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正想着今年過年的事情,還要給廟裡上個香。
身邊就站了個小丫鬟,她想着要給張廷璐那裡塞幾個,到底是她最心疼的兒子,不能虧待了。至於老大,塞也塞不進去的,最棘手的還是老三。
她心裡總是跳得厲害,自打張廷玉回來就膽戰心驚,每一日做夢都要夢見當初張廷瓚落水時候的場景。兄弟兩個人根本就是克着的,要真出了什麼事……
“我怎的生了這樣命硬的兒子……”
她忽然痛恨自己起來。
吳氏琢磨着:“過幾日要請一尊佛,回來去去晦氣,給老大鎮鎮……”
事情還沒琢磨出個好歹來,外頭就忽然亂了。
吳氏聽見人喊着什麼,細一聽才覺得不對勁。
“快,快,這怎麼就見了血了?”
“擡進來,趕緊擡進來。”
“擡什麼啊擡,人又沒出事!”
“妙慈姑娘,您還好吧?”
……
妙慈?
妙慈出事了?
吳氏一下就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我不是叫你去幫着老三媳婦兒那邊分發給庫房的年節禮嗎,你怎地這樣了?”
妙慈所有的委屈,終於在這一剎那爆發了,她“撲通”一聲,給老夫人跪下來磕頭:“二少奶奶蠻不講理,不問青紅皁白,將奴婢一巴掌摔在地上,奴婢這才磕破了頭,還求老夫人爲奴婢做主啊!”
王福順家的只站在一邊沒有說話,她輕輕捏着帕子,瞧着吳氏的臉色,盤算着這府裡的局勢。
這兩年妙慈的地位,就跟原來的長安一樣,只是說實話,從王福順家的這裡來看,她覺得妙慈狠毒有餘而智計不足。這個時候就因爲一巴掌要跟二少奶奶叫板,太不明智了。
罷了,反正這件事……
她看那一位就根本沒有偃旗息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鬧吧鬧吧,總得要鬧出個結果來的。
早在聽說二少奶奶要回來的時候,王福順家的便預料到了今日,卻沒想到有這麼快。
妙慈是誰的人?
吳氏的人!
這纔到二少奶奶跟前兒辦了這麼一回事兒,竟然就被人打了回來?還臉上受了傷?
這就是打吳氏的臉啊!
二少奶奶人根本不帶遮掩的,就那一句話:去告訴老夫人,就說人是她打的。
嘿,天下有這樣惡的兒媳婦,也是少見了。
不過沒有那個因,何來的那個果?
顧懷袖剛剛進門的時候,吳氏但凡稍給二爺與二少奶奶一點臉面,又何至於落到如今這個局面上?
王福順家的想了很多,不過還是站着不動聲色。
只有下面的妙慈,已經哭成了個淚人。
吳氏一見這小姑娘哭,心都疼了。
“你且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老二媳婦刁蠻,怎麼……”
這件事太令人更不敢相信了,所以吳氏還心存疑慮。
不料,妙慈哭道:“老夫人您有所不知,奴婢去庫房取了錦盒,便送去了二少奶奶那,結果剛剛打開錦盒,二少奶奶便說那玉佩缺了個角,不由分說就給了奴婢一巴掌……”
王福順家的接道:“老奴方纔去庫房走了一遭,才發現妙慈姑娘拿錯了錦盒,追過去的時候已然來不及了……”
這算是默認了事情。
吳氏氣得狠狠一拍桌,桌上的茶器全都蹦了一下,她怒聲道:“反了!真是反了!這麼好的一個姑娘,生生叫她個毒婦給弄破了相!這府裡到底是誰在做主!”
屋裡屋外人人都膽戰心驚起來,王福順家的還沒來得及阻止,便聽吳氏喊道:“去,去把府裡上下的媳婦兒都給我叫出來,所有的丫鬟婆子奴才都去!大少奶奶跟三少奶奶也來,叫人給我去二房請人,我倒要看看,她二房到底要怎樣!”
