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如何?
莫翔被這個問題問倒,這時纔有些後知後覺得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想到過這個可能。潛意識裡認定了劫持這個女人就能要挾到軒轅無雙,可是那人一向以冷血聞名,這個女人,真有傳說中那般能動搖了那人麼?
莫翔不敢再想下去,事到如今只能繼續往下走,無法回頭了。
內心雖亂,面上仍是平靜樣。“你對我說這些是幹什麼?告訴我你根本是個沒有用的女人好讓我放過你?姑娘請放心,莫翔沒有傷人的意思,只要軒轅無雙他答應我的要求,我絕對不會動你分毫。”
憐兒冷淡一笑。“莫翔莫公子,我這兒除了窗外唯一的出口就是門,我想現在你或許可以開始找第三個你逃生的出口。”
莫翔下顎繃緊,索性連口都不開。
他沒準備開口,外頭倒有人替他做了回答。“那也請莫翔不用多費這個心思了,我可以和你保證,任你有上天遁地之能,你今日也是走不出這個屋子的。”
說話之人正是軒轅無雙,不知何時他已到了屋外,也不見得外頭還有別的門人,只他還有兩護衛和圓圓。
可他這話出口,莫翔不會覺得是句誇口,而是事實。
他不認爲自己能從軒轅無雙手中逃走,但他今天的目的不在於自己要“逃走”,而是“帶人離開”。何況,他現在手上有了人質,不是麼?
莫翔悄悄深呼吸,讓自己更鎮定些。
他不知道也從未聽說過曾有人能威脅甚至威脅成功過軒轅無雙,他知道他今天的舉動是一種沒有信心的冒險,尤其當這雖被他用劍挾持但一點也看不出慌張的女人說了那些話後,他更是沒有一個底……可是,他已經沒有後路了。
何況,現在這人肯來荷園見他,至少說明這女人他還是有些看重的,是不是?
“莫翔,你夜闖荷園,所爲何事?”軒轅無雙以掌風扇開回廊處的窗,雙手攏在袖中,笑意吟吟地從窗口處看着裡面的兩人。
沒人注意到,當他瞧見憐兒脖間的劍時,眉心那輕微的褶皺。
或許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莫翔暗自捏了一下拳頭,擡頭揚聲向外道:“軒轅門主,莫翔此舉出於無奈,只是想請門主您早些兌現了當日的承諾!”
“兌現承諾?”無雙一揚眉。“我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可沒想到莫翔你會如此性急,那好,空兒,去叫她過來。”
見着空兒的身影從眼際消失,莫翔顯然鬆了一口氣,他俯身貼在憐兒的耳邊輕聲道:“軒轅門主怎會棄你不顧?你可知他爲了你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憐兒也湊近了小聲問道,卻忘了計算脖間的劍鋒和肌膚之間的距離,一道細口立刻出現在臉頰上,細細的血絲滲出。
她吃痛輕呼,莫翔忙再移開了些劍鋒,還未說抱歉,頸後的汗毛突然敏感地豎起。
殺氣,濃烈的殺氣,鋪天蓋地。
莫翔吞了口口水,苦笑。“姑娘,看來今日只能委屈了你多做一會我的救命菩薩了。”
憐兒揚眉,此話何解?
莫翔正欲解釋,卻見窗外已無那紫衣人身影,不覺渾身戒備——就見此時,房門無風自開,無雙捏着柄紫玉扇站在那兒,上半張臉隱在暗中見不得真切,只見那殷紅的脣角微揚,勾勒着血腥的弧線。
莫翔將劍鋒往憐兒頸部再壓近了些。“門主,莫翔心緒不穩之下萬一誤傷了姑娘,還請門主見諒。”
軒轅無雙脣角的弧度更深,一腳踏進房內,對莫翔的行動和語言威脅視若無睹,徑自走到外室的桌邊坐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啜飲,自如得好似平日裡每一天的拜訪。
憐兒輕打了個哈欠,她有些睏乏了,此時差不多該是她睡覺的時候,卻非得這會提着精神看戲。
也是她瞧穿了莫翔無意傷人,纔會如此優哉。
“想睡了?”紫衣人帶着些許憐惜問道。
她應了聲。“莫翔到底劫持了我想要你做什麼?”
