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相信田單能夠接下這五個錦盒,沒有人相信他可以絕處逢生。
連田單自己也不相信。雖然他至始至終都是那麼的自信。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就是鎮定!自信!
如何在接下錦盒的同時,保住自己的小命,成了田單今晚遇到的最大難題。
此刻他非是自負而不選擇避開錦盒,只是在他以爲熬烈出手可以幫上忙的那一刻,他已然錯過了避開的最佳機會!
既然避無可避,那麼就讓他用自己的實力和自信來承擔這一切吧。
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他感覺五個錦盒變成了五股強弱不同卻十分接近的真氣。而他的心靈也最大限度的敞開,微弱而似有似無的氣場以他爲中心形成了方圓丈許的球形氣場。
這個看似微不足道的球形氣場,卻正是田單在來煙花閣的路上剛領悟回來的,絕對領域!
在這裡的一切,都是他的附屬,都是他可以控制的,即使連五個疾勁闖入的錦盒也不例外。
這是意念,同時也是信念!
不知爲何,田單油然升起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的腦海忽然閃過昨晚一舉重創苟道的畫面。
在那一場意念之戰中,田單曾浮起過一種奇異的感覺,通過真氣的遙感,他感應到了苟道身上出現的微弱的金芒異象,按他的推斷,這似乎與某種傳說中的寶物有關。
而此刻這種感覺再一次出現,顯得那麼的熟悉和友善。
田單摒除一切,晉入“心的自由”境界,他猛然間睜開神采奕奕的虎目,目光投去的方向正是苟道投來的那個錦盒。
那錦盒彷彿對田單的注視生出感應,在田單睜開眼睛的同時,綻放出微弱的金芒。
田單升起奇妙的感覺,似乎潛意識裡,有個聲音在不斷的提醒他,今晚的出路,就在苟道的那個錦盒之中,催促田單立即出手,不要再猶豫。
而事實上,這種感覺正好也與田單本身對局勢的判斷不謀而合,因爲他賭的正是苟道的功力仍未能從昨晚的受創中完全恢復過來,他的那道真氣看似比樂閒的來得強烈,但事實上,卻有着一絲微細的裂縫,而不象其他真氣般緊緊凝成一股。
心中既有定見,田單即平舉右手,五指大張,暗集真氣。他不但沒有運氣排斥,反而是將苟道的那隻錦盒吸到近處。
他這麼一動作,使得苟道的錦盒立時運行加速,後發先至的到達田單身前。
包括敖烈、司馬劍震、苟道在內,所以人都爲之一愕,顯然想不到田單面對生死的威脅竟敢不拒反迎,不過他們旋又明白過來,田單此舉確實極爲高明,既然明知無法力抗,那麼只先吸一個錦盒過來,在碰撞之下,田單便可以借力後退,從而脫離出其他四個錦盒的刁鑽的攻擊角度。
田單本來打的也正是這個主意,雖然那種靈奇玄妙的感覺似乎一直在影響着他下這個決定,但他也並不是完全任憑跟着感覺走,即令這種感覺和他自身做出的判斷是一致的。
感覺這種東西,有時候是靈覺,有時候是幻覺,有時候是直覺,也有時候是錯覺。除非在無路可選的情況下,田單纔會選擇完全相信感覺。
錦盒終於與田單的右手手掌接觸,按理說,以這隻錦盒快至人眼難分的飛行速度,其產生的力量必然相當巨大,然而當盒子接觸到田單的那一瞬間,卻並沒有發生絲毫的碰撞聲,就彷彿是一片輕若無物的鴻毛飄落地上一樣。
田單本打算屈指將錦盒牢牢掌握手中,然而盒子攜來巨大的衝力,使得他身形微微後退的同時,也讓他虎口發麻,五個手指就像麻木僵死了一般,動彈不得。
這是一種相當詭異的感覺,先是猶如千年寒冰般刺骨的陰寒之氣透過盒子直從田單的勞宮穴侵體而入,寒氣瞬間襲遍全身,肆虐他的四肢百骸,使得他感到自己的血流速度驟然變慢,甚至已然被凍結成冰。
田單心中駭然,想不到錦盒在他的真氣的吸引下,竟然有此異變,這確實是常理無法解釋的。這一刻,他再分辨不出這究竟是來自苟道還是來自盒內之物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因爲他的神志已經暈眩。他甚至開始體會到了有生以來,前所未有的瀕臨死亡的一種無奈和恐懼。
