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深宮,自趙佶登基以來,延禧宮的修繕一直沒有停歇過,在艮嶽完工之後,趙佶乾脆整日在這裡盤桓,甚至連朝中政事都委託給了大官樑師成秉筆。
冬日已深,汴梁的天氣愈發寒冷,有充足地火依託的延禧宮卻依舊溫暖如春,趙佶剛剛手書完字畫,順勢摘下了一株含苞待放的冬梅。
“入內內侍省大官樑師成求見。“宮外傳來小黃門的尖銳聲音。
“讓他先去沐浴更衣,再來見朕。”趙佶一身道家衣衫看起來仙風道骨,聞其言語,一旁侍候的林淳立刻起身向外奔去。
趙佶如今自封爲教主道君皇帝,給宮中所有內侍妃嬪全都加了道號,林淳擔任道令,可謂位高權重。
盞茶的功夫,換了一身道家衣衫的樑師成姍姍而來,雙膝一彎,直接跪拜在了地面上。“小的參見教主道君皇帝。”
“起來吧,看看朕最近這書藝可有長進?”趙佶笑着抖了下袖袍。
樑師成躬身上前,仔細端詳了一會方纔開口,“官家這瘦金體是愈發有九天之上的氣息,頗得老君無爲奧妙。”
趙佶滿意的點了點頭,“說吧,朝中又有什麼事端?錢家跑了?還是童貫那廝沒把屍骨迎回來?”
“有左相親自運籌帷幄,錢家已是籠中困獸,只是......”
“說!”趙佶目光變得凌厲起來。
“遼軍何等卑劣!耶律大石率三萬遼騎趁童監軍迎屍骨之時突然奔襲,北伐大軍盡數潰敗,遼國兵鋒已達真定府!”
如此大事,樑師成硬是等到趙佶問詢纔開口,話語中還對童貫多有開罪之意,換作尋常帝王,可能早就命人將其下了大獄。
可趙佶不同,聽完童貫聲嘶力竭的言語,他竟然低笑起來,“朕還以爲是什麼大事,將你這奴才嚇成這樣,儘管放心,有朕在,天塌不了。”
言語完畢,趙佶踏起九宮步,袖袍微舉,真如謫仙一般對世事盡數握在手心。
“小的愚鈍,還請道君天言!”樑師成十分配合着演起來。
“童貫這廝跟隨朕日久,心性雖淳樸一些,但本事卻沒的說,這次吃了遼軍奸詐的虧,就給他加樞密副使銜,戴罪立功吧,區區遼軍,不要再爲此打擾朕清修。”
樑師成差點沒把自己眼球嚇出來,自己感覺已經夠了解這位道君皇帝了,結果,還是屢屢被其打破下限......
“小的遵旨,這就前去傳旨。”
“慢,左相呢?還有政事堂諸公一併召來,朕要說一說青唐王的事情。”趙佶忽然想起了什麼。
”唯。“樑師成心中一喜,管他什麼遼軍入境,真定府離汴梁還遠着呢,反倒是呂璟,纔是他近在眼前的心頭大恨。
......
半個時辰之後,延禧宮中,趙佶一身道袍高居丹陛之上,下方以左相蔡京,右相許將、樞密使曾布爲首,政事堂諸公盡數在列。
“朕今日召諸卿前來,是爲一件幾十年前的舊事,潞國公主想必各位老大人不陌生吧?”
趙佶剛一開口就讓在場各位相公吃了一驚,遼國人都打過來了,不商量軍略,這是要鬧哪一齣?
“潞國公主在宮外被賊人掠走,神宗皇帝曾嚴旨查辦,最終卻不了了之。”樑師成開口配合。
“然,只是近日,朕卻無意間得知,那掠走潞國公主的賊人後裔,竟然堂而皇之在朝中作威作福!”趙佶厲喝出聲。
“官家所言何人?臣必嚴懲其罪。”蔡京最先反應過來,今日明顯是徽宗安排好的戲碼。
許將和曾布也接連開口叱責,只有程顥微微皺了眉頭,父債子承不假,但是這等危急關頭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實在是有些胡鬧。
趙佶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戲碼裡,他命樑師成將搜查到的證據來回羅列了一大通,最後纔將那賊人之後的身份言明。
青唐王呂璟!
“官家......”程顥嚇了一跳,他和呂璟之間的恩怨更多集中在觀點之爭,對其人並無多少恨意。
如今遼軍南下,正是要依仗像呂璟這樣軍功卓著之人的時候,怎能自毀長城?
“程老相公放心,縱然呂璟曾爲大宋立過汗馬功勞,朕也必然嚴懲不貸!”趙佶完全會錯了意。
“官家聖明!“樑師成和張商英立刻開口應和。
蔡京和曾布等相公卻都沉默下來,能夠爬到大宋官場的頂端,在場之人誰都不愚笨,呂璟對於如今宋遼戰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這個時候以一個數十年前父輩罪名對其懲治,明顯是昏招。
“臣認爲可革其王號,貶爲平民。”蔡京緩緩開口,面對曾布和許將等人的不解目光,他只是輕笑。
能夠一勞永逸的解決對自己權柄危害最大的呂璟,在蔡京看來,縱然讓遼軍在北地猖狂幾日,也是值得的。
“臣附議。”許將也開口應允。
“曾卿莫非有所異議?”趙佶凌厲的目光落在曾布身上。
“臣......”曾布扭頭去看程顥,剛纔後者的表現落在其眼中,只要程夫子開口聲援,他也未嘗不敢直言勸諫一次。
可是程頤面色變幻了一陣,最終還是輕微到不可察覺的搖了搖頭......
“曾卿?”
“臣願親自帶軍,去除青唐王號。”曾布苦笑着選擇了屈服,如今的大宋,敢於和官家頂着鼻子作對的官員,早已經空無一人。
“好!曾卿不愧是我大宋肱骨之臣,來人,賜金魚袋,即刻調遣禁軍去辦。”
“臣遵旨。”曾布心裡愈發愁苦,原本心心念的金魚袋,卻像是無時無刻在發出嘲諷。
“左相,北地戰事朕全權交付於你和大官,多給童卿些機會,區區遼軍,絕不是我大宋對手!”
趙佶袖袍一抖,樑師成見機立刻開口退朝,天大地大,什麼也不能擾了道君皇帝修仙的偉業。
“諸公,咱們拿出個章程如何?”眼看着趙佶離去,蔡京心中的喜悅難以言表,自己原本苦於在軍中沒有親信,這次可是個大好的機會!
“唯左相馬首是瞻。”諸位相公同時領命,原本焦急的北地戰況,經過這麼一攪和,似乎還真不是什麼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