老夫人似乎覺得這還不夠,依着顧懷袖刁鑽的脾性,人家叫她來,她不一定來,必定要逼她才行。
想着,吳氏眼神一陰:“叫上三五個粗使婆子,她不來,就給我把人拉來!”
這可夠狠了,王福順家的都心跳驟停了一下,下面的妙慈卻是得意一笑。
她一個丫鬟,代表着的可是主子的臉面,二少奶奶又算是什麼東西?竟然敢在那麼多人面前打老夫人的臉?
這一下,連忙有人去叫外頭的粗使婆子。
粗使婆子,個個都是幹粗活兒的,沒主子的特許,不能往屋裡走,一則沒教養,二則五大三粗難看得厲害。
現在叫這些人去請顧懷袖,看着可嚇人得很。
各房這邊先得了消息。
大少奶奶陳氏這裡還在逗弄淑慧小姑娘,這是姨娘馮氏的女兒,現在養在陳氏膝下,解她幾分寂寞之苦。
正用撥浪鼓逗她玩兒呢,汀蘭似乎見到什麼,撩了簾子出去,回來便寒着聲氣道:“二少奶奶闖了大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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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手中動作一頓,東西已經被小姑娘搶走了。
她擡眼:“怎地了?”
“二少奶奶打了老夫人身邊的妙慈,妙慈摔下臺階,磕破了額頭,都破相了,現下老夫人火氣正大,要拿捏二少奶奶呢。”
“她也是,現在自己腿沒好,就鬧事。”
陳氏皺眉,“這件事與我們又有什麼相干?”
“老夫人那邊說了,府裡上下的丫鬟都要過去看,怕是……”汀蘭又不敢說了。
陳氏道:“三堂會審?端怕是她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顧家的三姑娘、如今的張家二少奶奶,若是那麼好拿捏,還在這裡待個什麼勁兒啊?
陳氏又不是沒從張廷瓚那裡聽到些話,他說得隱晦,只說那是個能跟宮裡的爺們叫板的狠人,料理一個張府真不在話下。吳氏跟她擡槓,沒好果子吃。
她當時聽了張廷瓚這話,便已經隱隱約約心驚。
有這麼一句話,裡頭藏着的意思實在是太多了。
張廷瓚告訴她,無非是好意提醒,府裡的事情千萬別招惹顧懷袖太多。吳氏啊……
“咱們看看去。”
陳氏摸了摸淑慧的頭,便叫奶孃抱了下去,略收拾了頭面,這纔出門。
那頭的三少奶奶小陳氏也得到了消息,這會兒差點笑得扔了手裡的茶杯:“哎喲,我還當她二少奶奶多年不見回來長本事了,沒料想竟然做出這樣的糊塗事兒來。就算她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兒媳,跟老夫人較勁兒哪兒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身邊的丫鬟們素知二少奶奶跟三少奶奶不和,這會兒也幸災樂禍起來。
到底還是想要去看戲的,小陳氏巴不得顧懷袖自己作死,把老夫人給得罪狠了,這兩年這死老太婆壓着她作威作福,讓她跟二少奶奶對着幹,她就在一旁看戲,時不時加一把火。
這樣想着,小陳氏頓時高興起來。
雖則顧懷袖曾經對她有那麼一丁點的恩惠,可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小陳氏完全沒有任何的心理障礙,開開心心樂樂呵呵地就收拾得光鮮明媚朝着上房去。
她與陳氏是在花園前面碰頭的,一個笑容滿面,一個淺笑淡淡。
陳氏自然看出了小陳氏的幸災樂禍,她跟小陳氏一起走,便道:“看在你是我堂妹的面子上,我才提點你,別去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瞧着二房那倆主兒,哪一個像是善類?
