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會覺得人生很有趣,一件事情的開始,很有可能只是另一件微小到你根本不會去發現的。
比如一個微笑,比如一句話,比如一個動作。
當然,也有可能,是一個上帝的小玩笑。
對於何結祾來說,穿越時空這件事情,除了這樣認定之外,再怎麼想不穿也是沒用的。
在此,我們不要去討論爲何會穿,怎麼穿的,或是穿越究竟是怎樣的事情,對於過程並不重要,何結綾這麼想到,我們注重的就是這個結果。
她穿越了,上帝要給她另一個開始。
當她穿越到這陌生的土地上時,她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這裡是宋朝,距離何結裬所應該在的時代,大概有6、7百年。
一個陌生的年代。
是的,她穿越了。
至於原因——如果她知道,她還會穿越嗎?
她覺得自己唯一還算比較幸運的,是落在一個遠離城市的淳樸的山村裡,比較輕易地接受了這個衣着奇怪的“外鄉人”。
這是一個在杭州府附近的小山村,按照地理位置來算,她也真的不過就是穿越了時空而沒有連地方都穿了。
收留了她的,是一對年老的夫妻,他們的獨子在杭州府某個酒店裡打雜,除了讓人偶爾捎些錢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收留她,見她表現給他們看的那孤苦可憐是個原因;好讓家裡多點生氣,想必是他們的初衷吧。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村子,階級簡單,人心簡單。
一個村長一位長老外加慣有的大戶,除了這幾家其他都是平農。
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一個對彼此都過分了解的村子,一個貧窮得彼此都知道對家還剩多少糧食的村子。
剛來的時候何結裬覺得這好像以前常玩的那種RPG遊戲,很長一段時間裡面看見那開着的對家大門她都有跑進去翻箱倒櫃看看能不能發現迷沸散、大補丹、毒蛇粉之類東西的衝動。
當然,她也知道衝動不能化爲行動。
這是穿越時空,而不是穿越進了某國產遊戲。
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早上起來幫忙挑水做飯,吃完早飯後幫着紡織或者縫補衣裳,快中午了去田裡給大爺送過午飯回來就能和大娘一起用餐,下午如果天氣不錯,就去樹林裡鑽一圈揀拾些柴火。有時候遇上村裡的獵戶,一起幫忙做個陷阱沒準幾天後就能多道肉食。晚上,自然是和樂融融得一起吃飯後湊一塊說些有的沒有,或是跟着大娘的屁股後頭去了別家閒扯,沒準還能吃到幾塊地瓜幹當夜宵。
這是何結裬在現代沒有的有規律的、不用動腦的生活,她不知道該說享受,還是樂在其中。
村子後頭有條從山上流經的小溪,早上這裡是熱鬧的,洗衣的挑水的匯聚在這裡,說些都不是新聞的新聞。而到下午,這裡就幾乎沒什麼人了。
她喜歡在揀柴的間隙去那裡,有時候捉魚,有時候就那麼躺在河畔的大石頭上對天發呆,思考着沒有答案的問題。
比如:爲什麼我會來到這兒?
比如:知道我失蹤了的父母還有我那幾個好友,會怎樣?
比如:那還欠我錢的傢伙,會不會暗爽在心?
日子其實,是挺無聊的。
然後某天,突然陸續有許多陌生人來到了這個村子,唯一的小旅店沒有了空房後直接打了地鋪睡在街上的都有。
那些人,都是些身帶兵器的,也就是傳說中的江湖人。各式各樣的打扮都有,彼此之間有些認識般,何結裬還曾見到過他們互相招呼,可給她的感覺卻是彼此防備。
因爲他們的出現,她那假想中的RPG世界消失,村民們開始關門,開始謹慎。
他們似乎是爲了什麼目的而來,她總見到他們有意識得在尋找什麼——確切點說,她猜測他們所要尋找的,是一個人。
因爲她發現他們的眼流連在村裡每一個年輕的女孩身上。
除了她自己,所有的女孩都是土生土長的。
於是,她開始懷疑他們要找尋的或者就是她。
果然沒有過多久,所有的目光就開始集中於她。
那些眼光真是有些不舒服,有好奇有貪婪有企圖有不懷好意。
沒有一雙眼是善意的。
何結裬納悶爲什麼是我,我又怎麼了?穿越後她有照過鏡子,也有仔細檢查過,她是屬於整個人穿越,而不是靈魂穿越。照理,之前她該是和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牽扯纔對,可他們爲何會來?
