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歆園。
莫翔走過長廊,遠遠瞧見空兒和青兒守護在門口。見到他,空兒咧嘴一笑,輕聲道:“找爺?房裡沒有聲響一會了,不知是不是在瞌睡,要不請莫公子在門口等一下,我進去瞧瞧。”
莫翔視而不見那看起來很親切的笑,仍是冷着張俊臉。“不用。你告訴你家主子,他要我做的事情已經辦成就行。”
語畢,轉身就欲走人,跨了一步又停住。“請幫我提醒一下你家主子,我還欠他一個任務,讓他別忘了當時我和他說好的事情。”
莫翔才走,有人聲從門縫中輕柔滑出。
“空兒……”
空兒應了聲,對青兒使個“拜託你了”的眼神後,輕輕推開門走入。
一室暗香盈動,紅軒窗畔,紫衣人靜靜坐在牀榻上,面前的几上是一盤下了一半的圍棋。
“爺。”像是怕驚動了什麼,空兒悄聲走到無雙身邊,低聲道。“剛纔莫翔來過,以爲您已經休息了,就沒通報。他託我稟告您,您上次給他的那任務已經完成,現在只差一個。”
無雙靠上身後的軟墊,瞧着空兒似笑非笑。“你的心思我知道,不過也別每次都幫着他掩飾,再下去我都要懷疑你的忠心了。”
“就空兒這些小心思,從不敢想着能瞞過爺……只是,覺得莫翔也是個人才,就那脾氣容易招事。”空兒後退一步,跪下。
“莫翔的事情我自有思量,以後你少管。”無雙嗔怪地撇了眼空兒後,又將目光移回那盤未完的棋上。
空兒先是不語,起身後站在一邊暗自看那棋局。這一看可就有些不明白了,尋思了一下猶豫着開口:“爺,這盤……該是前幾日您在杭州府和王爺下的那盤吧?當時你不是贏了王爺麼?”
瞧軒轅無雙顰眉的樣子,倒像是上回輸的是他這會正尋思該怎麼破般。
“你懂什麼,”像是被空兒給打擾了,無雙隨手丟了子在一邊,捧起茶盅慢飲兩口方開口。“我贏他一局是不稀奇,可是這盤棋他走得卻像是故意輸給我,好幾處如果換個法子下,可就會要再拖上許久……”
哼,趙康啊趙康,果然你約我下棋是假,整個心思都掛在怎麼誘我說那女人的事情上吧?
——只是,關於“憐兒”、不,關於我軒轅無雙有個重要的、放在心底的女人這件事情,究竟是誰傳出去的?
——有誰真知道了什麼內幕,還是純粹是那誰在逼着“她”顯形?
正思索着,傳來守在門口的青兒那輕聲詢問。
“爺,鄭煙來了。”
“讓他進來。”軒轅無雙從榻上站起,空兒立刻蹲下身想服侍他穿上鞋,被他輕輕推開,隨意將鞋搭拉在腳上後走到中間的圓桌邊,看着剛進門的黑衣勁裝打扮的矮個男子在他身前跪下。
“讓你查的事情怎樣?”
“爺,屬下無能!屬下在那山村和山村周圍全都盤查過了,姑娘是三個月前突然出現在那裡,之前從來沒有人見到過她。姑娘曾對村民和收養她的那對老夫婦聲稱她是從更東南邊的地方過來的,是迫於兄嫂的淫威纔會背井離鄉。屬下在江南一帶徹查過,也沒有符合這條件的姑娘家……所以屬下至今無法查處她的來歷,違背了爺的命令,請爺責罰。”語畢,黑衣男子匍匐在地,不敢擡頭。
“知道無能還算不錯,你自己去白虎堂報道吧。”白虎堂乃無雙門掌管刑法的分堂,讓這男子自己去那裡而不是差遣別人押送前往,讓他又驚又喜,忙磕頭謝恩。
“謝爺,屬下這就去。”
男子如來時一般形色匆匆,他離開後無雙又繞着圓桌踱了一圈。
“青兒,”他微揚聲,對門外的另一個守衛道:“將鄭煙殺了,後事做烈士待遇。”
“是。”青兒立刻應道,人影消失在外。
“空兒,你知道我爲什麼要殺鄭煙嗎?”他重又在屋內走着方步,像是在丈量一塊地磚的大小。
“因爲,姑娘就是姑娘,是爺您的……表妹。”
“很好,我希望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四人知道。剛纔你去給憐兒送布料,她選中的是哪幾塊?”
“回爺,姑娘她……她還是一塊不要,讓我和您說,她看中的就是您身上的這塊……”說到後頭,空兒漸低了聲。
“哦?爲什麼不一回來就告訴我?”無雙停在空兒身前,微沉下眼瞧着比他略矮上些又彎了腰的俊挺青年。
“屬下覺得姑娘的要求有些過了,怕惹了爺不高興,所以才……”
“哈哈,她根本就是推拒之詞,你也真會信她……”他像是想起什麼,眼神微動,似是在深思。
“爺?”
