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救下了鼠妖,知非道人微笑道:“差不多得了,貧道又不是死人,說了要護住他,那便要說到做到。你還是歇着吧。”
中年和尚怒道:“我乃金山寺法海禪師座下弟子,你真敢攔我!”
知非道人掏了掏耳朵:“若是貧道記性不差,這話你已經說了三四次了,可以的話,能想出點兒新鮮的詞兒不?”
“你!”中年僧人氣的臉紅脖子粗,多年修持的禪心定力蕩然無存。實在是知非道人的話太氣人了,偏偏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可真個是憋屈極了。
死裡逃生,撿回一命的鼠妖還是那副白鬍子老和尚的樣子,此時站起身來,向着知非道人追了上去拱手致謝:“多謝上仙救拔,小妖願追隨上仙左右,當牛做馬,聽憑差遣,以報今日救命之恩。”
知非道人擺擺手:“哪個要你報答了。貧道救你,只是出於本心,順帶的,對佛門不怎麼看的過眼。卻不代表着對妖族有先天上的好感。你自去吧,切記堅守本心,永遠不要爲禍人族。否則,貧道能救你,自然也能除了你,你可明白了?”說到後面幾句,知非道人聲音一下子變得冷厲,警告意味十足。
鼠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態度依舊恭謹:“上仙放心,小妖斷然不敢自絕生路。只是上仙垂憐,小妖誠心皈依,仙長明鑑。”
知非道人道:“不必了,你有自己的路要走,跟在貧道身邊,未必便有什麼好處……”
鼠妖忙道:“小妖不敢貪求好處,只是想報答上仙救命之恩,並無他求……”
“好了,不用再說了。”知非道人一錘定音:“貧道獨來獨往慣了,一個人反倒自在。你一個小妖跟在身邊,算是怎麼回事?好了,就這樣吧。貧道愛你不需要你的報答,你若有心,那便多行善事,扶危濟困,那便算你有心了。”
雖是商量的語氣,但出自知非道人口中,卻別有一種堅定的意味,鼠妖自知再說下去也是枉然,反倒會徒惹知非道人不悅。因此心中暗下決心,口中卻道:“既是如此,那小妖便告辭了。只是還請仙長賜下尊諱,來日小妖銜草結環,必有報答之日。”
知非道人道:“貧道知非,你且去吧。”
那鼠妖再度下跪叩首,拜謝知非道人,又以一種比較複雜的眼神看了看那位中年僧人,隨即化作一團清風,飄然離去。
見得鼠妖逃走,那個中年僧人滿是不可置信地道:“你居然真的放走了那妖孽,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知非道人眉頭一皺,心情頗有些敗壞。所謂“眼不見爲淨,耳不聞不煩。”知非道人索性封了這自稱是法海徒弟的中年和尚的脈門,使他不能發聲,這才道:“怎麼這麼沒眼力見兒?整一個死腦子。莫說是你,就是你師父來了,你問問法海那個老禿驢,看他敢不敢在貧道面前這般張狂?”
有些人總是經不起惦記的。知非道人這邊才說到法海,那老和尚的聲音便響了起來:“阿彌陀佛,經年不見,知非道友道行又有精進了。只是爲何要欺負老衲這個不成器的弟子,以大欺小,說出去或許對道友名聲可能不大好。早知道友這麼惦記老衲,老衲便應早些拜訪纔是。阿彌陀佛!”
知非道人面皮的確有些掛不住。不是因爲他大放厥詞,被當事人聽了個正着,而是他之前的行爲,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真的有恃強凌弱,欺負晚輩的嫌疑。不過,到底是老油條了,知非道人很快將這點情緒拋於九霄雲外,卻道:“你這老禿驢,哪都有你。經年不見,你竟然還沒有登臨極樂,去見你們的大光頭,倒真是讓貧道好生意外。唉,老而不死是爲賊,和尚你做賊多少年了?”
知非道人冷嘲熱諷,法海和尚何嘗又是省油的燈了?只見他僧袍一拂,便解開了知非道人施加在中年和尚身上的束縛,後者咳嗽兩聲,知道大佬交鋒,自己插不上手,便默默退下,靜立不言。
幫了徒弟一把,法海老和尚纔對知非道人說道:“有勞道友惦記,只是道友尚在人世逍遙,貧僧又豈敢先行一步?總要撐到給道友做完超度法事,纔敢追求解脫啊。”
知非道人臉皮一黑,不過到底是自己先咒對方怎麼還不死,於是轉移話題,道:“你這禿驢,舌辯功夫倒是沒有落下。只是那小妖犯了何錯,老和尚非要殺他?”
法海和尚雙手合十:“因爲他是妖。紅塵有路,但不爲妖開。”
知非道人一挑眉頭:“佛家不是講究衆生平等麼?怎麼又以人妖有別,區別對待呢?”
法海老和尚搖搖頭,道:“道友倒是慧根深重,的確與我佛有緣。只是衆生雖然平等,但天道之下,種類萬千。佛門所說的衆生平等,乃是衆生皆有佛性,因此而平等。但若以爲因此便將帝皇黎民等同,一樣的地位待遇,那卻是在曲解佛經了。”
知非道人笑道:“你這老禿驢,你要是敢將這句話宣之於衆,貧道就真的服了你了。”
法海不應,只是又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既是無奈,也是沉默的辯駁。
知非道人並沒有抓着這一點不放,又道:“那麼,佛門的普度衆生呢?”
“他是妖。”法海老和尚答道。
“妖就不是衆生了?”知非道人反問:“佛家有八部天龍,多是凶神惡煞。況且,孔雀明王是妖吧?大唐高僧,西天取經的唐玄奘前生是妖吧?還有鬥戰勝佛、淨壇使者……多不勝數。凶神惡煞都能度得,大妖巨魔也可封佛做祖,爲何他一吃齋唸佛的小妖就度不得,容不下?”
“這……”法海語塞,卻道:“我佛門之事,不勞道友關心。”
“怕是因爲這小妖的作爲,會影響你們金山寺的香火吧?畢竟,在這麼下去,誰還記得金山寺的高僧法海呢?”知非道人滿是諷刺:“自己不做,便不許別人去做。否則,便要除之後快,嘿嘿,佛門,果然虛僞得緊,噁心的緊!”
“小道士,敢誹謗我佛門,膽子不小啊。”一個細如蚊吶的聲音傳入知非道人耳中,偏偏有洪鐘大呂的效果,將知非道人給驚出了好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