自從這些人來了之後,由於他們看女孩子的眼神實在古怪了些,所以到了現在,已經沒有哪個女孩子家敢一個人在外走了,連去隔壁鄰居家都會拉上自己的姐妹或者小兄弟的一起,更別說是去村外那條小溪了。
何結裬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當她感覺自己或許就是這些人要找的目標時。
雖然原因不明,但小心些總是不會錯的吧。
可就算再小心,碰上了“不巧”,再怎麼也只能歸納在了天意上吧。
當何結棱要去後山揀拾柴火時,就碰上了這份“不巧”,全村居然找不到個能陪她一起的。
也不是沒人能陪,隔壁家的二牛就在何結裬找不到他妹子三娃時自告奮勇過,不過何結棱想了半天還是拒絕了,她寧願自己冒個險,也實在不想自己先被這個歪脖子斜眼的給怎麼了。
村子裡窮,女孩子又少,大多都是擇了好人家嫁了,剩下些沒錢的沒外表的自然滯銷。這二牛就是其中一個,打從何結裬住進這村子起,他瞧她的眼神就沒正常過,詭異地能和那些個江湖人一拼。
前有狼後有虎,她權衡了一下,寧願一賭。
於是,何結裬就這麼一人去了後山,隨身攜帶了把柴刀。其實心裡也明白,真碰上那些個江湖人,這柴刀不會有多大幫助,不過這種東西放在身邊,最大的功能倒真不會是防身,而是圖個安心。
就好像去廟裡燒香求籤,還真能所所廟的符都靈驗?神仙們加班趕工都來不及吧?
道理是相同的。
就好像拿着靈符還會遇上殭屍一般,何結裬舉着把柴刀還是碰上了兩個在後山轉悠的江湖人。
兩個武夫打扮的中年人,如果不是在村裡見到過他們,何結裬肯定會認定這兩人是屠夫,那身材那外貌都像極了以前電視裡那滿臉橫肉的惡屠夫。
不過,他們就算不是屠夫,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一見到何結裬,這兩人先是一愣,對視了下後就一左一右向她慢慢走來。
何結裬往四下一瞧,真是個好地方,平時怎麼都沒發現這後山根本就不是什麼容易逃跑的場所?
真碰上了,也沒多少時間去不安,她將柴刀往腰上一插。“兩位大爺,你們有啥事?”
見她沒尖叫沒逃跑反而一副落落大方的樣子,那兩人倒是有些奇了,又對瞧一眼後,左邊的先開了口。
“你不是這村裡的吧?我們來了這裡這麼些天早就打聽明白了,你是前兩個月突然出現在這村裡的人。”
“呃,小女子家道中落,無良兄嫂想賣了我進妓院,於是就逃了出來四處漂泊,到了這兒碰上好心的大爺大嬸收留,算算的確我不是這村裡的原住戶——但,這和你們有什麼關係?教書的吳先生還是上個月才被村長請回來的、包家這個月還娶了別村的新媳婦,你們怎麼不去找他們?”這話說到了後來,純粹就是爲了她自己的好奇了。
右邊那個往地上啐了口,咧開嘴對何結裬露出一排黃板牙獰笑道:“果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說話到底和那些個不同。你也別蒙我們什麼家道中落這種話了,乖乖跟着我們走,我們送你回他身邊去,到時候你沒準還要感激我們呢!”
他?
“他”是誰?
“兩位是否將我錯認成了什麼人?小女子初來乍到除了這村子裡的也只認識二位大爺,哪來別人?”話說到這兒,何結裬故意兩眼朝一邊飄去,做了副心虛樣。
其一,自然是爲了探眼前這兩人的話,知道他們、包括村子裡那些莫名其妙出現的武林人究竟是爲了什麼突然出現?找她或者誤認爲是“她”的那個人是誰?這兩人口中的“他”又是何人?
其二,便是智鬥。荒郊野外的只有他們三人,這兩人又是帶着刀器的武人,衝動行事只會讓自己遭殃,不妨先探聽了些事情知道了個大概,也好再作打算。
其三,拖延時間。這後山雖然人荒,但也不是沒人進來,村裡的獵戶和如她一般揀拾柴火的常在裡面進出,拖了時間長了,沒準就能遇上兩個,再怎麼說光天化日的這兩人也不可能真殺了人滅口吧?何況這兒離村子不遠,有一個能瞧見她在這裡被堵再去搬了救兵也不會太遲。
那兩人一見她這模樣,心裡更是認定了就是要找的那人,想着逮着她後能得到的那些個好處,幾乎沒連口水都淌下。
左邊那人一把將腰上的大刀拔出鞘。“你也別騙咱們了!告訴你,這就叫天意,今兒也該我們兄弟兩着運!你也就乖乖和我們走吧,放心我們不會傷了你根毛,但如果你敢跑敢叫,呵呵,瞧見爺手上的刀了嗎?”他招搖似的故意晃了兩下,刀身在陽光下反射着有些刺眼的光。“你也知道,這世上怕是沒人能和他比功夫了,咱兩又是粗人,到時候萬一誤傷了你,傷些血也就算了,就怕是毀了容,你也不想頂着個花臉在他身邊吧?”