無雙將水杯放下,執起扇子輕搖二下。“看看時間,正好夠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等說完,差不多那人也該到了。憐兒,要聽不?”
“睡前故事我是沒有多大興趣,但能知道我究竟爲了什麼被牽連進來,就算等會莫翔真不小心在我這裡劃上一刀,也會死得瞑目些。”
剛纔對莫翔威脅視若無睹的某人聽見憐兒這話,面色微沉,旋即又笑道:“只是說是個睡前故事,看你扯到哪兒去了?以前有個有名的劍客,晚年收了個很有資質的少年做徒弟。可是這老劍客曾經欠了江湖上某人的情,說好從此以命相報,可是他人都這麼老了,總不見得拿這把老骨頭來還債吧?何況就算他認爲自己寶刀未老,也要人家同意才行……憐兒,你說這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
“自然是讓那少年代替這老劍客還人情債了。”
“誰都是這麼認爲的,可就這少年不願意,說那人非正道,不願苟從。其實真要說起來,那人也不缺這麼個下手,可少年這麼一說,那人不願意了,這可是有些丟了顏面的事情啊……少年有個青梅竹馬,是劍客的獨女,那人就將少女‘請’到了他的地盤,逼着那少年和他簽訂了一份協約。”
憐兒冷冷瞪他,將無聊當有趣還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這人的臉皮還真是厚。“什麼協約?”
“爲他作滿一百件事情,他就會放了那少女。”
“少年必定是答應了的,然後呢?那人看上了少女決定霸佔了不還出來了?”憐兒斜眼瞧着莫翔,見他面色陰沉死抿着脣,也知道自己就算猜錯也不會錯到了哪兒去,於是心中一嘆,原來自己這會還真是遇上了無妄之災。
無雙聞言失笑,先前的冷凝一掃而空。“憐兒如此說我,倒真是讓我傷心了,在你眼中我就是如此好色無信用之徒?我一直都沒有說過不放那少女走,只是之前莫翔他沒有完成說好的事情,如果我將少女還給了他,倒真是顯得我無信用了……”
他也不再遮掩,直接用“我”代替“那人”。
莫翔此時才冷聲開口:“軒轅門主,如今我已經完成了你所吩咐的一百件事情,爲何你卻遲遲不履行承諾?”
無雙掩脣輕笑。“所以我說你急躁,不過就是讓你好生休息一晚上你都等不及……你不過就是想早些親眼見她安好,不過莫翔,很多事情的確是無法解釋的,唯有親眼見到了,才知道。日後,沒準你還會感激我現在遲遲不讓你們見面。”
什麼意思?
憐兒和莫翔心中都有此疑問,這時無雙卻看向屋外。“哦,來了。”
屋外一女子在空兒的帶領下,嫋嫋走來,至屋前,微一躊躇,就聽見無雙喚她道:“宮兒,進來吧。”
宮兒?憐兒一怔,她不是無雙的女人麼?記得那次芙蓉上門挑釁時,她也有出現過,是那羣用來助聲勢的人之一——她是莫翔的青梅竹馬?
宮兒走入屋中,空兒緊隨其後,都在無雙身畔站定了。宮兒擡頭瞧了眼裡屋的莫翔,嘴脣一顫,卻低了頭向無雙輕聲道:“爺……”
無雙脣角一揚,站起身兩手搭在宮兒肩上,讓她轉身面向裡屋兩位。“莫翔,宮兒人在此,可曾從她身上瞧見我虐待她的痕跡了?”
莫翔扶着憐兒站起,直視無雙道:“軒轅門主自是不會屑於行這種小人途徑,現在我放開姑娘,你讓宮兒過來!”