小陳氏只笑陳氏這兩年沒孩子,又常年窩着沒事兒做,竟然也變得這樣畏首畏尾。
她冷笑一聲:“大少奶奶照顧好淑慧就成了,府裡的事情不勞動你來操心。”
汀蘭一聽小陳氏這樣不客氣,頓時就想上去說話,不料陳氏微微一笑,卻一按汀蘭,道:“話已至此,我已仁至義盡,你若不聽,我便再無辦法了。”
兩個人已經到了吳氏這裡,前後進了門。
小陳氏一看到妙慈那模樣就暗笑了一聲,前一陣聽說老夫人有將這個丫鬟塞到張廷璐屋裡當妾室的意思,現在看見妙慈這樣,小陳氏一顆心頓時放了下去,高興了一陣。
“兒媳們給婆婆請安,婆婆今兒是怎麼了?”
她掐着嗓子,看似善解人意得很。
吳氏坐在上首位置,冷笑了一聲:“你們且先坐下吧,裡裡外外丫鬟婆子們都來了吧?”
“回老夫人的話,都來了。”
屋裡屋外,黑壓壓的一片都是人,出了什麼事兒,大家都知道,只是覺得這件事不一定能解決。
人人都戰戰兢兢,知道府裡肯定要出一樁大事。
吳氏聽見說人都來了,又是一聲冷哼:“二兒媳婦還沒來嗎?”
“粗使婆子已經去請了。”
王福順家的出來說了一句。
她們這裡一大屋子的人,就等顧懷袖一個呢。
這會兒,粗使婆子已經要到院外了。
一個個老氣橫秋,麪皮都黑得不成樣子,一雙雙手因爲常年幹粗活而有些皴裂,走起路來跟外頭的男人一樣。
她們這幾個婆子一過來,屋外的丫鬟便立刻進去報信了。
張廷玉剛剛從家學收拾了東西回來,身邊跟着阿德等幾個小廝,沒想到還沒進自家圓門,竟然就看到這些個烏糟東西。
他眉頭一皺:“阿德,上去問問是出什麼事兒了。”
阿德躬身領命,正待去問,前面那幾個婆子便已經開口了:“老夫人有話,叫你們二少奶奶去聽訓!”
聽訓?
張廷玉回來,已然不怎麼去想吳氏的事情,現在說什麼去聽訓?
他一擺手,召回了阿德,自己朝着前面走去。
外院的丫鬟們直接將婆子們攔下了,喝道:“哪裡來的這樣烏糟的粗使婆子,院子裡也是你們進得的?”
那幾個婆子從沒有過這樣長臉的時候,她們要對付的可是府裡的二少奶奶。
打頭那個婆子上去就照着丫鬟甩了一巴掌,粗使婆子力氣最大,一下就將丫鬟摔到地上,婆子一口氣啐到她臉上:“呸!個賤蹄子!老夫人的話你也敢不聽?不怕在這裡告訴你家二少奶奶,她不出來,若要奴婢們去請,可就是直接拉出來了!”
那時候丟臉,就別怪她們不客氣了。
被打了的丫鬟即便只是在屋外服侍的,有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
當下便伏在地上,捂着自己腫起來的臉,嗚嗚地哭起來。
“要請誰啊這是?”
張廷玉邁着步子,悠然地走近,身後跟着的幾個小廝聽見這聲音都抖了抖。
二爺怕是要發火了。
阿德已經跟後面人使了眼色,旁人若不懂二爺,那沒所謂,他阿德可清楚得很。
二爺把二少奶奶捧在手心都怕摔了,含在口裡又怕化了,整日裡不提個幾遍心裡不舒坦,這些個該死的婆子竟然羞辱到二房門前來?
呵呵,作死也要找對地方啊。
找對地方,興許還能有個全屍。
到這兒?