聞言,何結裬高舉兩手,示意自己毫無威脅,一邊卻在心裡思量。
聽這人的話,該是將自己當成了另個女人,和他們口中的“他”有些關聯。先前已經說過,她是整個人穿越的,不是什麼借屍還魂之類,這女子和自己或許外貌上有些相似,但更能肯定的,是這女子也不是這兒的本地人。
不然,也不會盯準了她這個唯一的莫明出現的異鄉人。
可是,“他”到底是誰?眼前這兩個,倒像是劫匪的模樣,只是想帶了她人去“他”面前一般,而且還不敢真傷了她——要活人,而且是個受傷程度最小的活人。
這個“他”,似乎是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對眼前這兩人有着莫大的威懾。
不,不僅是這兩人,最近突然出現在村裡的那些武人,可能都和這兩人存的是一般的心吧?可是人多但不團結,只想着各自得好處,反而互相牽扯了遲遲不敢動手。
何結裬先放下對“他”的好奇,轉而開始考慮自己該怎麼辦。瞧着這兩人越走越近,怕是撐不到有人來救自己了,而且就算有人來救自己,萬一也是這些個存了這心的人,只怕更不能善了。
就在此時,那兩人突然停下了,右邊那個也將腰上的刀拔了出來。“葉峰,你小子想和我們搶人嗎?”
何結裬聞言,完全沒有被人救的喜悅,反而更是心涼。
有人來了,一個叫葉峰的人,但也是那些個武人中的一個,
看這兩人戒備的樣子,這個叫葉峰的,不會是什麼好擺的傢伙。
正想着,背後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很穩很踏實,然後一個粗布衣裳的高個男子經過她的身邊,擋在了她的面前。
寬厚的背,長髮隨意紮在腦後,有那麼幾絲被風吹起,拂過她的鼻尖。
“我和你們不同。我等他來,候教,所以我纔在這裡。”帶着濃重的北方口音,低沉醇厚。
“既然和你無關,你擋在她面前幹嗎?多管什麼閒事!”左邊的那個男子叫道,一邊又威脅性得揮了下刀。
“她走了,他就不會來。何況,我看不慣。”他頓了頓,又道:“我的刀不飲不入流的血,你們走吧。”
葉峰似乎很隨意得站着,至少他給人的感覺是如此,可站在他面前的這兩男子卻怎麼也不敢大意。
葉峰,近年來江湖上崛起的年輕俊秀中,沒有顯赫身世的他卻是最讓人不能忽視的。
靠着自己爬到頂上的人,那種嗜血的貪婪往往不是世家子弟所能想象的。
“是是,我們這就走這就走。”那兩惡屠夫狀的男子唯唯諾諾地邊說邊往葉峰走近,擦身而過,看似直接進村。
卻就在擦身而過時,突然一人一手抓向何結祾,另一人拔刀就往葉峰砍去。
迅雷,不及掩耳。
可是,葉峰更快。
他一腳踢開探向何結祾的手,同時“唰”地一聲腰間大刀出鞘,刀尖停在拔刀那人的喉間三寸處,而那人的手,都還未碰到自己的刀柄。
只是眨眼的功夫。
何結祾愣了,那兩男子也愣着。
葉峰冷冷一笑,將大刀歸鞘。“再說一次,滾!”
這一次,這兩男子屁滾尿流地跑了,連頭都不回,不敢回。
“我的刀,是不是很快?”看着滾遠的那兩人,葉峰突然開口。
何結祾左右看了看,只有他們兩人。“嗯,很快。”
“可是他的速度更快。”葉峰拔刀在手,輕輕撫摸着刀身。“你看過他出手嗎?”
