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嘈雜的喧譁聲將祖悲秋從香甜的睡夢中喚醒。他張開眼,心滿意足地伸了一個懶腰,從牀上支起身。在他身邊的炕上,鄭東霆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和衣睡在牀上,手和腿彷彿黑熊抱樹一般抱着自己的鄭家銀弓側臥而眠,臉枕在弓緣上,一眉高,一眉低,雙眼不停跳動,嘴半張着,尖銳而急促地呼吸着,顯出一幅不堪重負的緊張模樣。
“難道是做着噩夢?”祖悲秋奇怪地發現,不過一夜時間師兄似乎蒼老了好幾歲。他從炕上下來,想要將鄭東霆搖醒,剛要張嘴卻發現自己因爲打了一夜的呼嚕,嗓子眼有點發燒。
他昏昏沉沉地找來鞋穿上,推開房門,穿過走廊,來到客棧的庭院之中,想要找處水井,打點水漱口。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本該熙熙攘攘的客棧庭院此刻一個人影也沒有。他揉着眼睛莫名其妙地周圍看着,突然腳下被什麼東西一拌,身子一個前撲,趴倒在地。
他“嗷”地叫了一聲,忙不迭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撣掃着身上沾上的灰塵,卻沒發現頭頂上一物倏然落下,“啪”地一聲砸在了他的腦門上,翻了個個兒,“嘭”地落在地上。
“什麼掉下來了……?”祖悲秋摸着腦袋蹲下身,從地上撿起剛纔砸在他頭上的東西,拍開濺在上面的灰塵,只見正面的封頁上寫着三個龍飛鳳舞,力透紙背的大字。
“易……筋……經?”祖悲秋將這本書翻過來掉過去看了幾眼,奇怪地喃喃道,“沒聽說過。怎麼佛經上的字寫得這麼劍拔弩張的,不怕犯了嗔戒嗎?”他將書放正,正想翻開書頁,突然一聲宛若暮鼓晨鐘一般的佛號傳入耳中,他只感到一種徹骨清涼由頂門直衝腳心,彷彿整個身子被浸在了冷泉之中,所有睡意一掃而空。擡眼望去,只見在他的面前十數步之外,一位渾身白袍的老僧在幾位灰衣僧人的簇擁下突然憑空出現。
“這位施主,這經書乃是本寺鎮派之物,還請施主大發慈悲,原物歸還。”這位老僧低眉斂目,用一種祥和優雅的嗓音沉聲道。
憑着對出家人天生的敬意,祖悲秋連忙躬身作禮,和聲道:“大師言重了,原物奉還,本該如此。”說着舉起手中的易筋經,就朝着這位老僧走去。
“站住了!”老僧身側一個灰袍僧人看到祖悲秋快步走來,一個箭步擋在白衣老僧身前,袍袖一揮,一道疾風宛如有形之物狠狠砸在祖悲秋腳前三步處。只聽得“轟”地一聲,飛揚的塵土濺起一丈餘高,一道齊膝的深溝瞬間擋在了祖悲秋的面前。
“哎呀……”祖悲秋一腿高一腿低,雙手抓着易筋經遮住腦袋,嚇得三魂出竅。
“天慈,退下。”老僧眼睛淡淡一掃身前的灰袍僧,沉靜地說。這灰袍僧渾身一顫,連忙雙手合十,垂手退到一邊。老僧轉頭望向祖悲秋,溫顏道:“施主受驚了。這經書一離本寺便是大凶之物,本寺僧人心急護經,見笑。”說罷右手二指一擡,一股柔和的真氣激射而出。祖悲秋只感到手中一輕,卻看到本來握在手中易筋經彷彿長了翅膀,在空中一個飛鳥般的盤旋,乳燕投林般落到了白袍老僧的手中。
在他身邊的灰袍僧人看了一眼經書,忍不住開口道:“主持,沒有洗髓,伐毛二經。”
白袍老僧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嘴脣上輕輕一點,那灰袍僧人方知失言,連忙垂首退回原位。
“施主也是要到塞上去嗎?”白袍老僧若無其事地將易筋經放入袖中,溫聲道。
“正……正是。”祖悲秋忙回話道。
