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聽着,他不需要我發表什麼言論,給他什麼意見,他現在只需要我這麼聽着就好。
“如果日本人那邊撮合奉軍和皖軍殘部聯合起來,那麻煩就大了。現在那些日本人的心,大得很。我怕到時候奉軍根本就吃不住他們,反而被他們吞了下去。這可就不是咱們內部的事兒了!”
停頓了很久,他又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讓我整夜未能安睡,“蒙古宣佈獨立了。”
蒙古,脫離了?
我腦子被這個消息震地一懵。看着趙正南閉上的眼睛,我久久不敢相信,他剛剛是不是說了這句話。
布日固德,這個五年來,我沒有再有過一絲音訊的人。我沒有想到,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竟然第一個想到的是他。
他還記得我嗎?他和這件事有關係嗎?他回到蒙古後到底是什麼情況,我一點兒都不知道。
第二天趙正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帶我了去燙了個頭發,又叫了洋裁縫過來爲我量身裁了幾套衣服。
他說過幾天有一個授勳儀式,到時候會帶我一起去參加。
我問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授勳儀式,他也只是笑了笑,告訴我到時候就知道了。
授勳儀式那天,我特地早早就換好了衣服,又特地去弄了頭髮,等着他的車過來接我一同過去。
沒想到的是,崔副官竟然也過來了。他看到我一身變化後的模樣,嘴裡倒是不吝嗇地稱讚了幾句。
“到時候你留意着就是了,別弄得太過,反而被發現。”趙正南低聲和崔副官交代着什麼,顯然是剛剛他們在路上就已經商量好的事情了。
“少帥放心,我心中有數。到時候見機行事吧。”崔副官說完後看了我一眼,“夫人,一會兒可得陪着少帥拍張像片啊。”
我看了一眼趙正南,今天他穿着大禮服,帶着綬帶和勳章、佩刀。他這幅樣子,還真是讓我心裡一陣悸動。
看到他左胸口的勳章,我好奇地摸了上去,“這個是什麼勳章啊?”
他輕拍開了我的手,不具威懾地瞪了我一眼,帶上了白色的手套。“問那邊多幹嘛?老老實實坐好了。”
我撅起了嘴,“小氣。”
崔副官在前排悶笑,正好成了我的出氣筒,“你笑什麼?”
“沒……沒笑什麼。”他忙捂了嘴巴,但肩膀卻是不停地抖動着。我憤憤地踢了他的椅背,警告他再笑我就不客氣了。
“大綬寶光嘉禾、白鷹。”要下車的時候,趙正南嘴裡才吐了這麼幾個字。
“哼。讓你能的!”有什麼了不起的,還碰都不許碰了。
授勳儀式非常隆重,到場的軍官我粗略一看過去,該有五百人以上。因爲趙正南的關係,我坐在了第二排靠右邊的位置,這裡離中間的過道很近。前幾排的,也都是將官和他們的夫人一同入座的。我卻是一個都不認識。
“授予趙正南二等文虎勳章。”
通過麥克風傳來的聲音後,趙正南起身,場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他略整了整衣服,走上了前臺。
那同樣穿着大禮服,留着兩撇鬍子的人,接過托盤上的大盒子,打開後爲趙正南別在了左胸口,然後又把盒子交給了趙正南。
一陣拍照後,趙正南行了軍禮,從臺上走了下來。
儀式繼續進行着,我看着趙正南胸口的新勳章,“這個是什麼勳章啊?”
他瞪了我一眼,低聲道:“感情你剛剛沒有聽到啊?”
聽到什麼?我剛剛就光顧着聽到他的名字了,忘記了這個是什麼勳章來着,“快說啊!”
