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着頭髮燒焦的氣味,那符無火自燃,通常發生這種現象的時候就是異變。道士的符貼在固定位置,若能鎮壓邪氣,可以千年不爛,即便它是普通黃表紙所制;但若有異變,當邪氣上升能夠破掉所畫符紙的剋制力時,符往往便會損壞。
果不其然,待那醫生到地的時候前去查看,那人依然是鼻孔嘴巴出血,正在地上抽搐。查文斌趕緊按住了他的人中穴,又叫我去拉那擔架牀,好賴把人給搬運上去。
當時那人還有氣息,試探之下呼吸已是急促萬分,隨時都有斷掉的風險。救人當屬第一,好在那邊的電梯也終於通了,一行人涌了下來七七八八的把人往外送,這邊又是法醫院,懂醫術的大有人在,也便沒有我們什麼事兒了。
那天的監控把前前後後發生的一切拍的一清二楚,那醫生的反常行徑自然不用點破,大家都心知肚明八成是中邪了。
此番過後,整個司法樓是一片驚恐,道聽途說的還可以給自己壯膽,但那次無意於是現場直播,一時間香港警局鬧鬼的新聞漫天飛舞,那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回到那別墅,查文斌的建議依舊是立刻火化那幾具屍體,但是辦案有辦案的程序,死者死因不明之前,警方部分人依舊要堅持保護證物,這香港人死腦筋。沒辦法,只能是暗地裡再次拜託查文斌去收拾這盤殘局。
當時就提了一個要求:把那幾具屍體搬運到這兒來,這裡人少,地方又開闊,萬一出現意外,可以及時補救。
我記得那幾具屍體送過來的時候還是那個箱子裝的,不過箱子上的封條早已沒了去向。這屋子的二樓有一個簡易手術室,當時那箱子就被送到了那兒。香港是個講究的地方,查文斌所需的東西很快就被採購來了,香燭紙錢是普通貨,那幫子人還給他弄來了馬尾鬃和幾片黑驢蹄子,這可是稀罕玩意,放在我們那也不是很好找。
接下去就是清場,在場的連同我在內都被驅趕了出去,下午四五點的光景,只是差人送了飯菜放到房間門口,但他也沒有吃。到了夜裡房間的燈還亮着,我和那些警局的人在院子裡抽菸,一根接着一根,地上的菸頭都被鋪了厚厚一層。
我盯着那扇窗戶有些擔心,畢竟死了這麼多人還沒搞清楚狀況,大約是一個小時後,燈熄滅了。不多時又可以看到窗戶上閃起了昏黃的光芒,那是蠟燭,古樸而又繁雜的吟唱聲我在樓下都聽得見,那是咒語。
也就十來分鐘吧,我突然聽到“啪”得一聲,二樓那扇玻璃突然破裂了,我擡頭一看,查文斌此刻正在窗臺上,他的身子在努力往外探,但是很快又退了回去。我看到他的表情很是痛苦,雙手不停還在揮舞着,只是那一瞬間人就又不見了。
“不好!”我趕緊對旁邊幾個人喊道:“要出事,馬上上去!”
一陣旋風般的衝向了二樓,二樓的房門被反鎖,那位警司拔出手槍對着把手就是兩槍,然後擡腳狠踹,標準的突擊動作之後,大門這才被撞開。
屋內是一片狼藉,地上的香燭倒了一地,四散的符紙和祭品充斥着每個角落,拉開電燈這纔看到查文斌已經倒在了屋子的西北角,縮在那兒一動都不動。
我趕忙過去查看,這傢伙的眉頭緊鎖,嘴角不停往外汩着白色的泡沫。我用手一探對那個警司大叫道:“還愣着幹嘛,救護車啊!”
查文斌的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紅色勒痕,大約也就跟一般的銅絲粗細,這是醫院檢查後發現的唯一一出傷痕。接下去就是高燒和抽搐,他的脖子不停的來回擺動着,眼睛雖然閉着,但是眼球卻在不停的做着左右平行移動,很是痛苦的樣子。
面對這樣的結果,當時的醫院甚至拿不出病因,因爲陪同的是高級警司,所以醫院也不敢懈怠,調集了幾乎是當時香港最好的醫生進行會診。整整一夜後,我記得查文斌的燒不僅沒有退,反倒更高了,正常人的體溫不過37°,當時的查文斌最高峰曾經達到了41°,幾個專家斷言再這麼下去,這人就完了。
說來也巧,那一日清早,有一個護士推着個老頭經過病房外,我已經在走廊上蹲守了一整夜,雙眼通紅迷迷糊糊的想下樓去買包煙,一個沒注意和那老頭撞到了一起,我連聲起來跟他道歉。
“對不起,大爺,對不起,沒傷到你吧?”
“沒事。”那老頭說的是國語,這在滿地廣東話的香港可不常見,我見沒事,就對那老頭又鞠了一躬以表歉意然後便走開,還沒走到拐角處,那老頭被護士推調了個頭在我後面喊道:“小夥子,你等等。”
我回過身,那老頭看着我捋着他那把白色的山羊鬍須道:“我看你氣色不大好,要是身體不舒服這醫院恐怕還治不好,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麼事兒了?”
