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極烈，宋人要求比上次還要高，變本加厲了，我們要怎麼辦？”一名金國使團的成員，名叫李先的漢人，滿是憂鬱地問完顏希尹。
李先是遼地的漢人，後歸降於金國，並因其才學不錯而受到金國上層人物的信任，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用。生活在北地的這些漢人，對待各部落及各國間時起的紛爭，態度都是差不多，那就是認強權。誰強勢，就投向誰，這在亂世中確實是一個比較不錯的生存方法。李先歸降後入完顏杲的幕僚，這次被完顏杲編入使團中，想讓其在和談時候發揮作用。
但今天遇到的情況讓李先非常吃驚。
和談時候面對那些表現強勢的宋人，他有一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的感覺。無論是秦檜，還是虞允文，或者宗穎，他們根本不來和你講什麼道理，在和談開始時候，就強勢地要求大金國依他們的要求做，做到哪些事項，不然大宋軍隊的兵鋒將直指上京。
這哪裡是和談，分明是去受辱，去聽大宋官員的命令。
因爲先入爲主的觀念，李先與北地的漢人一樣，都認爲現在的大宋是羸弱不堪，他們連兩個皇帝都被大金國俘虜到北方，京師被人攻破後遭到大肆搶掠，大宋的懦弱無能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以致北方的漢人都對大宋徹底失望，許多人以成爲金人爲榮，像李先這樣甘願爲金人服務的漢人不少。
即使接下來大金軍隊在與宋軍的作戰中連續遭到敗績，也不能一下子改變北地漢人的觀念。畢竟那時候，兩位大宋皇帝還在大金國內當俘虜。
而且金人也向國人瞞報戰況。許多北地的漢人並不知道大宋軍隊連續擊敗金軍。
像李先這樣身份比較高的人，雖然知道大宋軍隊數次打敗了金軍，但先入爲主的觀點讓他們依然轉不過彎來，繼續爲金國做事。直到這次隨軍，並且隨團來大宋軍營和談，李先才清楚情況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現在的大宋軍隊，強大的讓大金軍隊苦不堪言。
爲了換取和平。大金國願意撕下自己高貴的臉面，做出很多讓步，以換取兩國間的罷兵。但沒想到，這樣情況大宋官員還不滿足，向大金使團繼續獅子大開口，提出更多條件。這些條件，在李先這種相對來說不能算是正宗大金國民的人眼中。都覺得太過分，讓他覺得大宋官員是在故意刁難。
他也憂心忡忡，擔心這樣下去，和談不成，再次開戰。因此在回到所駐的營帳後，第一時間求見完顏希尹。問詢主意。
完顏希尹是個很有謀略的人，但現在情況下，他也不知道如何應對，因爲宋朝官員表現的太強勢了，特別是那個據說曾向大金國效忠的秦檜更是如此。完全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態勢，連商量的口氣都不太有。聽李先這樣說。憂心忡忡的完顏希尹嘆了口氣，無奈地看向李先，道：“先生有何高見嗎？”
“大宋官員這純粹是刁難，他們沒有和談的誠意!”李先有點憤憤。
“現在宋軍在戰場上取得了優勢，我軍進退失據，他們的炸藥太厲害了，我大金軍隊無力應對，不然怎麼可能會主動提出和談？”完顏希尹一陣苦笑，“如今形勢所迫，若是不能與宋軍停戰，那我大金的形勢會更加不樂觀。但宋朝官員提出的要求我們又不能全部答應，事情不太好辦哪!”
完顏希尹說着，長長地嘆了口氣，兩道濃眉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在率使團抵達宋軍大營時候，他是曾想到過困難會很巨大，但沒想到，剛一和談就陷入了僵局。
上次和談時候，他還曾譏笑過完顏昌的無能，但現在的他，真實地體會到了那時候完顏昌的無奈。
李先見完顏希尹這樣，也是有點吃驚。
在他感覺中，這位叫作穀神的人，是個謀略非常出衆，各方面都很出色的人，也是他最佩服的幾位金國上層人物之一，完顏希尹都這樣長吁短嘆，那說明一切真的不容樂觀。
不過一種冒險精神馬上就在李先心裡生出來，他主動提議道：“勃極烈，要不在下去找宋軍主帥申辯一下，和他說說道理，說不定能說動他改變主意？”李先自認爲口才不錯，但今天他並沒有什麼表現機會，他也想到了去找王晨說說理，讓大宋不要這麼不講道理，和談就擺出誠意來。
聽李先這樣說，完顏希尹並沒太多興趣，不過也沒太多主意的他，想了想後，最終還是同意了其所請。“先生有些膽略，有些想法，甚好，那你就連夜去求見王晨，想辦法說服他吧!”