嘖,死法只有一個。
粗使婆子沒想到二爺竟然也來了,頓時有些懼怕起來,不過有老夫人在背後撐腰,她們不怕。
“給二爺請安,二爺有所不知,老夫人說了要教訓教訓二少奶奶,叫奴婢們請她去。”
“哦,我家二少奶奶現下沒工夫搭理你們,都滾吧。”
張廷玉擡腳就朝裡面走,給旁邊的丫鬟打了個手勢,讓把剛剛被打的丫鬟給扶起來。
豈料,粗使婆子得寸進尺,狠聲道:“二爺莫要爲難奴婢們,府裡誰說了算,您得要弄清楚。老夫人已經請了府裡上上下下幾乎所有的丫鬟婆子去,想跟二少奶奶說道說道——”
張廷玉懶得搭理,僅有一個字:“滾。”
淺淡一個字,叫婆子們一張臉都成了豬肝。
粗使婆子們雖知道事情棘手,可辦不好老夫人的事情也要遭殃,乾脆直接推開攔在外面的丫鬟,就要朝裡面衝,她們拉拉扯扯的,倒讓院外這些個細皮嫩肉的丫鬟尖聲叫了起來。
外面一下就亂了。
張廷玉頭也不回,跟阿德一擺手,“都打出去,打死了算爺的。”
阿德“哎”了一聲:“小的明白了!都給我抄傢伙!”
後面幾個小廝頓時明白過來,二爺輕易不跟人翻臉,一翻臉之後就不要臉了。
對付幾個粗使婆子算什麼?
阿德自己上去護住外頭一個丫鬟,擡手就是一巴掌,娘誒,老看二少奶奶抽人大耳刮子,一直聽着沒什麼感覺,今兒自己上手,爽啊!
“啊!”
粗使婆子慘叫了一聲,嘴角都流了鮮血,臉上火辣辣地疼了一片。
院外一下亂了。
男人們的力氣可不小,三下五除二地就收拾了外頭的婆子,抽她們耳光都算是輕的,遇上老頑固,直接拿了一旁的棍子往身上打,打折了腿都不要緊!
那些個剛剛還趾高氣昂的婆子哪裡想到二爺竟然不是個文明人,說動手就動手,哭天喊地滿身都是傷,就在雪地裡頭滾來滾去地嚎叫。
一個小廝道::“打完了怎麼辦?”
阿德兩手往袖中一揣,尋思了一下,回頭看一眼,二爺都進屋跟二少奶奶溫存去了,這些人在這兒未免也太掃興,乾脆道:“二爺都說打死了算他的,這些人哪兒來的還是滾哪兒去,擡回去扔到老夫人面前去吧!”
衆小廝丫鬟齊齊打了個冷戰:阿德哥,您最近真是越來越有範兒了啊!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拖着那些婆子就走,一直來到吳氏屋前,把哀嚎之中的粗使婆子往臺階前青石板地面上一摔,跟扔麻袋一樣。
砰、砰、砰、砰……
婆子們鼻青臉腫地歪在地上,哭喊聲震天了。
“老夫人要爲奴婢們做主啊……”
“反了天了……”
“哎喲!疼死奴婢了!”
……
吳氏心頭一跳,聽見外頭聲音,便趕忙朝外面走,一站在臺階下面,看見那些已經看不出人樣的粗使婆子,頓時眼前一黑,險險要栽倒在地。
她身邊的頭上纏了白布的妙慈連忙來扶她:“老夫人您當心了。”
吳氏卻跟沒聽見一樣,急聲厲斥:“這是做什麼呢!誰做的,到底誰這樣大的膽子竟然敢將我院子裡的人打成這樣!”
一個小廝站在後頭,畏畏縮縮地,特靦腆特羞澀,低聲道:“回老夫人的話,二爺說了,打死了這些狗東西,算二爺的。不是小的們想出手,要出了事兒您找咱們二爺去吧。”
二爺……
張廷玉?!
吳氏恨不能抓頭大叫起來,“一個刁婦,一個逆子!要反了天了!逆子!逆子!!!”
反了天了又怎樣?
二爺二少奶奶還在屋裡咬耳朵呢。
“我在裡頭都被你嚇住了。”
“吵得人心煩,索性打出去。”
張廷玉捏了捏眉心,表情卻帶了幾分奇異的嘲諷。
顧懷袖一笑:“你說一會兒還會不會有人來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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