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蕭達格滿心的感慨,他從來沒有指揮過這樣的戰爭,也沒面對過這樣的敵人,“說起來這十六個字看起來簡單,但卻句句都是真知灼見,我看就是對天下間自古以來所有義軍所量身打造。”
‘烏合之衆,不值一哂。黔驢技窮,技止此耳。’這是室肪在最開始聽說了祥符國皇帝葉塵準備發動銀州境內百姓以義軍抗遼時所下的評語。但當真看到葉塵使人在銀州散佈的所謂《陷敵於百姓汪洋大海之中指導書》,再結合祥符國廣發懸賞令之後,他卻就再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了。
葉塵親自寫的指導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整個銀州很可能會全民皆兵,甚至銀州之外祥符國一些武士都會吸引來。葉塵在散佈銀州的這本《陷敵於百姓汪洋大海之中指導書》中寫得很清楚————不要與侵略者硬拼,而是用不停地騷擾加以拖延,不要讓強盜輕易帶着贓物離開,否則強盜得到甜頭,日後將再無寧日。而大家齊心協力拖得時間越久,朝廷從四處調來的援兵趕來的也會越來越多。到最後,必將會站到一個壓倒性的優勢。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銀州城不會被攻克,或者葉塵所在河口縣不會被拿下。相反,對於遼軍來說,當前能夠保住勝利果實的辦法只有攻下銀州或者殺死亦或活捉膽大妄爲待在河口縣的祥符國皇帝。
然而,本來在他們看來,只是簡單的一場攻城戰,而且攻打的是一座守軍並不多,城牆並不高也不怎麼厚的縣城。但是如今因爲葉塵的到來,或者說因爲他們的目標是葉塵的原因,便變得非常不簡單,非常非常麻煩。
單個偵騎,甚至小隊偵騎一去不回,然後只找到無頭屍體。或是營地中,在半夜突然出現一支響箭;或是行進時,道邊飛來幾支箭矢、石塊、甚至糞便、臭雞蛋。這已經不是一起兩起了,受傷的也不止一個兩個。有了懸賞令和被百姓視之爲神一般的皇帝陛下親自指導,銀州境內境外越來越多的獵戶、幫派、武者,甚至尋常百姓,開始用他們所能想到的一切辦法偷襲、騷擾遼軍。
對於遼軍來說,雖然說現在僅僅是癬癩之疾,但在祥符國除了他們之外,幾乎是人人都是他們的敵人,都擁有潛在的動手能力,如果他們當真羣起而攻之,縱然精銳如大遼,多多少少也會吃一個虧。蚊子多了也能叮死牛的!
而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充足的兵力是第一要務。
可遺憾的是,十萬大軍,目前戰死數近萬,又分兵各處,不論是駐守大峽關,運送糧草,或者攔截楊繼業和曾尚飛從兩個方向帶來的援軍,都不能妄動。所以,根本就沒有絲毫多餘的兵力。
此外,大隊的騎兵從狹窄的山道進軍,遠比同樣數目的步兵更爲艱難。在崎嶇的山道中行進,騎兵不會比步兵更快,而消耗的糧草則是五倍十倍————具體數目要看戰馬和騎兵的比例——
——而戰馬,只要還想讓其能夠繼續作戰,是不可能拿來馱運糧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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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五日,蕭太后的信使在一千名宮衛軍的護送下,按照當初蕭達格帶兵來的路線,穿過宋國,過了大峽關,在傍晚的時候趕來了,帶了蕭太后的吩咐,也稍帶了他在過了大峽關後,在山道中被亂箭射擊的消息。
“一路上捱了七八箭。都不是強弓,應該是祥符國的百姓。不過,一直有幾名江湖高手跟着,伺機而動,對我圖謀不軌啊!”那名信使是遼國皇宮侍衛統領,外號鐵掌獅陀,本身也是一名實力極爲高深,一流武道高手。說得十分淡然,彷彿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在哪裡遇上的?”蕭達格眼睛一瞪,“此等賊子當立刻剿滅!”
