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鄭東霆慘叫連聲,六條長鞭在他身上印上了六道交錯猙獰的印記,他上半身的衣物被這六鞭撕成了碎片。
蓮兒姑娘得勢不饒人,揚鞭再打,七個少女七道鞭影此起彼伏,宛若七條興風作浪的東海魔龍在這十丈見方的地牢中來回飛舞。這些少女的鞭法顯然受過高人傳授,舉手擡足乾淨利落,而且七條長鞭在如此狹小的空間中施展卻從來沒有彼此碰撞過一次,更沒有擊打在相隔只有數寸的牢牆欄杆柱旁,所有的力道都一點不剩地喂在了鄭東霆身上。
剛剛開始鄭東霆還頗爲英勇地一邊捱打一邊破口大罵。鞭刑進行到一半,他已經只剩下張嘴慘嚎的力氣,到了最後,他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出氣兒多,進氣兒少,竟是昏迷了過去。
“住手!住手!”在一旁乾着急的連青顏再次大喝了起來:“你們莫要逼人太深,鄭東霆於天山派有恩,若是你們打死了他,天山派決放不過你們,而我連某對天發誓,定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停手!”蓮兒姑娘一擡手,阻止了其他少女繼續施刑。
蓮兒姑娘仔細看了看鄭東霆兀自在空中來回搖晃的身子,冷笑着說,“還以爲這個姓鄭的是一塊多硬的骨頭,原來也不過如此。”她轉頭對身左的三位少女道:“你們三個一人拎一桶冷鹽水過來,凍不醒他,也疼死他。”
“是!”那三個少女立刻答應一聲,轉身走出門外。
“你好狠毒!把他打成這樣還不放過他!”連青顏看在眼裡不禁勃然大怒。
“哼!連大俠莫要怪我等,只緣鄭東霆惹了我家夫人的討厭,就算是天王老子怕也護不住他。”蓮兒姑娘冷冷地說。
“我倒要看看這個關夫人是何方神聖,發得了這麼大的威?”連青顏厲聲道,“就算是關思羽沒這個膽子敢當着我的面動私刑。”
“關老爺,哼!”蓮兒姑娘一臉不屑的冷笑,“什麼時候輪得到他作主。”
“你……”聽到蓮兒的話連青顏心裡一個冷戰,他雖然已經猜測到關中劍派中暗流涌動,內鬥在即。但是他本以爲殺死了關思羽之後這股勢力已經無以爲繼,現在看來,形勢比他想象得要複雜得多,這一次不但鄭東霆,恐怕自己也難逃一劫。
就在這時,三個紫衣少女推門回來,每人手裡拎着滿滿一桶冷鹽水。
蓮兒姑娘輕輕一揚下巴。這三人立刻同時一揚手,將整整三通鹽水隔着牢門潑在鄭東霆身上。鹽水順着鄭東霆傷痕累累的身子汩汩流到地上,將他渾身上下的傷口浸透。但是他仍然無力地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
“蓮兒姐!”看到這個情景,其他少女都倒吸一口涼氣,轉頭望向蓮兒姑娘。
“難道真的被打死了?”蓮兒姑娘心裡一陣膽寒。關夫人對她的號令是無論怎麼折磨都好,必須留一口活氣,她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審問,如今自己一個不小心將這麼重要的人犯打死了,就算公審大會的七派主腦不能將她怎樣,關夫人須放不過她。
她立刻一指最左手和最右手邊的兩位少女:“你們看穩他,如有妄動,立刻出鞭。”那兩個少女點頭稱是。
蓮兒朝剩下的四位少女一揮手:“咱們進去看看,大家小心些,誰知道這個傢伙是真死假死。”
就在她們剛剛湊近觀看的剎那,一直垂着頭的鄭東霆猛地擡起臉,雙手一用力,身子宛若一隻振翅的雄鷹向上拔起兩尺,雙腿一左一右“嗒嗒”兩聲抵在兩名少女的肩窩上。這兩名少女齊齊慘叫,一左一右橫飛了出去,一個重重撞在地牢牆壁上,一個則撞在牢門欄杆上,雙雙昏死了過去。鄭東霆接着這一踹的力道,身子凌空旋了半身,擡腿一撩,另外兩個少女被他橫空掃中,身子在空中齊刷刷地滾到在地,頓時昏迷。鄭東霆這一連串動作翩若驚鴻,動如閃電,等到蓮兒姑娘回過味來,和她一同進入牢房的四位姐妹已經倒了一地。