無雙請拍宮兒肩膀兩下後放開,在背後輕推一下。“宮兒,還不過去?”
宮兒渾身一顫,慢慢往裡走去;同一時間,莫翔放開憐兒,在她耳邊低聲道:“姑娘,剛纔多有得罪!”
憐兒張嘴欲言,就聽見外屋那人柔聲道:“憐兒,還不過來?”
憐兒不知這當中到底還有什麼糾纏,見那人也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只能壓下心中的不祥感,慢慢走向無雙,只是頻頻回首。
和宮兒擦身而過時,不知是誰有心還是湊了巧,憐兒轉過了頭去看身後的莫翔,宮兒看得卻是無雙。
快走近那人時,憐兒心仍掛在異常的宮兒和不知情的莫翔身上,再次回頭時被那人一把抓入懷中抱緊。
“……無雙,我喘不過氣了。”
他冷哼,卻鬆開了一些,邊擡起她頭,檢視頸間剛纔的傷口,見只是細細一條血痕,臉色這纔好看些。
他以指腹輕撫那傷痕,給她帶來陣陣的酥麻,從傷口傳到內心。
她怕癢,受不住地想躲開,被他一手固住,在她驚訝的目光下以脣代指,印上了一個淡淡的粉紅。
“你做什麼!”她驚呼,大庭廣衆下這麼親暱的舉動,在古代可說是驚世駭俗了吧?
他伏在她耳邊,啞聲道:“憐兒,我剛發現,我一點都不喜歡你身上有別人的印記。”
她啞口無言,正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悶哼,她回頭,瞧見莫翔捂着腹部踉蹌着倒退幾步跌坐在牀上,長劍跌落在地;宮兒蒼白着張臉呆立在一邊,手上還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利刃。
“宮兒,你、你爲什麼……”莫翔嘶啞低吼着,擡眼瞪向軒轅無雙。“你對她做了什麼!”
無雙放開憐兒,有意無意得擋在了她身前。“莫翔,你該問宮兒她選擇了什麼。知道我爲什麼一直不讓你們見面嗎?因爲宮兒早就自己做主,選擇了我。她來這裡不滿一個月就勾引了我,想讓我收了她入門。可你知道,我是個講信用的人,當時和你說好的事情自然不會反悔,於是她一直認定了你就是阻礙……現在,你可知道我剛纔爲何會說,將來你還會感激我了吧?”
莫翔臉色清白交錯,對着低垂着頭的宮兒嘶吼出聲,像是不能哭泣的哀嚎。“爲什麼你要這麼對我!爲什麼!”
宮兒瑟瑟得發着抖,見莫翔朝她大吼樣害怕地退了兩步,回頭又看了無雙一眼,突然大聲叫道:“因爲,因爲爺比你好上太多!爺有身份有地位,爺有財有勢,爺比你英俊比你懂得哄我,而你呢?你會做什麼?你只會練劍,你只會給我帶些不值錢的玩意,你可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要錦衣玉食,我要被人仰視!這些,你能給我?你可能給我?莫翔,歸根究底,還是你自己不好,是你不好!我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可你現在卻要將我帶走!我不走,我不會離開爺和你走的!所以我要殺了你,只要你不存在,我的地位就不會動搖!”
血,從莫翔的指逢中溢出,滴落在地,像是點點殷紅的淚珠。
“你知道,這麼些年來我因爲你,替他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麼?我泯滅了人性又是爲了什麼?”
“那都是你自己選擇的,能賴在我頭上?”
莫翔張口欲言,口一張,卻吐出一口血來,跌倒在地,死死瞪着宮兒不放。
宮兒從懷中掏出一物,往莫翔面前一扔。“喏,這是當年你送我的什麼定情物,這會都還給你了,我身上再沒有你的東西了!從此以後,你我毫無瓜葛!”
一塊墜着紅絲線的蝶形玉,在地上跌碎成了三瓣。莫翔伸出粘血的手,一塊塊拾起,小心地在掌中拼湊。
憐兒再看不下去,別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