鐵掌獅陀搖搖頭:“這並非目下急務。”
蕭達格和室肪沒有說話,等待鐵掌獅陀說出蕭太后的旨意。
“耶律休哥帶領二十萬大軍在鎮西堡和鎮北堡損失慘重,靠耶律休哥已很難消滅叛軍。所以太后的意思是如今的希望只能是在你們這裡了。”
蕭達格和室肪臉色頓時一片肅然,身上無形的壓力和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甚。
蕭達格和室肪都覺得太后應該還另有一個計劃,對此他們這些天也曾經討論過。不過既然太后沒有透露給自己,兩人也沒打算去猜測。現在集中兵力,將河口縣奪佔,然後活捉祥符國皇帝葉塵,纔是最重要的。
兩個人向鐵掌獅陀介紹了當前的情況,特別是葉塵身在河口縣,而河口縣基本已經處於大軍包圍的情況。鐵掌獅陀頓時雙眼發亮,說道:“那南院大王殿下和室相公還在等什麼,那縣城中既然只有不到四千人馬,城防又尋常,爲何還不攻下,活捉那葉塵,立下不世之功。”
蕭達格說道:“昨天從銀州撤軍,只留下五千人盯着,本來按照計劃今天已經開始以三萬大軍對河口縣展開猛攻,只是被葉塵的奸計這一路上耽誤,昨晚上將士們又沒有休息好,準備休整一天,明日開始猛攻。”
接下來,室肪將葉塵《陷敵於百姓的汪洋大海指導書》和廣發懸賞令的事情說了一遍。這鐵掌獅駝眉頭一皺,便要說什麼。
不料,但這時候,又是一名親兵滾着進來:“啓稟大王和室相公。大峽關運往各處的三隊糧草及輜重遇襲,糧草全部被燒了!”
蕭達格蹭的跳了起來,室肪也差點沒能坐住,兩人臉色鐵青,室肪說道:“還好,陰山縣的糧草還有不少,足夠各路大軍堅持到下一次大峽關糧草運送來。”
然而,緊接着又有一名親兵衝了進來:“啓稟大王和室相公。陰山縣倉庫中糧草全部被燒了!城外的草料場中二十餘萬石的乾草芻豆也被一把火燒個精光。”
剛剛站起來的蕭達格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他此時恨不得將押送糧草和看守陰山
縣糧草的守將千刀萬剮。
陰山縣城位於銀州境最中間,是交通樞紐。城中存放的糧草數目極多,接近三十萬石,有本來便存在庫中的,也有新近劫掠來的,是蕭達格最大的底氣之一,如今一切都已經被燒了個精光。
“現在不知兩位有何打算?”鐵掌獅陀低聲問道。
蕭達格略作思忖,而後說道:“糧草只要去搶去奪,就不會缺少。可錯過的機會就難以挽回了。我等依然會按照之前的計劃,將祥符國的援軍擋住,全力攻打河口縣,活捉葉塵。只要捉住或者殺死葉塵,整個祥符國瞬間便會分崩離析。至於那些義軍義勇,特別是其中一些江湖高手,現在看來倒是個大麻煩。糧草被燒,說不定便有很大的原因是他們所爲。”
鐵掌獅陀說道:“我此次南下,帶了不少高手,這些衝着祥符國朝廷懸賞令的江湖高手便交給我好了。只要王爺和室相公在殺死或者活捉葉塵,立下不世大功之後,向太后報功之時能夠加上我的名字便行。”
蕭達格室肪對視一眼,前者說道:“好,這件事情就交給獅陀統領了。獅陀統領放心,事成之後,自不會少了獅陀統領的一份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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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口縣中的氣氛就像被拉開的弓,弓弦一點點的繃緊,幾近崩裂,幾乎讓人窒息。
城中百姓臉上看不到笑容,酒店青樓更是沒了生意。而河口縣城門因爲附近已經有遼人的偵騎探子出沒,也只在每日午時開放一個時辰。在這個時候,甚至連地痞潑皮、浮浪子弟都識趣的乖乖留在家裡,讓縣衙變得好生清靜。
整座縣城中,唯一還有些生氣的就只有葉塵的行轅所在。
胡三光一直沒有放棄勸說葉塵撤離:“陛下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還請陛下在遼軍包圍線還在十里之外近快撤離?”
葉塵搖頭笑道:“自古以來,沒有人敢說有十成必勝把握,若真有人這樣說了,那肯定是騙人的。”
唐興武這些天漸漸發現葉塵實在是一個沒有多少架子或者說不怎麼重視虛禮的皇帝,所以說話也較剛開始隨意了許多,此時適時說道:“但至少陛下有很大的成算,否則陛下當不至於冒此風險。”
“你倒是對朕有信心。”
“這幾日看了陛下的佈置,越來越有信心。”唐興武說道,“當然,這也是因爲陛下,若是換成其他人,就算同樣的佈置,臣最多有一成把握。”
葉塵沉默不語,半響之後搖頭:“勝負之望,不應該寄望於一人。即使是朕也不行。”
“可這一回陛下駐足河口縣不就是希望遼賊只將眼睛放在陛下一人身上?”胡三光說道。
葉塵聞言轉頭,看了一眼胡三光和唐興武,說道:“朕的確是想以自己爲誘餌,盼着遼人來賭上一把,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