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楚有才也不懼怕,他行得正,自然內心坦蕩。當下他便行禮說:“在下楚有才,見過前輩。在下乃是誅仙院新入門弟子,聽說藏書閣裡有無窮藏書,特意前來一觀,希望前輩能放行。”
這老者哼了一聲,目光直直地盯着楚有才:“你身具妖性,雲和老道這傢伙居然把你招進來,真是唯恐誅仙院不亂啊。”
他的聲音裡,有一種浩然的力量,只一開口,就有着可怕的禁錮之力。
楚有才心念一動,這瞬間他聽出了老者與雲和道長並不對頭,看來在誅仙院裡,還是有各種紛亂。
不過他也不懼怕,此處乃是誅仙院,天下聖地,絕對不會像燕刑天那種,唯力量是尊,當下他心神閃過許多念頭來,然後心下便有了計策。
他沉聲說:“我雖然學習妖法,但沒有半絲惡念邪念。還望前輩評點。”
他說的“沒有半絲惡念邪念”,卻是一個先朝的典故。
先朝曾有一個狐女,經常去魅惑少年,便有一個少年聽說了此事,到了此處,想要訓斥這個狐女,便住進了花圃裡。沒過多久,他見到一個絕美的女子在草叢裡出現,當下故意露出迷醉的表情,折着一朵花丟到她的面前,想要以法制法。
結果沒有想到,這狐女卻倒退數步,說:“你有惡念。”當下身體一閃,便離去了。
而當時一位大儒點評說,人若有惡念,狐不願近,人若心地純樸,狐不敢近,但人若心生邪念,則會被狐所迷惑。
聽到這裡,那老者露出一絲訝然的表情,但馬上面色一沉說:“你心思清明,但已經入了邪道,只怕你自己並不自知罷了。”
“我想正是因爲這樣,雲和道長這才破格收我進來,希望能提升我的控制力,免得有一天我失控吧。”楚有才看到老者依舊冰冷的樣子,當下便故意搬出雲和道長來。
若是對方惱羞成怒,因此遷怒自己,自己便佔了一個理字。
老者嘿嘿一笑,說:“小娃兒心神透徹,居然用上了激將法。不過我雖然與雲和道長有宿怨,卻遷怒不到你身上。但藏書閣在五年前已經封禁,若非爲誅仙院立下大功,是無法進入閱讀的,不過……”
楚有才心頭一驚,五年前藏書閣就封禁了?
他不由問道:“不過什麼?”
老者說:“我聽說你對上古聖言頗有獨到的見解。包括道、不同、不相爲謀,包括猶恐失之,若是你能答我一句疑問,我便可破格讓你進入藏書閣。若是回答不出,我便以你冒犯長老之罪,罰你進入面壁峰三日。”
楚有才聽到這裡,心神一動,沒有想到眼前這位長老,居然也聽過自己以前的諸多說法。
而聽老者的說話頓點,只怕已經是承認了道、不同、不相爲謀這樣的解釋了。
他不由放下心來,既然這樣,看來這老者必然尊崇“不相”了。
所以這樣的考覈,對他來說又有何難?
當下他不假思索地說:“既然這樣,還望長老指點。”
“放於利而行,多怨。”老者一字一頓地說了出來,說的時候,目光灼灼,盯在楚有才的臉上。
他聲音平淡,可是語氣裡藏着一種見不到的殺氣,在無形裡,將整個空氣都凝固了。
似乎只要楚有才稍微回答錯誤,將會帶來狂風暴雨般的殺機觸動。
“原來是這句話。”楚有才心下不由一凜。
他分明感覺到老者的那種澎湃殺氣來,若是回答錯誤了,可能就會導致慘烈的後果。
他腦海裡頓時思慮萬千。
這句話看起來並不複雜,“放”一般解釋爲依,或者放縱,指的就是如果依利而行,一切以求利爲目標,就容易招致他人的怨恨。
但實際上當真是如此嗎?
若是普通的解釋,這老者何至於如此爲難自己。
楚有才忽然打了一個機靈,經典治世之文,往往是無法更改其中一個字,一字千金,哪是那麼簡單。
他不由想起了後世裡的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來,無論是放棄利而行,還是放縱利而行,結果都會招致來怨恨。
楚有才腦海裡閃爍出無數光芒來,頓時明白了前因後果,以自己的解釋說出了話:“所謂的放,包含了兩個意思,分別是放棄與放縱。”
“放棄利益,會招致來對自己的怨恨,而放縱利益,同樣會招致來禍害。”
楚有才說的時候,眼神異常地清明。
聽到這裡,那老者訝然了,按照楚有才的說法,無論是放棄還是放縱,兩者意思兼備,比他原先所想的,更是全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老者喃喃着,露出了讚許之色,之前的那種陰霾殺氣瞬間消失不見。
他原本只是想要難住眼前這個少年,從中教訓,以此來引出雲和道長,來解決昔日的矛盾,卻沒有想到,眼前少年能說出這樣的見識來。
他不由沉聲說:“既然如此,那你就自行進去吧。”他指着藏書閣說。
楚有才心下一喜,躬身說:“多謝前輩。”
剛纔一番較量,不僅是與老者的較量,甚至還是他自己與自己本心的一種爭鬥,好在壓迫之下,他終於靈光一動,想出了這種解法。
待走進藏書閣後,他仔細回味着這種解法,忽然覺得像是打開了眼前的一道大門一般。
“利”之所向,同樣也是爲人處世的一個道理,正如聖人云,要知人,先要知己。若是自己懵懂不知,如何能成就大道?
