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祭”過後,紅箋又在天魔宗足足呆了一個月。
藍絳河身死,厲名元神在逃,天魔宗重新回到了宗主離寒手中。
雖然他沒有了真身,神魂只能依賴於招魂杵,卻不防礙他乾淨利落地清除宗門叛逆,收服異己,又研究怎麼樣才能順利奪舍,重新恢復往日實力,以便不再受那招魂杵的約束,想去哪裡便去哪裡。
景洪天神魂未滅,這消息唬得整個魔域噤若寒蟬。
知道那魂魄其實是離寒的只有寥寥數人。
紅箋是其中之一,這裡面的詳情是由石清響的魂魄親口告訴她的。
真相併不難猜,當日離寒遇襲也是在“天魔祭”上,藍絳河、厲名突然聯手發難,他眼見大勢已去,只得趁亂運轉了鎮宗之寶招魂杵。
結果離寒的魂魄被吸入杵中,而同一時刻天幕那邊的石清響正被季有云一掌擊中,幸得石清響搶先施展了“大天魔三目離魂經”魂魄離體,藉助於招魂杵之力,他的神魂竟像當年景洪天一樣穿越了天幕,降臨於一片混亂中的“天魔祭”。
在這個降臨的過程中,石清響得以與大師兄離寒有了短暫的溝通。
石清響迫切想要回到道修大陸去,理智卻告訴他要改變處境只能一點一點地來,藍絳河和厲名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要幫助離寒奪回宗主之位,只得僞裝成了魔魂藏身於“天魔聖手”。
這一個月紅箋絞盡腦汁想的都是怎麼才能將石清響的魂魄接回來。
那是她今生認定的道侶,他爲自己放棄了大好仙緣,跨越上百年的時光,再次回到了她的身邊。
魂魄出竅的這二十年已經令石清響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身邊羣敵環伺,愛人遠在天邊遙不可及,紅箋覺着他這二十年間受得苦比自己當年被關在煉魔大牢裡更甚。越這樣,越要早早接他回來,以後都在一起。永不分開。
可事情真不像她想的那麼簡單,紅箋忽略了一點,石清響兩世爲人什麼不清楚?放眼天下,便是僅有的幾個化神也不敢說見識比他廣博。連他都悵然地表示沒有辦法,紅箋又能想出什麼主意?
甚至爲了彼此都安然無恙,石清響需得萬分小心,不敢靠自己的身體太近。
以後怎麼辦?
紅箋乃是道修,呆在天魔宗有諸多的不便,並且她也不可能丟下新成立無名天道宗不聞不問,一個月未歸差不多已經到達極限,她同石清響的魂魄說需得離開時心中百味雜陳,帶着滿腔希翼道:“你跟我們走吧。今後咱們一起呆在無名天道宗。”
這點兒願望到不難實現,只要紅箋和石清響分開。叫他乘着陽鏡先行一步,紅箋便可以帶上“天魔聖手”,與魂魄同行。
那魂魄卻彷彿猶豫了一下,回覆她道:“你們先走,大師兄這裡還有些事情需得我幫他處理。等忙完了,我便去夜叉澤找你們。”
紅箋想了想,覺着這樣也不錯,石清響雖然已經完全恢復,甚至連元嬰都結了,不過這二十年間自己與他幾乎是片刻不離,猛然分開。只怕他會不習慣。
至於他的魂魄嘛,老謀深算的,雖然沒有身體,需得依賴法器而活,比較起來紅箋還是更放心他。
說定了這個,紅箋又叮囑他一定早些來找自己。這才駕起“陰陽蠱花鏡”,與石清響趕往無名天道宗。
紅箋並不知道,直到離得足夠遠,再也感覺不到那魂魄的存在,她身邊的石清響才漸漸放鬆下來。
這些日子石清響其實頗有些茫然失措。他與那魂魄互相感應,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他,這世上還有另一個自己,另一個更強大、更有見識的自己。
這感覺很糟糕,兩個魂魄當中,自己既是弱者,又來得晚,偏偏還佔據了唯一的身體,這種焦慮和不安在初一面對那魂魄時就有了,後來他深淵結嬰,感覺大大鬆了口氣,想來還是因爲這件事情所帶來的壓力。
以後那魂魄是如何打算的?他會像大師兄離寒一樣,找個合適的人奪舍嗎?
雖是這樣想,石清響卻知道,至少到目前而言,那魂魄還沒有這樣的想法。
他心下不安,不由握住了紅箋的手。
紅箋便衝他笑了笑,這笑容在石清響眼中比春花秋月更加明媚動人,倒映入他波瀾起伏的心湖,叫他不能平靜。
他怔怔望着紅箋,腦海間一時星辰明滅,閃過無數的畫面,那代表着他與她二十年來相依爲命的許多過往:他擋住了陳載之提親示好,他們殺了季有云圈養的妖獸又闖進了商傾醉的墳墓,他們一起來了魔域……還有,在他們祭煉了“陰陽蠱花鏡”之後,他吻了她……
難道這一切都要不作數了?