“文虎。”趙正南咬牙出聲,然後又隨着大家一起鼓掌。
既然他得了勳章,我也就沒有多大興趣去看別人了。
過了一會兒,授勳儀式才結束,“能回家了嗎?”我將他的裝着副章的盒子收進了手袋裡。
“還要等會兒。一會兒要拍像片呢。怎麼,累了?”他低頭看着我,時不時又和擦肩而過的旁人點頭打着招呼。
“還不算累。”我就是有些不太適應罷了。
趙正南見我沒精打采的樣子,本準備揉揉我的頭髮,但是看了看周圍,他又收回了手,在我鼻尖輕點了一下。“一會兒完事兒了,我帶你出去騎馬。”
“真的?”現在的天氣正好是踏青的時候,要是到郊外去騎馬,那倒是不錯的選擇。
“嗯。真的。一會兒拍像片的時候,記得要微笑。”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我脣角勾了勾。我看了看旁邊,幸好沒有什麼人在看着這邊,“別動手動腳的,這又不是在家裡。”
他卻是不管這些,牽着我的手,“走,拍像片去。”
“夫人,請往這邊站一些。對,再往右邊來一點。手輕扶着椅背,對,微笑一下。”我聽着攝影師傅的指揮,陪着着他的動作。
今天我穿了一身法式的長裙,將後面的頭髮盤了起來,前面燙過的頭髮用鑽石髮卡別住。特地選了一套鑽石的首飾,陪着這套粉色的長裙,顯得華貴而優雅。
鎂光一閃,一張像片便定格了。
趙正南端坐在椅子上,右手扶着膝蓋,左手持着佩刀。我立在他的左側,手微扶着他身後的椅背,頭輕右側着微笑。
後來像片送來的時候,趙正南十分滿意。還特地去重新放大了掛在客廳裡面。
我說因爲信奉教會的關係,還是不掛了吧,可是他卻堅持要把它放在最顯眼的位置。爭不過他,也就由着他去了。
最近他似乎非常喜歡拍像片,還特地請了一個攝影師傅回來,帶着我出門遊玩的時候也好,在家中也罷,總是會想起拍上幾張來。一本像冊很快就被填的滿滿的了。
“夫人,這個是門口送來的帖子,說是要交給您的。”我的丫頭香妞將一張淡黃色的帖子拿了進來。
我接過帖子後打開,看了幾行後,激動地笑了起來。
“夫人,您笑什麼啊?”香妞不識字,所以她不明白這張帖子上寫了些什麼,看到我笑,她只能是困惑地扭着胸口的辮子。
“這個啊,是我的同學送來的。說這個月的八號,舉行同學聚會。”想了想,問她:“今兒個是幾號了?”
香妞笑了起來,“夫人,今兒個是立夏,六號了。”
“那就是後天了?”時間也真夠緊的啊。
不過想了想,也沒有什麼需要特別準備的,也就吩咐香妞替我記着日子就是了。
晚上的時候,趙正南迴來後,我把事情告訴了他。他想了想,說讓我到時候多帶上幾個人去。在我的討價還價中,他答應到時候讓護衛兵們換上便衣,也就不再讓步了。
八號是禮拜天,這天的天氣晴好,不冷也不熱。我的心情啊,那叫一個好。進六年的時間沒有見到這羣同學們了,很是懷念在貝滿女中時候的情景。當初我剛剛到女中的時候,還很是害怕呢。
這次的聚會定在了六國飯店,組織者是現任某部部長的女兒。我已經不太記得她的樣貌了,只是略記得她似乎是有着混血的血統的。這個在當時讀書的時候,覺得她和我們不大一樣,但很是漂亮,所以纔有一些印象的。
幸而趙正南答應了我,讓護衛兵們穿着便裝跟着,否則的話,我帶着這麼多人,飯店肯定是不會讓進來的。
剛一進宴會廳,一股甜膩的香味便向我襲來。
“金玉蓉……不,趙夫人!哈哈哈哈……”我還沒有看清楚來人,但聽到這聲音,就知道沒錯了。我張開雙臂,“好久不見了!”
武玉蘭鬆開我,在我的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又替我拿手絹擦了擦她落下的口紅。“你這麼些年,都在北京?”
她搖搖頭,“我也是剛剛纔回來的。那年從天津回來後,我便被家裡送到日本去讀書了。今年過年的時候,纔回到北京。”
真沒有想到,幾年不見,她變得更加漂亮了。
“聽到你嫁給了他,我可是吃了一驚呢!”她悄聲對我笑着說道:“當年可是怎麼都想不到,你們能走到一起去啊。”
“我也沒有想到啊。”那時候在天津,武玉蘭是陪着我見過趙正南的。當時我們倆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怕的不得了。現在想想,倒也是一樂。
“前些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你們的照片,真實郎才女貌啊。”她扶着我的肩膀,將我一番細細打量,“不錯,看來他待你挺好的。”
“你最近如何?有沒有結婚?”我們這麼多年沒有聯繫過了,這次見面,心裡也很是激動。
“結婚?還早着呢。”她端了侍者托盤裡的酒,遞給我一杯。
“我可是不打算這麼早就結婚的。整天待在家裡,要不就是和一羣結了婚的老女人談論如何爭寵,那非要了我的命不可。”她又看了我一眼,將喝完的被子放下。“哪兒像你這麼好的運氣啊。我聽說,這趙少帥可是放了話了,說這輩子啊,就只娶你一個人。嘖嘖嘖,這可真是沒有看出來,他還這麼癡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