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的委屈宗澤卻沒有任何的在意,他漫不經心地打開了王彥所寫的信,慢慢地看了起來,並示意岳飛繼續講述。見宗澤如此態度,岳飛只得繼續講述事情,他看到宗澤已經打開了王彥所寫的信看了,也不敢胡言亂語,基本按照事實而說。
王彥的“畏戰”讓岳飛起了疑心,他很氣憤、毫不留情地斥責王彥:二帝蒙塵,金虜佔據河北,臣子們理當蕩平賊寇,爲迎回二聖拼死而戰。現在王彥擁兵觀望、避而不戰,不會是有了二心,想投靠金賊吧?此言一出,把王彥聽得目瞪口呆,他沒有回答。
岳飛見王彥不說話,以爲自己的話說中了王彥的心思,繼續斥問:王太尉若不是想投敵,今日就當出兵擊賊,收復新鄉。
聽到這裡,宗澤有點哭笑不得了,他是爲岳飛的不知禮節而無奈,但也爲岳飛的大義而讚歎。
王彥的信中也講到了這一點。
在岳飛如此質問的時候,王彥身邊的幕僚在手掌上畫了一個“斬”字,王彥看見了,但沒有理睬。
面對王彥的不置可否,氣極了的岳飛也沒再說什麼,轉身昂然而去。
很快,王彥就聽說,岳飛已擅自率領他部下的人馬一千五百人直撲新鄉縣。
王彥的信中在說這件事的時候,也說了自己駕馭不了這位表現出色的部下而懊喪的念頭。王彥在信中告訴宗澤,要是有人能好好調教岳飛,以威望與能力折服這個叛逆的年輕人,一定會大有收穫的。
在宗澤看了信,神情不斷變化間,已經感覺到有點希望的岳飛也馬上將自己的後續壯舉說了出來。
岳飛率麾下人馬急襲新縣,經過一場激烈的鏖戰之後,將金兵擊潰,生擒了千戶長阿里孛,乘勝攻破了新鄉縣城。剛剛佔據了新鄉縣城,金軍萬戶王索聞訊趕來增援。岳飛又率軍出城迎戰,趁王索立足未穩,對其迎頭痛擊,王索戰敗,引軍退了下去。幾戰得手讓岳飛信心大振。
第二天,有探報在候兆川發現金兵,岳飛馬上帶所部人馬前去迎敵。
岳飛也清楚地知道,這次肯定會面臨一場惡戰,他事先告誡所部的將士:“我們已經兩戰兩勝,金兵一定不會再小覷我們的實力,這次必定是全力而來,志在必得。我們只有一千人馬,諸將士一定要捨命死戰,方可以寡敵衆,死裡求生。有敢不用命者,斬!”
候兆川一戰果然相當慘烈,士卒大部分都身受重傷,岳飛身上也受傷十幾處。不過岳飛帶着軍士拼力死戰,終於將金兵擊退,還繳獲了一批戰馬。
戰後,岳飛屯軍石門山,沒有回新鄉城。
隨後,岳飛率部北上,從此脫離了主將王彥,自成一軍,轉戰於太行山地區。
這些事,王彥也在信中寫了,他給岳飛此行動下了一個定論:此子又犯了一條無法饒恕的軍法——背軍而走!依大宋律法,背軍而走者,斬!
但王彥並未追究,由岳飛自己去了。他處理事情還是比較冷靜的,他知道岳飛是報國心切,又誤以爲自己有了二心,才公然違抗軍法,現在處分岳飛,不用說依軍法將其斬首,就是責打他幾十軍棍,也很可能導致軍心動搖,引起更多的將士猜疑他的用心。
大敵當前,現在處境其實相當兇險,決不能起內訌。
“王彥還是非常大度的,只是岳飛怎麼不明白?”聽岳飛講到這裡,再看到王彥信中所寫後,宗澤心裡挺是感慨。
岳飛稍停了下後,繼續講述。
岳飛脫離王彥後,他的人馬並沒能像王彥的“八字軍”一樣壯大起來,並且隨軍攜帶的糧食很快就吃完了,岳飛不得已下令殺戰馬充飢。軍無糧則亂,而失去了戰馬這支部隊也必將陷入絕境。在岳飛心急如焚卻又無計也施之時,聽說王彥兵勢重振,無奈之下,他只能向王彥來求救了。
爲示誠意,岳飛單騎來到王彥的營壘前,求見王彥。
王彥在信中說,岳飛的到來,讓他頗感意外,他想不到這個桀驁不馴、飛揚跋扈的部下竟會回來。
岳飛此時本應該知錯請罪,表示願意重歸王彥麾下,戴罪立功,還王彥這個主將一個尊嚴。而岳飛卻只是求王彥給些糧食,他只認錯不改錯,並沒有要回來的意思,這讓王彥挺是惱怒,不過他還是挺大度,對岳飛說道:“你不聽號令,擅自出戰,依軍法當斬!又自爲一軍,背棄主將,依軍法更當斬!但你能單騎回來請罪,足見你勇氣可嘉,現在國家艱危,人才難得,豈是我等復仇報怨之時?我不殺你,你自己去吧!”