一時間,他躊躇滿志,踏進了這藏書萬千的藏書閣。
幾乎在同一個時間,那老者忽然對空無一人的大殿說:“聽了夠久了,下來吧。”
眼前身影一閃,赫然是雲和道長與芙蓉城主一起落了下來。
老者眉頭一揚:“果然是你。”他的目光盯向雲和道長,似乎眼裡有着翻天的仇恨。
“數十年不見,朱老風采依舊。”雲和道長淡淡地說。他剛纔本以爲楚有才會受到老者的打壓,沒有想到楚有才居然能言詞精妙,通過了對方的測驗,當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不過他向來遊戲風塵,自然不會讓別人看出他內心的想法。
老者朱靈說:“你倒是收下了一個好徒弟,似妖非妖,難道要憑藉他來面對未來的天地劫難?”
他語氣同樣很平淡,可是平淡裡,卻暗藏着強大的殺機,周圍的落葉一卷,騰飛了起來,在空中瞬間都四分五裂,向雲和道長包圍而來。
他與雲和道長有仇十多年,但心機深沉,此刻動用落葉,卻是一次試探。
“楚有才身藏妖法、卜卦、銘文之法,想來你也看出來了,而且身上文氣斐然,若是再習得道法的話,衆法歸一,突破五十年境界後,只怕前途不可限量。爲什麼他不能面對未來的劫難?”雲和道長一邊說着,一邊暗自施展了一個手印,頓時剛纔四分五裂的樹葉,瞬間全部迴歸完好。
這一手凝結,比破壞之力更爲強大。
“我看這楚有才,只怕未必能承受得起你這樣的稱讚。”朱靈的瞳孔一陣收縮,他沒有想到雲和道長的手印如此之強大,以他多年的修爲,他頓時沒有必勝的把握,不過他保持着殺氣凜然,沒有一絲鬆懈。
“能不能承受這樣的稱讚,卻要看他的藏書閣的表現了,若是他能在這裡支撐上三天,就會讓你刮目相看了。”雲和道長微微一笑,他這些年來在外遊歷,無論是心氣、功法都比以前高出很多,既然朱靈有偃旗息鼓之意,他也不願意多做爲難。
“三天?”朱靈目光神光一閃:“你可敢與我一賭?”
這藏書閣乃是集萬千神書之裡面,許多書甚至已經成了書靈,擁有強大的反噬之力,若是沒有鎮壓之力,被反噬後,將會吐血身亡。所以一些書,哪怕是朱靈這樣的修爲,也不敢輕易觀看。
而若是人長期逗留在藏書閣裡,同樣也會遭到反噬,以朱靈目前的境界,呆上三日也是極限。
雲和道長不假思索地說:“當然可以。你要賭什麼?”
楚有才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他甚至覺得楚有才身上有一種看不透的氣息,甚至不知道他的極限在哪,而且剛纔楚有才的“放”字的解釋,他回憶起來,越是妙用無窮。所以他倒是期待起來。
“賭的是你我進入九龍玄天之地的資格!若輸了,就不得踏入九龍玄天之地!”朱靈冷冷地說。
他們兩人都是誅仙院的長老,都擁有進入九龍玄天之地的資格,此地藏九龍神棺,內有無數秘境寶物,天地大亂交匯之地。他們若是再想突破,非這樣的寶物之地不可。
當然,進入九龍玄天之地,同樣也代表着危機、隕落。
雲和道長點點頭:“沒問題,願賭服輸。”他對楚有才充滿了信心。
“好,我拭目以待。”朱靈說完,整個人沉默在原地,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但一陣風來,他的身體輕輕擺動着,似乎手勢移動,正在卜卦着什麼。
這時,身邊的芙蓉城主露出一絲擔心的表情來。
她雖然是蓬萊島三仙之一,卻是出自誅仙院,後來自成一道,不過卻與誅仙院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記得她未及五十年道法時,被譽爲天縱之才,進入這藏書閣,最後足足呆了兩天兩夜,差點身死魂消,那時她已經停留在四十九道法有十年之久,而如今,楚有才不過才四十年道法,如何能支撐三日時間,更不要說得到逆天轉命之道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