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縣衙,牢房。
江嵋關在楊漁之對面,卻並非正對着,兩人中間還相錯了一個牢房。兩個孩子被堆在江嵋身邊,江惜剛開始哭了好半天,這會兒趴伏在稻草上沉沉睡去。楊書汝卻瞪着大眼睛,抱着自己膝蓋,蜷縮着靠在江嵋身邊。
昨晚之事,實在是太過驚人。江嵋一直在等着楊漁之回來,哪想到等來的卻是一羣衙役。等再見到丈夫,卻是在這等地方。好在這骯髒陰暗的牢房中,看守的差役也懶得過來,兩人遠遠的隔着大聲交談,卻是沒人管的。
江嵋方纔已經和楊漁之交流過,楊漁之除了寬慰她,亦並不知道被抓的理由。
同樣的,楊紀也在。楊紀和楊漁之下午不在家中,竟是直接在一位友人家中被抓捕的,而那友人,便是陳官人。本地父母官,也被投入大牢,牢房雖然和江嵋等人不同,但是被抓之事,確鑿無疑。江嵋想來便身上一顫,到底,楊家被捲入了什麼事情當中?
坐的久了,江嵋身上發麻,起來活動一下手腳。透過高高且狹窄的氣窗,見外面一片漆黑,這會兒當是深夜了。
忽的,一聲炸雷響起,本來已經睡着的江惜,又從夢裡醒來,半天才回味過來這是哪裡,又大聲哭起來。
小孩子尖銳的哭聲,在牢房裡飄飄蕩蕩,傳得極遠。江嵋拍着江惜背心,焦急的悄聲哄着。這裡連喝的水都沒有,孩子哭得多了,可怎麼辦。另一邊,楊漁之心痛的聲音傳來:“惜惜,爹在這裡,不要怕!”
一片慌亂裡,楊書汝帶着哽咽的聲音清晰無比的傳過來:“媽媽,我們會不會死啊。”
江嵋急忙回答:“不會的,不會的。”一擡頭,恰好一道明亮無比的閃電,映的滿室雪白,恰看到楊書汝的小臉上,全是滿滿的淚痕。
風雨聲愈加的大,雷電不斷。好半天工夫,江嵋才把江惜哄好。一邊攬着一個孩子,她心裡滿是難受,到底,這是怎麼回事?
正在怔怔發呆,遠遠的牢房出口那端,衙役的吆喝聲傳來:“只有一刻鐘,東西放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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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探監?
江嵋卻沒多想。前幾年適逢大赦,牢房清空過一次。眼下,這裡關押着的人並不算多。但除了自己一家,也有七八人,興許是看別人的吧。
外間,一個女子的身影在bi仄的牢房夾道里慢慢走近,手中打着一隻火把.,人還未到,被拖得老長的影子,就先經過了江嵋所關牢室前的空地。
那女子身影停下來,正在江嵋牢房前。江嵋一擡頭,見着一張如花的笑靨,和這牢房格格不入,居然是——木樨。
木樨,她來做什麼?難道這件事又是楊漁之所爲?江嵋心裡瞬間怒火滔天,卻又泛起一股鹹苦的悽楚。
“我家大郎囑咐,叫我來給你送點吃喝並鋪蓋。都在這裡。”木樨放下手中的包裹,隔着木柵欄間的空隙一樣樣往裡遞東西,也不管江嵋接不接。
一小團一小團東西被塞進來,有吃有喝,有鋪有蓋,甚至還有兩本書。
江嵋冷冷盯着木樨:“都拿走!送了我家進來牢房,還在這裡假惺惺的送吃送喝!什麼意思?”
木樨的俏眸眨了眨,對着江嵋柔柔一笑,滿是得意:“若說我家大郎,還沒這麼通天的本事。他到底不過是個商人罷了。你瞧瞧,今兒抓進來的,可都是當官的,便再不濟,也是個官眷。恩,我家大郎說了,這事兒啊,只怪你們楊家惹了不該惹的人,給告到了走馬承受公事那裡。眼下便到了報應的時候。”
“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另一邊,楊紀蒼老的聲音傳過來,卻透着一股激動。老人家直到現在,也不曉得到底怎麼了。稀裡糊塗就給投入大牢。
木樨回過身,朝着楊紀那裡行個禮,笑語如珠的答着:“旁人問,我是不想說的,老相公卻是我素來敬重的。”便說着,邊斜斜的瞥了江嵋那邊一眼,
繼續道:“我只從大郎那裡曉得,若是去年好好的叫卿娘嫁了他,不要再找什麼表兄表弟的,就不會惹出來這麼多事情。恩,還有那個卓大郎,也給當成你家下手的了。倒是不知道老相公眼下怎麼洗脫。”
楊紀半響不做聲。木樨嘴上說是敬重他,可是這副笑嘻嘻的模樣,倒是在幸災樂禍。他一個這般年紀的人,居然受到曾經當過自家婢子的人的羞辱,心中的難受,焉是一般人能夠體會。但是也因爲年紀大了,修身養xing的功夫,更加厲害,並沒有暴起傷人。
這會兒連江嵋都聽出來,是當初趙德峰的事情,又牽扯進來。
趙德峰那時候殺人,後來聽聞死於大牢中,還是楊紀給收斂的屍骨,託人千里迢迢送回故鄉,怎麼又和楊家扯上關係,她還以爲,那件事已經了結了,不想如今居然牽扯出來。
木樨來此地,完全是以炫耀的姿態,但是她背後的孫潮安,到底爲何叫她過來,卻是不太好揣度的。孫潮安不想叫她死,這是肯定的,可是也不希望她活的痛快。江嵋看得出來,孫潮安縱然喜歡她,可是,也在圖謀着些什麼。
只是,這謎底,她一直沒辦法揭開。
木樨掃視着牢房裡的衆人,外面一道道炸雷作響,閃電光映着她面龐,瞧着說不出的驕傲。江惜瞧着木樨,卻止住了哭聲,把烏溜溜的潮溼大眼睛,埋在江嵋的胸膛中。
木樨瞧了半天,挨個在衆人關押的牢房前停頓,偶爾輕笑兩聲出口,似乎對眼前的場面甚爲得意。她還沒轉回江嵋面前,就聽見那端傳來牢房裡看守粗糲的嗓門:“快出來!還要耽擱到幾時。”
木樨搖搖頭,咯咯出聲:“耽擱?哪裡耽擱得!便是是十兩銀子,才換過來這麼點看人的時辰。這牢房裡頭,果真扒皮的厲害。”
她搖頭晃腦的,慢悠悠朝外走去,人已經去了,好久功夫,細長到如長針一般鋪在地上的影子,才消失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