“阿彌陀佛,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白袍老僧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緩緩轉過身,在衆灰衣僧人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直到目送這羣神秘的僧人在眼前消失,祖悲秋仍然感到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突然間,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他的臉上,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抹,放到眼前一看,卻看到一抹殷紅的血跡。他嚇得渾身汗毛直立,擡頭一看,只嚇得一聲慘叫,身子軟綿綿地坐倒在地,再也站不起身。
在庭院上方的屋頂和周圍高聳的楊樹上,七上八下掛滿了無數怒目獰眉的黑衣僧人屍體。和剛纔那羣僧人相比,這羣僧人的臉上戾氣極重,滿是橫肉,環眼圓睜,齜牙咧嘴,顯是死得決不甘心。這些猙獰的表情令他們的屍體猶如活物,彷彿可以隨時再暴起傷人。他再回頭一看,原來剛纔將他絆倒的東西也是一具黑衣僧人的屍體。這滿院修羅般的景象將祖悲秋嚇得雙腿轉筋,挪不動地方。
“易筋,洗髓,伐毛三經乃是少林寺鎮派之寶。洗髓,伐毛二經相傳乃是達摩老祖親傳於少林諸僧的強身法門,更是數百年少林武功威震天下的源頭,是中原武林的瑰寶。易筋經相傳爲後來的紅葉禪師所著,又經過歷代高僧的不斷琢磨完善,是一門極爲精湛神奇的內功心法,其中運用精妙處,和洗髓伐毛二經不分高下。當年師父曾多次入少林寺盜取這三經,每每無功而返。這一次,三經居然同時失竊,必然是少林寺出了內鬼。”聽過祖悲秋結結巴巴的敘述,鄭東霆雙手抱於胸前,有條不紊地分析道。
在他一旁靜聽分析的祖悲秋裹着一牀薄被,臉色鐵青地頻頻點頭,雪白的嘴脣不停打着架,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來少林寺的內鬼大半已經死在了外面的庭院之中。是哪一路高僧有如此雷霆霹靂一般的手段?”鄭東霆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祖悲秋,見他仍然彷彿在篩糠一樣打着哆嗦,不由得諷刺道,“我說你抖夠了沒有?要是讓洛秋彤看到你這副窩囊模樣,她還不有多遠跑多遠?”
“嗚嗚……那個白袍老僧……曾經叫另一個僧人……天慈。”祖悲秋聽到師兄的話,勉強振作起精神,開口道。
“天慈?少林戒律院首座天慈禪師!”鄭東霆微微一驚,“這白袍老僧居然直呼其名,除非是……難道少林主持天楓禪師親自來了?”
“師兄,甘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危險了?昨天還好端端的!”祖悲秋忍不住擡起頭來抱怨道。
“什麼好端端的,都打了一晚上了……”鄭東霆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不敢把真相告訴他,生怕他又嚇昏過去。他摸了摸下巴,忽然想起一事,開口道:“這麼看來,那少林內鬼中居然有人帶着洗髓、伐毛二經衝出了以天楓、天慈等諸高僧組成的高手陣容,只留下一羣同夥送死,這人的武功豈非更加令人畏懼。”
想到有這麼可怕的人物在甘州遊走,祖悲秋和鄭東霆面面相覷,都感到此行的兇險遠遠超出了本來的想象。
事到如今,鄭東霆感到再也沒有隱瞞下去的必要,他咳嗽了一聲,道:“師弟,除了這少林內鬼,我在甘州還發現了挑燈槍公羊舉,鬼王宋無期,越女宮主魚幽蓮,加上少林主持天楓……”
“啊,對了!他們不就是你曾經提過的那幾個可以和師父過上很多招的高手嗎?”祖悲秋驚道。
“難爲你還記得。”鄭東霆頗爲欣慰,“這樣就不用我解釋他們有多厲害了?其中宋無期和公羊舉本是宿仇,今日他們在甘州集相遇卻只是擦肩而過,連個火花都沒蹭出來。這說明了什麼?”