李先在完顏希尹那裡領了命後，也馬上就出營往宋軍主帥大帳方向過去，求見王晨去了。
金國使團抵達大宋軍營後，王晨令其住於大營正中一處比較空闊的地方，並派數千軍士守衛。
名爲守衛，實則看押、監視，金國使團的任何成員，在大營內也基本失去了自由，他們想去做什麼，必須得護衛的大宋將領同意方可。
一般情況下，大宋將士也不會爲難他們，畢竟這是關乎禮節的事。
在一隊軍士的護送下，李先被帶到了王晨的大帳外。
親兵進去稟報後，李先最終被允見。
“在下大金國戶部郎中李先，見過大宋王元帥，”進了大帳的李先，上前對端坐在帥帳主位上的王晨行了一禮後，再道：“王元帥，在下今日有要事求見，希望元帥能給我機會，陳述一二。”
正在依着戰報對着地圖研究戰情的王晨，將手中的戰報及軍事地圖都捲到一邊，眯着眼看了看李先，好一會才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叫李先？是一名漢人？在金國內任職？”
“正是!”李先不卑不亢回答：“在下深夜來訪，打擾了元帥的休息，甚是冒昧，希望元帥見諒。”
“你是爲金人來向本帥提要求的吧？”王晨臉上掛着淡淡的譏諷，“我想知道，你現在是不是依然把自己當漢人!”
“元帥說的不錯，我是漢人，但我現在是大金國的漢人，是大金國的官員，希望元帥能清楚這一點!”李先依然說的一臉正氣。
王晨完全不理會李先的正氣凜然，站起了身，踱了兩步後，在距離李先大概兩三步遠的距離站定，沉聲說道：“相信你也清楚一些情況，現在漢人建立的國度叫大宋，作爲漢人，理應要爲大宋效力。金國與大宋正處於戰爭狀態，金國給大宋帶去了巨大的災難，這種情況下，所有地方的漢人都應該團結起來，爲保衛我們漢人建立的國度而戰。有一種稱謂，相信許多人也知道，那就是背叛大宋的人，我們可以稱之爲漢奸。本帥想問一下，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可以冠上這個稱號？”
聽王晨這樣挖苦、羞辱，李先心裡火氣一下子升騰起來，但他記着今天來找王晨的目的，強自把怒氣壓下去，依然不卑不亢地回答：“王元帥，你說錯了，我們雖然是漢人，但一百多年來，都在契丹人的統治之下，並不是大宋的子民。現在大遼滅亡了，我們成了大金國的子民，依然不是大宋的子民。元帥所說的‘漢奸’稱號，恕我無法接受。”
“但在本帥的眼中，與外族勾結，與我大宋爲敵的人，都是大宋的敵人；爲虎作脹、助紂爲虐的漢人，都是漢奸，都是該殺之人!”王晨說着，眼中透露着殺氣，慢慢走近李先身邊，惡狠狠地盯着李先，以非常冷的聲音問道：“如果我猜的不錯，你今天晚上來求見本帥，是想爲金人當說客，想用你的花言巧語來說動本帥，讓本帥放棄許多已經向金國使團提出的要求。如果是這樣，你什麼也不要說，你也沒資格與本帥說這些。只要你們心向外族，與大宋爲敵，那你們都是大宋的敵人，最終會被我大宋軍隊消滅。這一點，你必須知道。如果你回到金國國內，也將本帥這點意思，告訴那些不認自己祖宗的漢人，讓他們全都記住本帥這話。這不是威脅，這是本帥一定會踐行的諾言。”
“啊？!”感覺到了王晨身上透露出的駭人氣勢，李先忍不住驚訝了一下，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王晨絲毫不顧禮節，面對他這樣一個大金國的官員，竟然毫不留情地說這樣的話，如何不讓他吃驚？太出乎他的想象了。這種赤+裸裸的威脅，李先即使做夢，也是不會想到的。
見李先被自己駭住，王晨並沒想就此放過他，再逼近了一步，這次壓低聲音說話：“我也可以告訴你，如何金國不願意答應本帥提出的條件，那本帥決不會罷兵，不但會將燕雲之地收復，而且會打到金國國內去，與西遼軍隊一道，將金國徹底攻滅。舉大宋傾國之力，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本帥希望你們那些北地的漢人，在我大宋軍隊攻入金國時候，能重新歸順我大宋，不然他們與金人的下場不會差很多。只要他們願意認祖歸宗，承認自己是炎黃後代，承認是中國人，那我大宋會接納你們的。你什麼話也不要說了，記住本帥這些話就行了!送客!”
王晨說着，也不理會李先，顧自坐回到座上，繼續忙自己的事。
而兩名親兵跑進大帳，示意李先跟他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