何結祾想,好,又是一個把我認定成了“她”的人,又是“他”。
怎麼可能看見過“他”出手?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沒見過。”
“我見過。六年前我挑戰他,當時他都沒有出劍——這世上還有幾人能逼他展示出他那把神秘的軟劍?”他撫刀的手一頓,嘴角是冷笑,眼中是回憶。“當時,我自以爲我的拔刀速度沒有第一也不會差多少,可是在他面前,就好像是個剛會爬的孩子去追逐一個能滿世界跑的成年人,我拔刀的那一瞬,他的手指已經點在我的眉間,只要灌了內力再往前一寸,我那裡就會多一個血洞。”
“後來呢?”
“我叫他殺了我,可是他只是對着我一笑,收了手後就轉身走了。他沒有回過頭,我知道在他眼中,我和地上的垃圾沒有什麼區別,我永遠都記得那天他的那抹笑,那是鄙夷。”葉峰的眼神癡了,不知是爲了凝視着的這把刀,還是回憶起的過往讓他無法自拔。
“你告訴我這些,有什麼意義?”何結祾想,不會是準備讓我做個明白鬼吧?
葉峰將刀歸鞘,重新掛回腰間。“我剛一直都在那裡看着,包括你藏起身後那把柴刀。你太鎮定了,不像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小姐該有的樣子。”
何結祾想,我該是先問你這個“她”是誰,還是該問你那個“他”是誰?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如果我說,我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她’你會不會相信?”
怎樣脫離現在被那些武人誤會的狀況,纔是頂頂重要的的事情。既然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有了懷疑,也不像是趁機要劫走她的樣子,何不試試看呢?
葉峰果然一愣,神情由不敢置信到深思到猶疑。“……是我讓你鑽了個空子嗎?因爲我剛纔的懷疑?”
“既然你已經有了懷疑,爲什麼不嘗試相信我的話?”
“不管你是不是,這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希望你是,並且就像傳說中的那般讓他眷戀,那樣他纔會趕來吧。”葉峰依然冷聲道,一邊走了兩步。“這幾天你最好不要亂跑,像剛纔那兩人的不在少數。”
“爲什麼是我?”
“四個月前,他突然來過這裡附近,有傳聞他是來見他深愛的女人。而這四個月來,突然出現在這裡的陌生人,只有你一個。”
“你們想拿了我去威脅他?他究竟是誰?”
葉峰又瞧了何結裬一眼,像是在評估她到底是裝傻還是真的搞錯了人。
回視他的那雙眼清澈有神,沒有半點遮掩。
“軒轅無雙,江湖上最有權勢的男人。”
杭州,瑞安王爺府。
僻靜的小院,幽靜的書房,兩名紫衣男子坐在屏榻上下着圍棋,一青衣小童站在門後候着吩咐,暖陽催得他不住哈欠。
“軒轅,有件趣事,不知道你聽說了沒有。”端坐於小桌前的男子身着淺紫衣袍,眉目溫和,指間夾着枚黑子,眼不離棋盤,狀似隨意得開口。
“嗯?”他對面的那人卻是另一番風情,一身的暗紫,長髮隨意披散着,手上握着卷書半躺半斜靠在榻上,聽見了問話,斜眼瞧去。
“杭州郊外一個小小的山莊,突然聚集了大批的江湖人。”先前男子緩緩落下手中黑子,微擡眼,對着對面這人笑道:“聽說,是爲了一個女人。”
“哦?”不甚在意地掃了眼棋盤,掂起枚白子,落下。
對於他,軒轅無雙而言,瑞安王爺趙康現在說的這話,比手上這盤已經能預知結局的棋更讓他關注些。
“聽說,是你深愛的女人。”趙康撇了眼棋盤,揮袖打亂。
軒轅無雙一愣,繼而笑出了聲。“還有這樣的事情?”
趙康起身爲自己倒了杯水暖手。“我也覺得這是個笑話,你軒轅怎麼會有深愛的女子?可是外頭的傳言卻是言之鑿鑿,說你爲了保護那女子,故意將她藏在了深山裡。”
軒轅無雙聞言,笑得更是大聲。“我藏了個女人在深山,還是爲了保護她?”
“是很可笑,不過相信的人卻不少,誰讓你前段時日正好去了那兒一次,又碰巧這個女子突然就出現在那裡呢?”趙康重回原位坐了,笑眯眯道,眼中有着深意。
軒轅無雙像是沒有看見,徑自笑着放下書卷站起。“既然說我女人現在正在水火中,我怎能棄她不顧?”
趙康不答,只是放下手上的杯子也站起,走至窗邊。“對了,他們還有傳來那女子的名字呢。軒轅,很巧,你們居然還是同姓。憐兒,她叫憐兒,軒轅憐。”
屋外,一大片的厚雲蓋在空中,陽光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