“……有時候,人有三急,真的很難說……”祖悲秋拼命閉着眼睛想了很久,纔想出了一個可能性。
看到這個師弟行走江湖整整一年之後仍然如此愚魯,鄭東霆頓時感到前路加倍艱辛:“師弟,宋無期和公羊舉就像蛇與獾一樣,相見必有一番大戰。唯一能迫使他們相識如陌路,各自前行的,只有人力無法抵抗的災難。”
“噢,師兄的意思是……”祖悲秋問道。
看到他仍然沒有意識到形勢的嚴峻,鄭東霆無法可想,只得將昨晚自己親眼看到的一切合盤托出:“……龍神幫五大主事人數息間煙消雲散,這個姓唐的傢伙就算武功未到化境,這手暗器功夫卻已經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他和我提到要參加這次塞上的盛舉,雖然語焉不詳,但是從他字裡行間的意思,我能夠看出這個塞上大事必然牽涉極廣,關聯甚多。那個唐萬里似乎有着開堂立幫的雄心壯志,並將此當成了一次絕好的機會。我看這個甘州集上,至少還有一個少林內鬼和他一樣野心勃勃。而那些名門大派的主事亦云集於此,想來是要阻止這塞上之事的。由此看來,這塞上盛舉規模之宏大,足以影響中土幾乎所有門派的興頹盛衰,令中原各路勢力大起大落。我們適逢其會,動輒就會陷入腥風血雨之中,幸運些傷筋動骨,倒楣點就一命嗚呼,說起來真是要多冤枉有多冤枉。我看咱們……”
“不用再說了,師兄!”祖悲秋猛地將裹在身上的被子甩到牀上,挺胸道,“從我決心遠征天山開始,我已經算到會遇上這種事,心裡有了準備,我絕對不會回頭的。”
“你連這種事情都有準備了?”鄭東霆難以置信地問道。
“不是,我就是做好了犧牲一切的準備,爲了找回秋彤,我……我不怕死!”祖悲秋嘴一噘,一臉鐵青地說。
“噢……”看到祖悲秋下了如此之大的決心,鄭東霆心中微微一震,心中不禁暗暗思量自己對於尋找連青顏是否有同樣決絕的勇氣。
“師兄……”看到鄭東霆忽然莫名其妙地發怔,祖悲秋連忙問了一聲。
“嗯?嗯!我從來沒有說我們要往回走啊!”鄭東霆這個時候才終於回過神來,“我是說,照目前甘州城人滿爲患的現象看來,這個塞上大會還沒有到時間開始,各派中人都在甘州這個陽關前最大的商埠養精蓄銳,厲兵秣馬。如果我們今日立刻起行,兼程趕到肅州補給,第一時間出關,說不定能夠趕到這個什麼塞上大事之前抵達天山。這樣無論之後發生任何事情,都和我們無關了。”
“好,好!”祖悲秋連連點頭,“師兄,我們立刻就走,這個地方太不安全,我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說走就走,鄭東霆和祖悲秋託客棧的夥計胡亂爲他們買來了數袋食水,一大包乾糧,還有一根長長的繩索,然後收拾起大包小包,亂七八糟扛在身上,丟下一錠大銀在櫃檯,風風火火衝出了客棧大門。誰知門外的情景卻讓他們爲之一愣。
昨日竭力掩藏行跡,不以成名兵刃示人的年幫幫魁公羊舉,此刻肩扛一杆血紅色八尺長槍,昂首立於空空蕩蕩的大街前。九天玄鐵造的槍頭折射清晨橘紅色的朝陽,放射出萬丈光華,看在眼中,刺目生疼。在他的面前,並肩站着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四個漢子,分別手持着爛銀虎頭鉤,長柄吳鉤劍,鑲銀唐刀,子午響蛇棍。這正是年幫春壇壇主月引客程尹,夏壇壇主金牙布可信,秋壇壇主割魂相國薛天保,冬壇壇主醒蛇董不眠的招牌兵刃。這四位年幫魁首分掌年幫大江南北的幫務,無不是一呼百諾,威震一方的霸主,此刻居然齊聚甘州,而且竟然和自己的領袖公羊舉放對,這令人想破了頭也不明是何緣由。
“魁主,年幫鎮幫之密乃是昔日本幫幫主威震天下的法寶,你今日將其盜出關外,賣予胡人,豈非讓中原武功流入西域,不但自削了本幫的實力,還白白便宜了塞外胡族。他日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見年幫列祖列宗?”四壇壇主中爲首的冬壇壇主醒蛇董不眠厲聲道。
“哼!”公羊舉冷冷一笑,“無知之輩,我自有我的道理。你等若是再糾纏不去,莫要怪我不念故舊之情,大開殺戒。”
