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牧原在軍營中待有小半個月, 期間細心爲趙安倫照料傷勢。原本就是小傷,又在各種名貴藥材的滋養下,傷口就在肩頭留下了個淡淡的疤痕罷了。
寧尚這日正在校場上看唐俊星指揮練兵, 轅門外就有斥候來報, “聖旨到了!”
原是趙安倫將巫奇帶人來降之事上報給了朝廷, 連同降書的內容也一起隨着軍報抵達了乾元殿的案頭。
聖上閱後, 緊急召集了寧謙等大臣, 打算商量出個章程來。
降書被衆臣輪流傳閱後,衆臣皆是面有怒色。
“這個突厥着實可恨,明明是他們理虧在先, 竟還敢提出這等無恥條列,這是欺我朝中無人嗎?若不殺殺他們的氣焰, 恐成禍患!”
“怕是突厥王暗藏禍心, 表面上臣服, 私下裡卻是隻等積蓄力量,再犯我中原!”
“突厥人性情狡詐, 交易互市豈不助長他們的勢力?”
“公主娘娘聖潔,豈可送與那蠻荒之地受辱!”
“聖上不可受此降書!”
“對!不可受降書!”
“……”
寧謙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在一旁袖手不語,倒是有幾個較爲“激進”的大臣滿臉憤憤之色。
聖上陷入沉思。
這降書上寫着“互市”一項就足夠朝堂上吵鬧一陣子,況且還有一項“互通婚姻”。
突厥人素以民風剽悍著稱, “上馬可戰, 下馬爲民”說的正是這族人之特殊。兼之突厥不若中原繁華, 物資匱乏。兩族未開戰前, 豐城周圍處處可見突厥人用馬牛羊等牲畜或珍貴牲畜的皮毛來交換日常所需物資。若是中原一直不肯與突厥恢復互市, 怕是突厥會早早的翻臉不認人,又起戰爭。
“寧愛卿怎麼不說話?”聖上的餘光掃到寧謙身上, 想是他已經有了主意。
寧謙恭恭敬敬的出來,“回聖上,微臣聽聞諸位同僚都能夠同仇敵愾,不畏韃虜,實在是心中感慨。此乃天子之福,萬民之福。”
聖上冷哼一聲,“那寧愛卿可有感慨出個什麼辦法來?”
寧謙反而搖搖頭,“恕臣愚鈍,沒有。”
聖上扔了手中的降書,哼道,“你們這就是百官口中日日稱賢舉能的能臣?”
“聖上息怒。”寧謙也隨着那幾人跪下,口稱惶恐。
“你們可知每年的戰馬從何而來?鐵礦、銀礦又從何處採?”聖上怒道,“哼,打打打,若是要打,你們去養戰馬?你們府中有鐵礦銀礦?”
聖上將書案拍的震天響,除寧謙外,衆人都白了臉色。
鳳慶悄沒聲兒的換下了聖上書案上的冷茶,換成了一盞平心養氣的藥茶。之後站在殿側,只管低頭看地。
“凡事不可浮於表面,你們都是老臣了,爲何這等粗顯的道理都不懂?依朕看,這降書可受,有些條列卻是要改上一改的。你們看誰去與突厥改上一改合適?”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寧謙此時卻是突然上前,道,“聖上,微臣倒是有一人可薦。”
“講。”
“此人乃樞密院執事,此番平叛之役的監軍,寧尚。”
——
寧尚捧着聖旨,久久不能回神。趙安倫拍了拍他,笑道,“宣旨太監都走了,還跪着?”
“我以爲聖上不會這麼快便受降書,萬萬沒想到……”寧尚將聖旨來來回回看了,不由得皺眉。
趙安倫這幾日因着沒有戰事,便日日在校場上與士兵們較量武藝,倒覺得這幾日武藝精進,連帶着眼神都凌厲了許多。
“這有何難。突厥握着戰馬與礦產命脈,聖上還不敢與突厥就這般決裂。”寧尚點點頭,深以爲然。
——
突厥王庭。
“大王,有一隊中原人,自稱是中原的十王子,說有要事要呈稟。”穿着火辣的嬌媚侍女掀了王帳門簾,跪在門口請示。
突厥王睜開眼,揮揮手讓身旁捏肩捶腿的妃子們退下。
“中原,十王子?”鳳眸輕眯,薄脣輕啓。
侍女將頭深深低下,“他們還帶來了不少貢物,如今就在王庭外候着。”
突厥王揮揮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帶起了一陣香風,“叫他們進來。”
侍女領命而去。
“難不成這麼快就受了降書?”說話間,嗓音圓潤,哪裡有突厥人的粗獷野性。
晉王趙安錫與其殘餘部下均是做了一副突厥的牧民打扮,他們在突厥盤桓了數月,數次要求覲見突厥王,都被人擋在了帳外。前幾日聽聞突厥戰敗,突厥王向中原遞了降書,他便匆匆湊了銀錢,帶上了中原的鹽、茶等物,再試上一試。
侍女的中原話說的生硬,“大王,叫你進去。”
趙安錫一喜。
他等了多日,就爲了能見到突厥王。他想要拉攏突厥王,到時能助他再殺回中原。
如今,他離殺回中原的日子,近了一步。
幽幽的香氣自王帳中傳出,令趙安錫腳步一滯。侍女疑惑的看去,趙安錫甩甩頭,心道應該,不是吧?
帳中首位上,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斜斜倚着靠枕,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見到趙安錫進來,眸中閃着精光。
“你是誰?”少年微笑着,脣角上揚。人畜無害的笑容,很令人舒服。
但趙安錫,並不這樣想。
紅脣,面色蒼白。加上這樣的笑容,竟令他心中發寒。
“在下,趙安錫。”少年披着長髮,緩袍垂在地上,露出修長精美的鎖骨。一雙潔白的腳,踩在地上。竟有驚心動魄的美。
趙安錫明知眼前的少年是個男人無疑,卻仍舊在見到他的容貌後,呼吸爲之一滯。
“趙安錫啊。”他的中原話很標準,還拖着長長的尾音,向上一揚的語調,別樣的惑人。
突厥王竟是這樣一位美少年!趙安錫的心中突然一道響雷,將他的神智炸出了天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完全忘了中原、皇宮、朝廷……
少年伸出手,淡淡的香味直衝趙安錫的面門而去。趙安錫深吸一口氣,盡是醉人的香氣,“你來這兒,是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