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最後的瘋狂

以大慶殿爲中軸線,呂璟一路行來,周圍悠悠深宮在夜色下顯得分外安靜,只有地面上偶爾可見的血跡,昭示着這裡的震盪。

“那昏君把自己鎖在了延福宮,監國請隨我來。”章援腳步都帶着暢快。

誰能想到,他們章家剛剛失去了兩根頂樑柱,眼看着就要一蹶不振,卻在這時候抱上了新君的大腿,他章援,依舊是汴梁一等一的衙內!

程頤看在眼中卻只有苦笑,隨着呂璟一直行走到皇宮後苑。

曲徑通幽,縱使是在蕭條的冬日,延福宮依舊顯現出幾分匠心獨運的美景。

林木交錯,寒風中伸長的乾枯枝丫中,點點寒梅綻放,映襯着山石交錯,別具風骨。

遠處,艮嶽巍峨而立,其上立有小亭,隱隱竟可看到人影閃爍。

“官人小心!”韓世忠第一個發現了不對,雙腳發力,直接將呂璟推到了地上。

密集的弓弩聲響!原本呂璟所在的位置,眨眼就被弩箭佈滿,入地半寸!

“有人行刺!”刀鋒軍卒們很快反應過來,抄着兵器就朝艮嶽上殺去。

呂璟揉了揉有些昏脹的腦袋,額頭也是不由出了一陣冷汗,終歸是大意了。

“官人,末將護佑不利,有罪!”

“臣罪該萬死!”韓世忠和章援都是面色蒼白,尤其是後者,更是嚇得話都說不清了。

“無妨,是某自己大意了,走吧,先去延福宮。”

呂璟沒有再去看那艮嶽上的戰鬥,刀鋒軍卒不會再讓他失望第二次。

......

夜色下漸漸飄起了雪,潔白的似鵝毛般頃刻瀰漫大地,呂璟來到延福宮前的時候,身上已經滿是潔白。

韓世忠小心翼翼的將宮門緩緩推開,迎面的熱氣和光亮讓衆人下意識都長噓一口氣。

“呂璟,朕等你許久了。”交錯的樑柱龍紋盤繞,在最頂端的丹陛,趙佶高居御座之上。

“那不妨再等一會。”呂璟笑着將身上積雪拍打幹淨,邁步踏入延福宮。

“今日的延福宮,還真是熱鬧啊。”趙佶大笑了兩聲,信手一揮,忽然有成隊禁軍在殿中涌現,被他們押解在手中的,竟然是後宮妃嬪和朝中諸多大員!

“呂璟,你現在一定萬分得意,想着怎樣來看朕的笑話吧,衆叛親離,你很得意吧?可朕偏不讓你如意!”

趙佶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目光又迅速落在程頤身上,“夫子,朕把大軍託付於你,汝就是這麼回報朕?你們這些叛臣,全都是奸佞賊子,個個該殺!”

“朕今日就讓你們看看,這天下,終歸還有對大宋,對朕忠心的將士!”

說話間,趙佶猛的自御座上站起,禁軍們將大殿迅速封死,就在呂璟等人的面前,忽然手起刀落。

“臣......冤啊......”悽慘的叫喊聲一閃而逝,呂璟尚未來得及認出那名官員的姓名,後者就已倒在血泊之中。

“官家!”程頤吃了一驚,眼看着那些禁軍又要下殺手,不禁開口厲喝。

“殺!”趙佶囂張的大笑起來,前所未有的得意。

“昏君!”

“臣無愧大宋!”

“暴君必亡!”

呼喊聲一開始還激烈,到後來只剩下低聲的抽泣,一如死亡般的寂靜。

延福宮大殿,血泊已將地面浸溼,十多個呂璟似曾相識的大宋官員,沒有死在異族手中,沒有倒在任上,卻以這樣一種方式,稀裡糊塗葬送了性命。

禁軍的刀鋒,來到了下一個官員身上,駙馬都尉王詵。

“慢。”一直沉默的呂璟終於站了出來,目光正好與上首的趙佶對視。

“怎的?你以爲暗中派人轉移走了米芾等人,朕就沒了辦法?駙馬都尉可是蘇軾生前至交,算你半個師父,想要其活命,就來求朕啊......!”

面對趙佶的囂張,呂璟直接選擇了忽視,信步來到了王詵身邊。

“小子讓駙馬都尉受苦了。”深深一禮。

“無妨,老夫一輩子自詡精明,沒想到臨老卻瞎了眼,與其讓他敗光大宋基業,還不如拱手讓人!”

王詵目光裡前所未有的灰暗,想想他一生官途不順,本來一心看好趙佶爲他奔走,卻沒想竟要因爲和蘇軾的交情,被其當做工具來威脅呂璟。

何等心寒!何等可悲!

“罷手吧,天下之大總有你容身之處,舞文弄墨,泛舟騎馬,總是隨你性情的。”呂璟朝那些禁軍點了點頭,輕聲開口。

“朕不需要施捨!此刻你要跪下來求朕,這些傢伙才能活命!”趙佶儼然已經瘋了。

“求呂大人救命啊......”場中頓時哭作一團,如曾布、許將等政事堂相公,此時面上卻只有無盡的懊悔。

他們如何都想不到,隱藏在趙佶風雅麪皮下,竟是這麼一副惡毒心腸!

呂璟心中卻很理解趙佶的行爲,一個從出生開始就被周圍人捧在天上的人,有一刻突然發現周邊人衆叛親離,自以爲是的天才墜落凡塵又無計可施,大抵都會瘋的。

“某不會求你,既然你認爲這些禁軍忠心於你,今日就讓你看個明白。”呂璟雖然手無寸鐵,這時候卻讓那些禁軍全都面色一顫。

“這天下局勢如何,某不想多言,你們可想過今日在此所作所爲,有何用處?不過是陪這昏君最後一次瘋狂罷了。”

“然後呢?死在這裡的人都是你們往日不可高攀的,他們的族人,家眷,會如何對待你們的家人?想過嗎?難道你們天真的以爲,只要拋掉自己一條賤命,就能抵擋全天下的憤怒?”

“你們的家人要終生背受折磨和恥辱,你們的名字會被刻在山石上,作爲後人喝斥的對象,數千年都難以洗清罪惡!”

“你們,還要爲陪這昏君瘋狂?現在放棄,至少不會連累家人!”

呂璟最後一句話幾乎是用吼出來的,整個大殿剎那間一片死寂。

“你休想動搖人心!朕......信得過......”

趙佶在丹陛上話音剛落,殿中忽然有兵器墜地聲響起。

一聲,接着一聲,趙佶的面色也越來越猙獰,這些他精心挑選,身家清白的禁軍將士,竟然也在這一刻反叛!

“呂璟你是妖人!”

“真正禍亂天下的,是你。”呂璟扭過了身,不去看那些跪地的禁軍和喜極而泣的官員,慢慢走上了丹陛。

而就在此時,他的目光陡然一凝!在趙佶身後,一直被其遮掩的,竟然還有一個略顯嬌弱的身影。

“超超......”呂璟這一刻終於感受到了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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