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戰亂給這座城市帶來了太多痕跡,最是巍峨的東門樓臺上,呂璟孤身一人倚在城牆上,目中是幽幽流逝的郴江,目光盡處,天光與山水似融爲一色。
距離那日率軍反攻蠻族已經過去了足有五日光景,在朝廷尚未有明確旨意下達前,秦觀帶着麾下人手,以招討使衙門的名義暫時接管了郴州政務。
同時,呂璟此前要求的賞金令也已經下達,帶來了很不錯的效果。
面對鬥志喪盡的蠻人,郴人中的青壯們聚集在一起,總還是能有些收穫,也算是給如今蕭條的城市增添幾分熱鬧。
只是想要完全俘虜所有城中蠻人,顯然也是個不現實的事情,比如吳厲此人,就不知打通了什麼關係,於深夜悄然間打開水門,順江而下。
等負責南門處守禦的李俊發現之時,早已經找不到半分吳厲的蹤影。
除此之外,在呂家軍未到達之時,西門處也有大股蠻人突破守禦離開。
“大人,招討使府來人傳您過去。”樓臺下忽然想起王闊的呼喊。
樑克凡在此前的戰鬥中不幸負傷,如今已經安置在安濟坊中。
輕聲開口應了,呂璟沉默着再看了眼遠處的山色,蠻人雖然暫時退卻,但新的戰鬥也已經蓄勢待發。
呂璟敬佩章惇在對蠻族戰鬥中表現出的顧全大局,但他不會天真的認爲,新黨會任由秦觀等人復起。
“整肅人手,嚴防戒備。”下了東城門樓臺,開口叮囑了李俊一句,呂璟乘上車架,在王闊的護衛下向原郴州府衙悠悠而去。
沿途所經之處盡是蕭條,路面上也少行人影蹤,只花了不到兩刻鐘的功夫,車架就已經到達郴州府衙外。
遣派親衛們自去安置,呂璟帶了王闊,直接踏步向府衙內里正廳奔去,這裡如今已經成爲了招討使衙門駐地,來往人手見到呂璟,大多會躬身應和。
府衙正廳,雖然已到夜間,這裡依舊顯得分外熱鬧,郴州城百廢待興,在秦觀的詔令下,陳師錫等人也都暫時出任幕職官,統統留宿在了府衙中日夜忙碌。
“大郎來了?一會兒少遊兄若是說什麼,還要多多體諒,那傢伙脾氣就是軸。”
在正廳門口撞見了匆匆趕來的米芾,後者還特意提點了幾句。
呂璟心下了然,點了點頭,也不多說,徑直踏入正廳裡。
成片的燭火將這裡照耀的猶如白晝,秦觀高坐於書案之上,正跟小廝開口吩咐着什麼,其餘陳瓘等人則在兩側落座,各自也是分外忙碌。
“大人,呂大人到了。”馮禮暫時被秦觀召來做了府衙書佐,開口間還不忘接連給呂璟使眼色。
“呂大人?老夫隔着老遠就嗅到一股官威啊。”秦觀一張口,下方的陳瓘等人就面色一變,得,這下呂大郎少不得要掉三層皮了。
“師兄說笑了,小子只是一介白身,得官家厚恩和蘇門相助,纔有今日成就,如何當得起這大人二字。”呂璟躬着身子走到了正廳中央,低着頭開口說道。
“哼!虧你還知道!”秦觀張手將一張文書拋了下去,眉目間多有怒火。
“整個府衙包括楊知州在內,共二十五名官吏在牢中被賊人劫走,呂大郎,你這是恨不得本官孤身一人才好!”
呂璟尷尬的笑了笑,他自然清楚自己的動作瞞不過秦觀,不過要是在這府衙中承認此事,那纔是腦子秀逗了。
“師兄,這個小子也不知道啊,楊知州他們本來就和蠻人有莫大勾連,興許跟着一同去往山中,建設大楚了呢......”
“胡言亂語!如今城中事務繁多,沒了官吏,你要本官如何忙的過來?”
呂璟擡頭悄悄瞅了秦觀一眼,忍不住輕聲笑了一下,合着是缺人了,這才把我拉來啊,師兄你這也恐嚇做的也太不專業了。
“還有臉笑!看見那邊的案牘了麼,都是你的了,呂大人。”
驚堂木一拍,秦觀直接示意馮禮將一張蓋了招討使府大印的文書交給呂璟,別過頭去繼續處理公文了。
呂璟詫異的扭過頭去,頓時就被那堆積成小山模樣的案牘嚇了一跳,這是要出人命的啊。
“師兄?諸位大人?小子文墨不通,實在是做不來這個事,要不你們另尋高明?”呂璟試探着開口道。
然而,不只是秦觀,其餘米芾等人這會也是紛紛將視線投注在公文上,根本沒人理會呂璟。
“大人,要不我私下抽時間幫幫你?”馮禮遞交了衙門文書,有些不忍的開口道。
“不用!區區小事,如何難倒我!纔不像某些老朽之輩......”
呂璟的驢脾氣也上來了,接過文書轉身就走,步子邁的飛快,不快不行啊,沒看秦老學士一張臉都成了黑炭色麼,再過一會,真要被大義滅親了。
一路小跑着出了府衙,呂璟這才發現,王闊竟然沒有跟過來。
又在府衙口等了一會,才見王闊如霜打茄子般從府衙走出,後邊跟着一大堆抱着案牘的小廝,很是幽怨的看了呂璟一眼。
“大人,秦大人說了,要卑下以後負責監管您,若是有半分懶惰,就要向府衙彙報。”
......呂璟差點沒蹦起來,尷尬的笑了笑,三個英文字母若是不小心噴出來,以後怕是見到蘇軾的時候,少不得要被問一句汝從何處來了。
“放心,本官自有妙計,差人去通傳高俅,還有蘇過那小子,在嶺南食府匯合。”故作鎮定的言語完,呂璟直接上了車架,想想那些繁瑣的古文,他就覺得頭痛!
王闊無奈的看了眼身後的小廝們,只好告訴他們自己隔日安排人來取,自家這大人啊,有時候真是憊懶的緊......
府衙正廳,眼看呂璟溜得飛快,上首的秦觀實在裝不下去,忍不住笑出聲來,下方的陳瓘等人相視一眼,神色間也盡是無奈的笑意,倒把馮禮弄得很是糊塗。
“難得少遊兄還有如此雅興,大郎回去怕是要哭鼻子了。”陳師錫率先開口,面上忍不住的笑意。
“就他最憊懶!都快到成家立業的年紀了,嘴上還口無遮攔,慣會惹事!”
陳師錫與陳瓘等人不禁同時發笑,秦老學士光說大郎,可自己卻沒發現,堂堂山抹微雲君,如今身上也多了幾分活潑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