“嗯……我在想,如果當時讓她喚了我‘表哥’,或許也會很有意思,你說是不是?”無雙的眼中有着笑意,那是發現了新奇事物後滿足的笑。
他走至書桌前取了紙快速寫了幾行字後將紙條丟給空兒。“去交給莫翔,告訴他這是最後的命令。但如果少了一個人頭,就要補上一件事情;兩個,就是兩件。”
空兒展開一看,臉色微變,卻仍應了聲轉身要出門,被無雙叫住。
“回來後去管事的那裡問問,我下午去荷園穿的那身衣服,還有沒有布料剩下?如果有,就全給憐兒送去。”
“是。”
空兒推門離開,還給無雙滿室的寧靜。他慢慢走回塌邊,甩了鞋子重新靠上軟墊,掂了顆白子落下,瞧了半響,抿着笑一把打亂布好的棋局。
“不同的走法,依然是同樣的結果……莫翔,我倒要看看你是否還是這麼死腦筋。”
半個時辰後。
荷園。
圓圓匆匆走進院子,身後是捧着一卷紫色布料的小年。看見她,幾個守在屋外的丫頭忙給她請安。
“姑娘還沒睡麼?”其實不用問圓圓也知道她的新主子此刻肯定還沒有睡下,屋內的燭火還亮着,而這些天下來她也知道,不到月西斜,姑娘是不會有上牀的打算。
“沒,和年糕她們在書房裡學字。”八卦答道。
荷園裡幾乎每個新來的丫頭都要被改名字,包括她圓圓在內。爺知道,笑着默許了,於是後來幾個丫頭的名字,可說是千奇百怪,什麼紅薯大褂都有。
小年是唯一一個沒有被改名的,據說是因爲她的名字已經夠奇怪,不過和她同來的丫頭就沒這麼幸運,好好的“芷兒”被改成“草正”。
誰讓她們都是奴才呢?
有時候她們都會覺得那是姑娘故意的,因爲她會在第二天就茫然不記得昨日改的名字叫什麼,然後就隨着性子又給隨意取一個,這樣的情況直到這幾天都叫熟悉了纔不再發生。
不過平心而論,姑娘還算是個很好伺候的主子,除了愛給人換名字,其他時候還真不太會拿喬,也不會故意高高在上的樣子惡使壞。所以雖然圓圓對這個新主子給她換名字的事情耿耿於懷,對她很多方面有些鄙夷,其他些小丫頭倒是蠻喜歡姑娘的。
穿過掛着燈籠的長廊,圓圓輕敲書房門扉。“姑娘,爺送來了新的布料讓您過目。”
聽見裡面幾聲低語和輕笑,然後是年糕跑來將門打開讓圓圓進入,另一邊憐兒已經繞過書桌迎上前來。
“怎麼又有了?”
聞言,圓圓略皺眉。聽聽這都是什麼話?這可是她們爺特意調來的,別家的夫人小姐都是盼都盼不到,也只有她這麼一副勉爲其難的樣子。
心下雖這麼想着,臉上倒不曾表現出來,畢竟她也算是無雙門有些資格的人物,私下裡的地位不比那些總管們差多少,門面上的功夫自然也是有一套的。
“姑娘,爺讓空兒帶了這匹布料過來讓你過目一下,是不是就他下午身上的那塊?等你點了頭,就交給裁縫們去了。”
憐兒瞅了眼,還真是下午那人所穿的那件布子,心裡倒是一愣。她方纔說的那話不過就是蒙了那叫空兒的護衛,軒轅無雙怎麼會聽不出來?此時特意將這塊布子送來,倒是讓她無法下臺,無法子只能點了點頭。
“嗯,是這塊。”
“小年,將料子送去給馬總管,讓他交給裁縫,照爺的那說法做。”圓圓吩咐道。
“是,圓圓姐。”
憐兒一瞧小年轉身就要走,忙叫住她。“等一下,做衣的樣式怎麼不問我?”
“不用問了。爺說了,感情下午吸引住姑娘的不僅僅是這顏色和料子,那款式也是對了姑娘您的心意,所以直接就照着爺的那身做就行。”圓圓示意小年出門,回頭答道。
憐兒摸摸鼻子,不語。
圓圓見狀,很逾越地冷哼一聲,清了下喉嚨對着房內的年糕等人喝道:“好了,都下去吧,姑娘要休息了。”
她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讓姑娘改了睡午覺的習慣,下次爺來纔不會再有失禮。
雖說不喜歡姑娘,但誰讓自己倒黴,攤上了這麼一個主子呢?還是爺命令了要好生看護的主子……
當時爺遣了她過來時還曾說過一句,“要讓憐兒成爲‘姑娘’”。那時她不明白什麼意思,現在看爺的所作所爲後也有些明瞭,爺是想讓姑娘成爲個能站在他身邊的女人吧。
不得不說,爺的眼光果然有獨特之處……還是說,姑娘是塊需要雕磨的原石?
不管怎樣,她圓圓既然得了爺的命令,自然會盡力完成。
房裡迴歸了清靜,憐兒的心中卻沒了最初的寧靜。
他,看穿了她。
看穿了她的這些小心思。
這讓她有些害怕,這樣一個明明陌生的男子。
而她更害怕的,是她自己心中那莫名的高興,高興着終於有人懂她了……
這樣的高興讓她惶恐,她害怕那之後可能會產生的、那種她一直刻意排斥的感情。
這,不該啊。
也不能。
她該是註定了,清心寡慾才行吧。
那種深陷在其中盲目了自己走不出爬不開失去了自我的,恐怖……
她不想,重蹈覆轍。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一陣屬於初秋的晚風拂過,溫柔地好像每次見到他時他給出的假象,帶走的卻是屬於自己的溫暖。
有些東西,是她永遠該拒絕的吧。
夜涼如水。
這一夜,歆園和荷園都有那麼一盞燈燭,搖晃至天明。
自己也發現,更新地一章比一章少。相信我,絕對不是故意的,只是情節地銜接上碰上了個湊巧而已……《願賭服輸》一文,爲了不和這篇在人物、情節和人稱描寫上起了衝突,所以暫時也先丟在了一邊,各位見諒,也希望各位一如既往地支持水水,喜歡水水的這篇新……呃,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