“既然魁主執迷不悟,我們只好得罪了!”董不眠奮力一震手中的子午響蛇棍就要衝殺上前。
“進屋,進屋!”眼看着大戰將起,鄭東霆一把將想要衝出客棧的祖悲秋推了回去,自己也忙不迭地縮進庭院大門。
門外的殺聲剛起,突然被一聲短促的咳嗽聲中斷了。這一聲咳嗽彷彿在衆人耳中灌入一整壺冰水,令人從頭到腳一篇冰寒,彷彿四肢百骸都被活生生凍結住了。鄭東霆和祖悲秋心膽俱寒之餘,都不由得將頭探出大門,想要看是誰阻止了這場幫派的內訌。
站在兩撥人馬之間的赫然是海南劍派掌門鬼王宋無期。
“宋掌門,這是我年幫的幫務,請你不要擅加干涉!”夏壇壇主金牙布可信看到他出馬,立刻揚聲道。
“哼!既然公羊魁主乃是同道之人,在下說不得,只有出手管一管閒事。眼看塞上之會日期將至,盛舉在即,我不想看到有人在這裡礙手礙腳,識相的,立刻離開甘州。”宋無期冷冷地說。
“同道中人!”年幫四壇壇主同時驚呼了一聲,似乎做夢也想不到海南一派之主居然也有意這塞上之事。
“既然有宋兄聯手對敵,不如我們一起出手送這羣守古不化之徒去他們應該去的地方。”公羊舉此刻已經撤下紅槍,將槍頭遙指四壇壇主之首醒蛇董不眠。
“咳……”宋無期再次低聲咳嗽了一聲,“不忙。”
公羊舉不禁一愣,宋無期殺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更何況現在有大把理由出手,爲什麼他要猶豫?他擡眼仔細看了看對面的街角,頓時明白了緣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與此同時,在門內偷窺的鄭東霆也發出了嘶地一聲。
“怎麼回事?師兄?”祖悲秋將胖臉擠到門前,拼命地窺探。
“你看到那個有着黑白手掌的人了沒有?”鄭東霆爲他指着方向,“那個就是年幫幫主黑白手宣霹靂。”
“哪兒呢?哪兒呢?我看不見!”祖悲秋兩隻小眼睛四處亂轉,終於在紛紛讓開的四壇壇主身影之後看到了一個黑衣人影。這個人五短身材,雙手抱在胸前,一隻手掌純白如雪,另一隻手掌漆黑如墨。雖然比年幫這些壇主們都矮了一節,但是往街前一站,淵庭嶽峙,不動如山,氣勢如虹,令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公羊,你想清楚了?”宣霹靂的個子雖小,但是嗓音卻粗豪洪亮之極,彷彿一位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足見其內外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老宣,若想要雄霸武林,冠絕天下,這一次將是我唯一的一次機會,如果錯過了,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公羊舉看到自己昔日同甘共苦的戰友,語氣不僅柔和了一些。
“如果你真的把年幫之寶泄出年幫,你我兄弟之情,今日就在此了斷吧!”宣霹靂說到這裡,奮力一揮袍袖,寬闊的街道上頓時捲起一股勢不可擋的旋風,吹得所有人襟袖飄舞,大氅橫飛,平添無盡肅殺。
“老宣!和我一起去,讓我們一起稱霸江湖!”公羊舉狠狠一頓手中槍,熱切地說。
“公羊。我首先是年幫幫主,然後纔是你的結義兄弟!”宣霹靂厲聲道。
眼看着這對昔日的生死兄弟針鋒相對,不念舊情,就要大打出手,街道盡頭突然響起了一陣清朗的笑聲。衆人紛紛轉頭望去,卻看到本來身陷關中刑堂的太行妖刀姬放歌,判官莫相見隨同帶刀活閻王黨三刀和一位神色冷漠的青衣人一同來到了公羊舉身邊。
“姓宣的,混了這麼久江湖,你的腦子還是不會打彎。難道爲了一本死氣沉沉的年幫秘籍,你真的忍心和自己的結義兄弟動手?要知道做兄弟有今生無來世,今日兵戎相見,他朝便是後悔終生。”妖刀姬放歌笑着朗聲說道。
“姬放歌,你怎麼出的關中刑堂?”看到太行羣盜,宣霹靂心中也不由得一驚。
“區區關中刑堂,如何難得倒我太行南寨?”黨三刀此刻顯得得意非凡,“花大當家一出手,關中劍派誰與爭鋒!”