王彥不願意幫助,岳飛只得無奈地離去。
嚴冬即將來臨,軍隊不但缺糧,禦寒的冬衣也毫無着落。岳飛開始意識到,再這樣打下去處境會越來越危險,金兵並不是每一次都會給一個破綻讓你抓住,並且還有兩個比金兵更可怕的敵人——飢餓和寒冷。爭強好勝的岳飛終於明白:王彥用兵的確高自己一籌。不管他心氣多麼高傲,岳飛不得不承認王彥此前的擔憂正顯示出作爲大將的遠見。
但現在,王彥那裡是回不去了。經過認真考慮之後,岳飛決定渡黃河南歸,投奔東京留守宗澤。
讓岳飛沒有想到的是,正在這時,王彥卻派人找到他,傳下了一道命令。此時,王彥已接到命令,他的“八字軍”劃歸兩河宣置使張所節制,張所報請朝廷同意後,任命王彥爲忠州防禦使、河北制置使,總管兩河的軍事。王彥籌劃攻打太原,以圖對金軍南下形成有力的牽制。
王彥調兵遣將時,想起了岳飛,他命令岳飛率部去把守榮河。這是王彥向岳飛發出了和解的信號,此時岳飛只要服從命令,就可以重歸王彥麾下。
但年輕氣盛的岳飛卻又一次沒能體察到王彥的用心,他顧慮重重,既然已經把這個上司得罪深了,今後王彥會不會報復自己?即便不報復,得到王彥重用的可能性只怕也不大了,所以岳飛最後還是決定另尋出路,他又一次沒聽王彥的命令,準備南下,投奔宗澤。
王彥再也不能忍受岳飛的不聽號令,令麾下人馬擒拿了岳飛,想將岳飛殺了,以嚴軍紀。
但王彥終是下不了手,他覺得非常棘手。
殺吧,可惜了這樣一個忠勇的將才;不追究吧,軍法的威嚴何在?
最後,王彥把這一難題上交了,他把岳飛的所作所爲,如實奏報了主持黃河防務的宗澤,讓岳飛的這個老上司處置,或者說讓朝廷來處置。
聽了岳飛所說,再看了王彥的信,宗澤已經將事情大概弄清楚了,他將手中的信交給一邊認真聽的王晨,再威嚴地對岳飛說道:“岳飛,本帥告訴你,你至少犯了兩條死罪:一是違抗大將指揮,擅自出兵,依法當斬;二是率所部背離主將,自成一軍,依法當斬。你覺得殺了你,是冤枉你嗎?”
宗澤的話讓岳飛頓時泄氣,但也馬上承認:“宗元帥說的不錯,卑職確實該殺!”
說一出口,心裡頓時灰暗,想着自己數次從軍報國,並以自己的勇武取得了不少的戰功,但卻落了這樣一個結果,真的很不甘心。
被朝廷羅列罪名殺了頭,實在太窩囊了,他寧願戰死在沙場上,那樣纔有男兒豪氣。
“如果你現在依然在本帥麾下領軍任職,那你現在已經沒有機會跪在這裡自陳罪狀,而是以你的頭來嚴肅軍紀了!王彥是憐你才,不想殺了一名英雄善戰的將領才如此的。但你的行爲是萬不能容忍的,任何將領都不會置之不理的!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以上兩條在任何時代、任何軍隊裡都屬極嚴重的犯法行爲。所以殺了你,是理所當然的事!”
宗澤知道,自己身邊坐着的王晨,最看重的就是將士們遵守軍紀,這個大宋最年輕的統兵將領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將領不聽號令,不聽指揮。在整編殿前司禁軍時候,已經有多名將領因爲這方面而受到處罰,挨軍棍的將領有好多人,許多將領和軍士因此而被逐出殿前司,被降級使用。
今日岳飛的事報到他這裡來,岳飛當着王晨的面說明了情況,他雖然在愛才的心思作祟下想寬大處理,但又怕王晨不滿,因此也只能嚴厲對待岳飛。如果王晨一定要堅持殺了岳飛,以整頓軍紀,那他也會馬上執行,他決不會因爲一名低級軍官而敗壞了軍紀,要知道現在是非常時刻。
要是大敵當前,大戰將臨時候,聽領將領們這樣做,那以後如何統御兵馬?
一聽宗澤非常嚴厲地這樣說了,岳飛更覺得大勢已去,但他一向硬氣,只有面對宗澤這樣名望非常高的大臣,纔會跪地求情,但也並不怕死。宗澤要殺他,他決不會皺一下眉頭,只是遺憾,再也沒機會率軍抗擊金人的入侵了,特別是現在金人已經打到黃河邊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