“大爺,我這身體沒毛病,我過來也不是瞧病的,是我朋友住院。”
那老頭笑眯眯的,讓我一眼就覺得他準是個老騙子,這種伎倆我行走江湖見得多了,果不其然他說道:“我只是提醒你,要是最近身體不舒服可以去慈雲山無量觀找我。”
我那日也確實是煩了,心想你這老騙子半條命都擱在輪椅上坐着了還來唬我,我就索性陪你玩玩,我便說道:“那你可瞧出我有什麼事兒?”
那老頭對我招手道:“你過來。”他旁邊那位護士也不催,只是由得他去,態度也好得很,這點倒讓我有些意外,這醫院裡頭難不成還都是這老騙子的熟人,或者這女的也是個騙子?
“把手給我。”
我便把手伸了過去,那老頭將我的手掌平攤在他的手心上,閉着眼睛用右手在我手掌上來回摸了兩圈。這老頭的手指不像一般老人那般皮糙繭厚,反倒是和一般少女似得十分柔滑光嫩,然後他又叫我轉過身去蹲在他跟前,用手在我頭頂上摸了幾下,我只覺得一痛,回頭喝道:“你幹嘛!”
那老頭手上有幾根頭髮,分明是剛纔從我頭上拔掉的,他把那些頭髮放在手指上慢慢分離,然後取出一根對我說道:“你近來可是遇到了一些不乾淨的東西,而且還被上了陰,是不是碰過什麼死人之類的東西了?”
“沒有!”我狡辯道:“大爺莫不是想哄我兩塊紅包錢,我是從大陸鄉下來的,是窮人,沒什麼油水。”
那老頭倒也不惱火,他指着那頭髮說:“我們有句老古話叫做大禍臨頭,這禍事都是從頭開始的,你看你這根頭髮,總計開了三根叉,這便是頭頂三把火。你再看着三根叉,兩紅一黑,說明你的燈已經被熄了一盞了,若是這兩根也都黑了,你這小命也就快沒了。”說罷,那老頭又拍拍自己的大腿道:“我已是個半截入土的糟老頭子了,唬你作甚,年輕人好自爲之吧。”
常年跟着查文斌一塊兒混,我也能聽點出門道,這老頭這麼一說還真挺像那麼回事,看着他被護士越推越遠,我看着手中他給我的那根頭髮,果然是開了三叉,兩紅一黑,連忙追了上去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敢問老前輩是不是懂點道行?”
老頭點頭道:“道行不敢當,我祖籍是四川青城人,八歲入重陽宮,二十五歲下山還俗。後來趕上兵荒馬亂的年月,原也娶過一房太太,後來失了蹤,我便沒再娶。國民黨兵敗臺灣的時候,老蔣想讓我一塊兒過去,我沒有從他,就到了這香港找了個僻靜地方修了個小道觀,這一晃就到了暮年了……”
“老蔣?”
老頭回道:“以前曾經我做過他的幾天的國師,別奇怪,哪朝帝王都信這個。只是他這人把民國搞的一塌糊塗,也該氣數散盡。”
我也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這活兒權當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我趕緊拽着他的手臂道:“老前輩,不瞞您說,我這有一朋友遇到事兒了,就在這醫院裡躺着,勞煩您給瞧瞧行不行?”
老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表道:“只有十分鐘,我得去做透析了,腎不好,沒有幾天光景了。”
“行、行”我趕緊推着那老頭往查文斌的病房那邊走,他的病房是icu,平日裡是不能讓家屬進去的,門外有醫生守着,我推門就要進自然是被攔住了。
“除了醫生,其他人等不能進去。”
我也懶得理他,只顧往裡闖道:“就一會兒,出了事我負責,我是病人家屬。”
那小醫生把身體往前一攔道:“那也不行,我們醫院有規定!”
陪同那老頭的小護士也說道:“這是icu啊,確實不能進的。”
“閃開!”我一把推開那醫生硬闖,事實證明我這種土農民哪裡瞭解現代化的醫院,頓時警鈴就響起了,很快就在我和那醫生拉扯時,幾個保安已經衝了過來。
這邊鬧出這麼大動靜,那位下樓吃早點的高級警司也趕了過來,一看是我便對院方的人解釋是自己人,剛準備拉我出去的時候他瞄了一眼那輪椅上的人,連忙客氣道:“張老先生怎麼也在?”
那老人看似也認識那警司,笑着道:“我來看看這位小友的朋友。”
那警司連忙把醫院的一個領頭模樣的人喊住道:“開門,讓他進去,這是我們的程序。”
見他發話,醫院的人只好開門,一邊說着出了事我們不負責之類的,一邊嘟囔的散開,那警司見沒人的時候悄悄的對我說道:“你怎麼把這老神仙給請出來了,你難道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