但他當然不會就此認輸,他當機立斷,立即撤消了散佈體外的氣場,所有真氣全都盡集丹田,內視自身的情況。雖然血液須臾間猶如凝固,但是真氣卻仍能遊走全身,讓他可以暫時維持呼吸等些微的生理需要。
在這種時候,所謂的“心的自由”,所謂的“絕對領域”,似乎都只成了一個笑話,全都再派不上用場。
田單哪想得到一個看似簡單的接觸竟會使得形勢忽然急轉直下,惡化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再這樣下去,他恐怕連做鬼的希望都將破滅,皆因已直接成了殭屍。
此刻他再沒有別的選擇,除了孤注一擲。
田單悶哼一聲,鼻孔噴出濃厚的兩列霧氣。就在他出聲的那一刻,丹田處的真氣全力催發,忽然凝結成一顆有如實質的豆大的小球,緊接着小球在電光石火間,無限膨脹開來。
田單此舉,在武學上有個名詞,喚作“焚經燒脈”,與“自斷心脈”的做法相類似,乃是純屬於自殺式的行爲,區別只在於,焚經燒脈要比自斷心脈的難度更高出百倍,而且後果是整個身軀頓然焚燒成爲灰燼,屍骨無存,並且隨之散發出肉體不能承受的熱量。有時候如果運用巧妙,焚經燒脈甚至還可以達到與敵攜亡、同歸於盡的效果。
其他高手此時當然不知道田單這邊的情況,他們尚以爲田單接了苟道的錦盒之後,身形移動,是想要就此避開其他四個錦盒,於是想也不想,再催加功力,控制着各自飛出的錦盒稍改運行路線,以最毒辣的角度擊向田單。
本來在一般情況下,四大高手並無法如此輕巧的隔空易物,就連樂瑕公、羨門子高、赤松子之輩怕也力有未逮。只是他們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狠狠的對付田單,所以從投出錦盒那一刻到現在,他們的真氣一直都控制的錦盒,以方便應付眼下出現的這種情況,才顯得如臂使指。
閣中之人,最替田單擔心的卻是滿庭芳,因爲她比誰都更留意田單,當她見到田單噴出霧氣的同時,見到田單臉色發紫,且頭髮上冒出寒氣的時候,她的心,幾乎都要碎去。她的玉手緊緊握成拳頭,她很想張口再喚一聲“單哥哥”,可是最終欲言又止,皆因她怕影響了正在生死關頭的田單。
此時的田單卻感到渾身舒泰,這是一種寒冰化去,大地回春的溫暖感覺,就在他引動“焚經燒脈”的那一刻,他感到所有寒氣正好全都中和,冰消瓦解,雖然此舉令他的功力霎時間全部耗空,一絲不留,但這種乏力虛脫的感覺卻倍讓他鼓舞,因爲這預示着,他成功化解了威脅。冥冥中似有天意,他開始慶幸自己之前只剩有七成的功力,這等火候的功力引發的“焚經燒脈”威力恰到好處,若是他功力仍是十成,恐怕現在即使不是屍骨無存,也要嚐到經脈盡斷的苦果。
而讓田單更爲興奮的是,此際他全身的經脈在無人敢嘗試的“焚經燒脈”的瘋狂舉動下,因禍得福,忽然間被膨脹的真氣拓寬了好幾倍。換句話說,他的血流和真氣的運行、恢復、調養等等,不但可以比以前加速幾倍,而且當真氣發出時,也足以超越以前的十成功力的效果。
然而甜頭尚未來得及回味,異變再生,手上的錦盒再也感應不到一絲寒氣,代之而起的是有如火山爆發、烈焰岩漿四濺的灼熱氣流。
田單嘴角剛要露出的笑意卻再也笑不出來了。這一回的情況比之寒流更加糟糕,而且是糟糕透頂,因爲田單再也想不出有什麼可以化解的方法。
田單差點兒就叫出聲來,若非他的經脈正好在片刻之前被他改寬許多,此刻對這個氣流怕早已承受不住。田單心中叫苦不迭,早知如此,當時對寒氣就應該再忍受片刻,不去引發什麼“焚經燒脈”,現在他更開始聞到了自身皮膚被燙灼的焦燒味。
當然,如果他知道若非他事先消化了那股寒氣,那麼這股熱流也根本就無法滋生,那麼就不會有此想法了。
堵不如疏!面對這洪水猛獸的熱流,田單自然再不願與之抗拒,更何況,此際他本身的功力早已全部散盡,就是想抗拒也力有未逮。
但他也並非全然被動,只餘待宰的份,田單以他強大的意念爲引,正將這股熱流分散至全部各個部位,最終熱流在他的引導下,全都彙集在丹田。
若是氣流僅止於此,那麼田單必然大叫萬幸,因爲這等若是氣流代替了他原先真氣的位置,換句話說,他的真氣已然盡數回覆,且與之前修煉的染有後天俗氣的先天真氣變得截然不同,這一回純是真正的先天真氣。
至此田單終於敢肯定,錦盒之內,必然是某種蘊含有強大異能的玉石之類的曠世寶物。然而讓他感到奇怪的是,田文又怎會派苟道將這樣的寶物當成賀禮送給他呢?