“夜刀花青!”宣霹靂迅速將視線鎖定了黨三刀身邊的青衣人,眼角不禁連跳了三下。
“宣幫主,今日太行山寨和宋兄,公羊兄志同道合,都要去那塞上盛會走一遭,看看有什麼好買賣可做。若是你執意阻攔,我怕明日此時,世上再也沒有年幫的字號。”一身青衣,面色蠟黃的夜刀花青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字字誅心,顯然未將宣霹靂一行人的實力放在眼中。難怪此人和天下無頭柯偃月南北稱雄,撐起了縱橫大唐十道的太行山寨。
姬放歌,莫相見,花青,黨三刀個個都是難得一見的高手,再加上更要命的公羊舉和宋無期,任憑年幫四壇和宣霹靂再有本領,也難獨立對抗這些叱吒風雲的梟雄高手。儘管宣霹靂見慣了大風大浪,但是此刻也不禁起了退縮之意。
“姬放歌,花青!逃出了關中刑堂算你本事,我倒要看看你們能不能逃出陽關!”一個熟悉悅耳的聲音突然在半空中響起,令正偷窺得忘乎所以的鄭東霆和祖悲秋同時一怔。
“梅掌門?”鄭東霆一把推開客棧大門,祖悲秋的頭立刻從他胳膊下鑽了出來,朝空中看去。這一看之下,祖悲秋幾乎嚇得叫出聲來:只見空中落下來的除了梅清漣和關中劍派百餘名掌刑官和幾位長老,今晨在客棧庭院裡大開殺戒的白袍老僧和少林諸高僧也在其中,還有喬裝改扮的慕容妍以及令人敬畏的越女宮主魚幽蓮。
在少林,越女,關中三大門派衆高手簇擁下的梅清漣此刻擁有着不可抵擋的虎虎聲勢,只見她向前疾行三步,來到街中央,雙手籠入袖中,扣緊了手中的鐵棋子,冷然道:“這些日子我忙於關中事務,沒想到塞上出了如此大事。如今我會同諸派元老共聚於此,就是要和你們這些欺師滅祖,背宗忘德的武林敗類做一個了斷。今日一本中原秘籍也別想出甘州。”她的話音剛落,少林,越女宮和關中的高手已經對街心中的公羊舉等人展開了包圍之事。
宋無期,公羊舉,太行羣賊紛紛撤出兵刃,眼看着一場火併在所難免。
鄭東霆和祖悲秋看到這裡知道不好,互望一眼,同時貓身朝着客棧內堂躲去。就在此時,街旁突然衝出了飛出了一道黑影,衆人眼前一花,一個淡眉小眼,滿臉和氣的青年已經站在了將要激戰的兩股勢力之間。
“大家且慢動手!”這個青年大聲吼道,他一揚聲,鄭東霆頓時認出了他。
“嗯?唐萬里!”鄭東霆剛鑽入內堂門中,此刻又忍不住探出頭來,側耳聽去。祖悲秋看師兄不走,尋思他定有理由,於是也止住了腳步。
“你是誰?憑什麼阻我動手?”梅清漣的聲音尖銳地響起,似乎唐萬里這個神秘人物現在還沒擁有和他本領相符的名氣。
“我乃是無名小卒,不值一提。不過今日左右塞上大事的正主已到此間,你們手若能在甘州討到半點便宜,我唐某跟你姓梅。各位江湖朋友……”唐萬里傲然的聲音響遍了整條街,彷彿自己正要宣佈一件極爲了不起的事,“我唐某人向各位隆重介紹……”
“左右塞上大事的正主!?”聽到這句話,鄭東霆和祖悲秋都心中都是一動,一瞬間好奇心充溢胸中,都忍不住支起耳朵,想要聽聽這個神秘的正主到底是誰。
一陣激烈的罡風勢如破竹地撞在安息客棧的外大門上,紅木鑲銅的大門被這股激流撞得宛如兩片樹葉遠遠飛到庭院之中,摔成了八半。罡風餘勢未衰,轟地一聲撞開了內堂虛掩的大門,大門門緣狠狠刮在鄭東霆和祖悲秋的鼻子上,二人猝不及防同時被刮中,疼得涕淚齊流。
兩門盡去,街道上和客棧之間再無一物阻礙,鄭祖二人捂着鼻子,眼睜睜看着唐萬里若無其事地撣了撣袍袖,變掌爲指,朝他們遙遙一指:“一代天驕聖手牧天侯的得意門生鄭東霆,祖悲秋。”
鄭東霆和祖悲秋目瞪口呆地放下按着鼻子的手,任憑鼻血在臉上滾滾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