石清響一時心酸難言,可這種心酸他卻一下字也沒法說,甚至不敢叫紅箋覺出端倪。害怕引得對方注意,他張開手臂,傾身抱住了紅箋。
紅箋有些詫異,用手摸了摸他的頭髮,柔聲笑道:“怎麼了,好好的突然撒起嬌來?”
石清響抱得很緊,他閉着眼睛平靜了一下情緒,沒有說話,只是鬆開手臂,微微低了頭去吻紅箋。
紅箋下意識向後一躲,然後兩個人都怔了怔。
這等情況在他們這二十年間還是第一次出現。
石清響心如刀割,他有些恨自己爲什麼如此清醒,若還糊塗着什麼也不懂,就可以不顧一切地去撒賴去強求,可此時他看紅箋神情有些茫然,顯是這會兒還未反應過來這一躲的暗含之意。石清響需得好不容易纔控制住了自己,裝着若無其事笑笑,然後趕緊將人放開,纔沒有失態掉下淚來。
她愛的是我,卻又不是我,我佔了他的位置,是多出來的那一個。
石清響突然變得垂頭喪氣,紅箋哪還不知道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她心裡也亂得很,慢慢靠過去枕了他的肩膀,輕聲道:“你們本就是一個人,別難過,會有辦法的。”
一路無話,二人飛回了無名天道宗。
宗門裡多了姜夕月這個三長老較原來熱鬧了不少。
姜夕月好享受,上來就叫衆人給他建一個巨大的洞府。另兩位長老覺着他是元嬰,名氣又響,還是打發他滿意爲好,衆人一邊強體一邊就把洞府給他建好了,姜夕月這才發現排在他前面的“大長老”、“二長老”其實都沒個正經住處,頗不好意思,紅箋和石清響一回來,他便請了師父一起住。
紅箋笑笑沒有責備他,先前無名天道宗一直沒有好生建設,是爲了縮小目標,以瞞過碰巧路過的高階修士,雖然夜叉澤少有人來,但像前不久還有厲名和殷正真專門跑來,不可不防。
但現在石清響將“天魔聖足”一併帶了回來,就算化神上門也有一戰之力。
紅箋估計着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會坐鎮宗門,乾脆召集了三位長老,叫他們好生將無名天道宗規劃一番,領着正在專注於練體的弟子們去修建。
她不在的這段時間,有幾位內門弟子晉了階,紅箋召他們到身邊親自指點了一番。
宗門強盛非一朝一夕,紅箋已經有了長期留在夜叉澤的準備。
眼下她着急去做的就是煉丹,不是“石虎丹”那樣的強體丹藥,而是來自於丹鼎宗的傳承,“火丹王”楊佛曾經練出來的能突破修爲壁壘的丹藥,她要將宗門裡幾位長老的修爲提升起來以爲左膀右臂,最不濟當她不在的時候,也能稍稍守得住宗門。
材料難尋,不過有徒弟姜夕月在,那小子一聽說紅箋能煉出叫他直接進階的丹藥,對於找材料的事特別積極,跑得比誰都快。
紅箋忙着煉丹,石清響則是專心修煉,他煉的是“殺劫百相”,這功法他同樣在海底煉了二十年,卻遠不及紅箋的進境,自從結嬰,再煉卻比先前快了不少。
一晃他們自天魔宗回來已經有大半個月。
這一日,紅箋正在洞府中思量丹藥的事,突然心中微動若有所感。不久弟子秦灼就跑來求見,說是師弟們剛纔外出,發現有陌生修士來了夜叉澤。
那魔修孤身一人,看上去年紀不大,已是元嬰修爲,他頗爲謹慎,只在夜叉澤外圍活動,手裡還拿着一件形狀古怪的法器,看上去像是一隻黑色的大手。
紅箋一聽便意識到是石清響的魂魄到了。
她站起身,吩咐秦灼去告訴大家一切照常即可,無需理會那人。等秦灼前腳剛走,她便施展瞬間挪移出了洞府,按秦灼適才所報的位置飛快迎了過去。
夜叉澤環境兇險,卻不會對元嬰修士帶來太多困擾。
後來她索性貼着那些草木疾掠飛過,輕風微拂,溼氣繚繞,紅箋眼睛不由微微發紅,心頭一陣激盪。
這一次他可該出現在自己身邊,叫自己看看他變成了何等模樣了吧?
“我來了。”
神識傳音明明應該聽上去都差不多,可出自於石清響的魂魄,紅箋只覺是那樣得熟悉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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