熱流還在源源不斷的涌入,田單感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的膨脹,差點兒就要維繫不住,這種感覺讓他很不安全,如果再找不到發泄口,他敢肯定下一刻就能讓他爆體而亡。
人力有時而窮,田單忽然間變得心灰意懶,錦盒扔也扔不掉,它裡面的熱流卻還在無止盡的涌入,就在田單閉目,暗叫我命休矣的時刻,另外四個錦盒全都打在他的身上。
所有擔心田單的人,都再不忍目睹,卻又不得不睜眼看着,希冀有什麼奇蹟會出現。
至於韋絕、苟道等人則全都微笑的看着被擊中的田單,非常仁慈大方的要送田單這最後一程。
然而讓他們失望的是,奇蹟真的出現了。
被盒子擊中的田單驀然睜開雙眼,此時的他卻沒有絲毫的痛苦之色,反而露出瞭解脫般的欣慰的笑容。
田單是真的笑了。
就在他走向死亡的時刻,他找到氣流的宣泄口。
本來是他的致命威脅的盒子,此時卻成了他的救命法寶,事情演變至這種局面,又有誰能逆料。
田單順勢將漫溢無邊的熱流轉嫁到了四個盒子上去,並且隨着承受盒子力度的方向,田單在半空中急速的旋轉了起來,試圖將多餘的氣流散發出去。
“嘭!”
煙花閣正中央的魚池毫無徵兆的激起一條口徑丈許的圓形水柱,那水柱氣勢沖天,將其上方的同心結直衝到煙花閣的房頂。至於其他四隻錦盒,則已“嗤”的一聲,連帶盒內禮物全部都焚爲灰燼,留給人們的只有一閃而沒的火光。
在所有人驚訝駭然的眼神中,田單霍然止住了旋轉的勢頭,正面對着演化閣的大門,而右手則高舉過頂,在他掌中的赫然是一塊長方晶瑩、遍體通紅、散發出耀眼金芒的玉石。
“和氏璧!”呂不韋和敖烈同時發出驚呼。
到田單接觸到苟道的錦盒到現在,也不過是數息的工夫,他的動作似乎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而在衆人眼中,事實也確實如此。他儼然與這個天地渾然一體了。
在那金光閃閃的映襯之下,衆人眼中的田單更顯得威風凜凜,猶如神靈天降!
這是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勢,這是一種真正的王者風範!
而在水柱激起的同時,除了苟道之外的四人,全部都應聲一齊嗆出一口鮮血,更加增添了田單的不可抗拒的威勢。顯然他們是同時受到了創傷,而苟道則因爲在田單吸走和氏璧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了對錦盒的遙感控制,所以才能倖免此災。
接着在半空的田單不可思議的徐徐向上升高,就有如飛昇的神仙,而那高大的水柱則開始瀠洄,彷彿是龍捲風一般,久久沒有回落下去。
此形此景,田單一時卻也懵了,他哪料到發泄出來自和氏璧的異能卻能達到如此驚世駭俗的效果。這儼然像是個神話傳說,又哪裡是人力所能辦到的。
田單忽然心中一動,雙目睛芒劇盛虎視全閣,凜然道:“韋凝真,司馬劍驢,苟崽子,爾輩若只知一味的爭名奪利、陰謀算計,那麼這輩子休想達到武道巔峰,更別提由武入道、白日飛昇了,我之能夠有今日的成就,乃是因爲我尚養浩然正氣也。”
他說話神情舉止,無一不是效法乃父田武的風格,而韋凝真,司馬劍驢,苟崽子這三個稱呼則是田武在武神手札裡提到的對韋絕、司馬劍震、苟道三人的叫法。
韋絕的獨門絕技,正是“凝真訣”,所有田武有此稱呼。
“武神!是武神附體!武神顯靈啦!”
不知一樓是誰先喊說這樣一句話了,接着所有人不約而同的霍然離席下跪,對着沐浴在金光中的田單三跪九叩,頂禮膜拜!
隨着而來的,是“武神萬歲,武神萬歲”之聲不絕於耳,高亢激揚,場面之轟動,將今晚的婚禮推向了前所未有的最**。
只留下二樓的韋絕、司馬劍震、金戈等人臉無血色、面面相覷,對着突如其來的驚駭場景,除了抱之以震撼、心悸之外,他們再不知該如何自處。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