死掉了。”樑錦道。
孟青聽他如此說道,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樑錦笑道:“瞧把你嚇的,就這麼點膽量。還有一個好消息你沒有聽呢。”
孟青囁嚅道:“好,好消息”
“是啊!”孟青將茶杯硬塞到他的手上,說道:“這種毒,平常大夫看不出來,不代表頂尖的大夫看不出來。我已經去問清楚了。”
孟青如迴光返照,兩眼之中充滿了驚喜:“真的?錦公子你找到救孟柔的辦法了嗎?”
“我說了不算,這要勞煩孟老闆帶着小妹和我們走一趟了,自有人想辦法。”樑錦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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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錦,這是往青龍寺的方向吧?你說的高人在青龍寺。”在衆人面前,是逶迤向山上的青蔥林道,謝青風記得,這是通往青龍寺的道路。
青龍寺地處偏遠,再加上寺廟規格小,所以在京都之中不算有名氣,逢年過節,到此燒香拜佛的人也不會堵得水泄不通,淡季更是人少的可憐。就好比此刻,通往青龍寺的道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你還記得陳太醫吧?”樑錦問道。
謝青風點點頭:“記得。你不要告訴我,我們現在去找的人就是陳太醫。我記得他前兩年就已經告老還鄉了。”
樑錦笑道:“不是找陳太醫,是找陳太醫的弟弟。陳先生是陳太醫他老爹在外和青樓女子生的。你也知道陳太醫的他娘,整一個河東獅,再加上陳夫人孃家家大業大,愣是沒讓這個青樓女子過門,生下來的孩子也沒能接進來。後來,那個青樓女子得花柳病死了,陳太醫他爹可憐那個孩子,將他送到一個醫館裡面去當學徒,託人照拂。”
謝青風只當聽故事,蘇橋卻已經明白樑錦話中之意,正待問,孟青卻先一步問了:“錦公子這是要帶我們去求助陳太醫的這位弟弟?”
樑錦看了看他,笑意更深了:“倒也聰明。陳太醫性情和他爹一樣,覺得這孩子無辜,他老爹去世之後,自己也會瞞着老孃,給他照拂。陳太醫的這個弟弟學有所成之後,也不正兒八經地開醫館,倒喜歡研究製毒。但是他並不是想害人,而是希望能夠研究出能夠治療百病的解藥。陳太醫來京之後,他也跟着過來了,就隱居在青龍寺旁。”
孟青聽他如此說,倒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覺得孟柔得救的希望大了一些,說話也輕快了一些,開始好奇這位陳先生的身世起來:“陳先生既然無意仕途,爲何還是隨着兄長到京都來了?”
樑錦回道:“他一心撲在了研發上,也不出門診病,如何生活。陳太醫愛惜他的才華,就將他帶到此處,讓他幫忙找些奇珍藥材,或者配一些偏奇的藥方,每個月給點錢,又不用娶妻,也就過過來了。”
孟青道:“可是謝統帥說,陳太醫已經告老還鄉了,如今這陳先生獨自在此處,如何生活呢?”
樑錦笑道:“這世間,又不止陳太醫一人愛惜他的才華,我也很欣賞他。”
說話間,衆人已經繞過了青龍寺,來到一片清幽的竹林前,走入其中,衆人發現,竹林深處,竟然有一間面積不小的別緻小木屋,兩名小童正在屋外的院子之中晾曬草藥。
孟柔被蘇橋餵了點安寧藥,已經昏睡過去了,被放在轎子中,安安穩穩地擡了過來。
“錦公子!”院中的兩名小童見到了樑錦,放下手中的東西,興高采烈地迎了過來。
樑錦朝隨行的小廝招了招手,小廝會意,將一個黑漆食盒呈給了兩名小童。打開之後,裡面盛滿了各式各樣的糕點,捏成各種小動物的形狀,兩名小童抱着食盒,連聲道謝。
“沒的慣壞了他們!”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從木屋中傳了出來,一名身材魁梧、面色紅潤的中年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發現自己的這間寒舍有史以來站了這麼多的人,露出了些許不解,之後又露出了深深的愁慮,“可是有人中毒了?”
樑錦朝陳先生拱了拱手,說道:“有勞陳先生了。”
陳先生的眉頭更深了:“先把人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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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先生將搭在孟柔手腕上的手收回來,又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搖了搖頭:“下毒的人用的劑量大了些,而且時日有些久了。”
孟青本以爲有了陳先生,孟柔定能平安無事,此刻看他搖頭,好不容易落下來的心,又一下子被拎起來了,哆嗦着嘴巴問道:“先生……你救救小妹。”
“誒,我只能試試,不敢保證能不能救得了。”陳先生站起身來,朝藥房走去。衆人也都隨了過去。
“上次託人將東西送來,也未問清楚先生,這究竟是什麼毒,平常大夫竟然一個都診斷不出來。”樑錦問道。
陳先生一面在櫃子裡翻來翻去,一面回答道:“這是離魂散,毒粉無色無味,毒發的比較慢,所以很難察覺得出來。中毒者一開始會變得脾氣暴躁,然後漸漸變得與一個瘋子無異,最後會血管爆裂而亡。。”
蘇橋聞言,驚道:“原來這就是離魂散!”
謝青風看他:“這你也知道。”
蘇橋點點頭:“我以前在南邊的時候聽說過,離魂散以藍血毒蝙蝠的毒液爲引,集南邊山林八毒草、五毒蟲爲材料煉製而成,所需藥材本就稀有,那藍血毒蝙蝠更是無幾個人見過,我還以爲這□□已經消失了。”
“沒錯,我也只是聽說過,沒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夠碰見這種毒。”說話間,陳先生已經親自稱好了藥材,緊接着朝衆人招了招手,一同走了出去,“我曾經偶然看過一本遊記,詳細地介紹過這個□□,毒草毒蟲的毒倒是不難解,難就難在藍血毒蝙蝠。我之前也是鬧着玩,自己研發瞭解藥,沒想到有派上用場的一天,就是這雪山冰狐血實在難得,我廢了好大的勁才弄到手的呢。”
說到此,魁梧的陳先生居然將手掌放在心口上,露出一個十分不捨的表情,着實讓人忍俊不禁,還好在場的人都沒有心情笑。
樑錦似乎對他的樣子習以爲常,只是催促他:“陳先生只管配藥,這個冰狐血再怎麼難得,陳先生能弄到,我自然也可以。不管廢多大的勁,我都會給陳先生再找一些來。”
陳先生“嘿嘿”地笑了:“有您這句話,我可就放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