她心裡高呼不好,連忙一扭身,想要轉身逃出牢外,而鄭東霆的身子從後面悠了過來,雙腿一夾,夾住了她的楊柳細腰,接着朝上一揚,她的身子已經旗花火箭般衝上天去,重重撞在地牢頂棚上。與此同時,在牢門外看守的兩少女先後揚起長鞭,對準鄭東霆的要害掃來。危急之中,鄭東霆一擡腳護住下盤要害,左手少女的長鞭重重擊打在她的右腿肚上,在上面纏了三圈。鄭東霆一挺左腿揣在拉得筆直的鞭身上。這一腳重若千鈞,這杆長鞭勢不可當地朝右一掃,重重撞在牢門的欄杆上,鞭身被欄杆一擋,打了一個恐怖的急彎。左手少女雙手死死抓住鞭梢不肯放手,整個身子被高高帶起,狠狠砸在另一個舞鞭少女的身上,這對少女雙雙被撞昏了過去。在六個少女都昏倒在地之後,蓮兒的身子才軟綿綿地從天花板上落下來。
就在此時,一聲淡淡的冷哼從門外傳來。鄭東霆連忙雙腿一上一下同時盤住豎直從空中落下的蓮兒身子,一條腿箍住她的腰身,同時綁住她的雙臂,另一條腿高擡箍住她的脖頸,扯開嗓子大喝道:“喂!無論你是誰,進來給我鬆綁,否則我勒死這個臭婆娘。他奶奶的,老子到關中劍派早就預了被廢去武功,有種給大爺來個痛快,濫用私刑,不是英雄好漢。”
地牢過道的大門無風自動,緩緩開啓,隨着牢門的開啓,一股淡淡的香味從門外飄了進來,一位紫衣華服的美婦人緩步踱進了門:風姿如畫,雲鬢如煙,膚白勝雪,星眸流盼,衣如雲霞,羅襪生塵,這透着一絲慵懶,一絲妖冶的美婦人就彷彿是從冥界緩步走來的美神,舉手投足間已經足以奪人魂魄。她的臉頰比普通的唐人臉頰瘦削,顴骨和眉骨相對較高,一雙淺灰色的眼睛深陷於顴骨之中,給人一種悽迷的神秘感,令人們的眼睛無法從她的雙眸移開。她那獨特的臉部特徵也透露出她血脈中胡人的血統。
這位風華絕代的美婦一走進門,別說是鄭東霆,便是連青顏也忍不住看得呆了。只見她望着鄭東霆淡淡一笑,擡起一雙耀眼生花的雪白手掌,啪啪拍了兩聲:“不妄了牧天侯苦心教導了你十年。了不起,了不起。”
她仰起頭輕輕嘆了一口氣:“我能說什麼呢。牧天侯一個徒弟的兩條腿,卻強過我教出來的七個廢物十四隻手加上十四隻腳。”
聽到她語氣中深深的失望,被鄭東霆挾持的蓮兒姑娘眼中頓時流下淚來,她掙扎着叫道:“夫人,是蓮兒不爭氣,請不要受他的要挾,我寧願一死!”
“當然,當然,你寧願一死。十八年苦心教誨,十八年管吃管住,到最後只換得一具發臭的屍體。我是不是該感動得掉眼淚?”這位美婦人說到這裡,嘴角輕輕一翹,露出一絲冷笑。
“夫人,我……錯了。”蓮兒姑娘嘴脣一顫,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喂……咳咳,我可說真的,我鄭東霆可……可不是沒殺過人……”直到此刻鄭東霆才從剛見到這位美婦人的驚豔中緩過神來。
“是嗎?”這美婦人輕輕撣了撣衣袖,顯得說不出的閒適。但是就在這一剎那,鄭東霆感到一股強烈的指風沉重擊打在他的雙腿環跳穴上,他挾持蓮兒的雙腿突然間彷彿灌鉛一樣沉重,無力地垂了下來。
突然脫出他掌握的蓮兒姑娘欣喜若狂,連忙回頭狠狠在他小腹打了一拳,只打得他身子一陣發顫。
“蓮兒過來。”那美婦人朝她招了招手。
“是,夫人。”蓮兒連忙飛快地跑到美婦人身邊站好。她剛一站定,美婦人突然揚起手正正反反連續打了她十七八個耳光,只打得她雙頰紅腫,口鼻出血才罷休。
“夫人……”蓮兒姑娘淚眼汪汪地望着美婦人。
“我打你是爲了讓你記住今天的恥辱,今天鄭東霆的對你做的一切,他日要向他十倍償還,明白嗎?”美婦人冷冷地問道。
“是!我明白。”蓮兒姑娘紅着眼說道。
“出去吧。”美婦人輕聲道。蓮兒姑娘低下頭捂着臉,一言不發地走出了門。
美婦人推開牢門,走到渾身癱軟的鄭東霆的面前,將目光重新凝聚到他身上,輕輕一笑,低聲問道:“鄭公子一定很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受到如此的酷刑吧?”
鄭東霆擡起頭來,呲着牙苦笑道:“現在已經明白了。是不是和我師父有關?”
“啊!”美婦人驚訝地一挑雙眉,用手輕輕捂住嘴脣,“你怎會猜到的?”
“你剛纔使的是師父的絕技點穴定身術,這是師父經過了二十年才研究透徹的絕學,你居然一擡手就使了出來,一定和師父脫不開關係。”鄭東霆沒精打采地說。
“怎麼他已經將這門功夫參透了?我到現在只能夠使出一兩招,不知道整套武功使出來是什麼樣子?”美婦人用手扶着面頰偏頭想了想。看着鄭東霆全無緊張焦慮之色,她不禁好奇地問道:“你不感到憤慨,不公平嗎?師父的錯,要讓徒弟來擔。換了普通人,他們一定會大吵大鬧。”
“嘿嘿,你以爲我十年前沒幹過嗎?”鄭東霆苦笑一聲,“牧天侯是牧天侯,我是我,他的錯不該罰在我身上!十年前我差一點點就叫破了喉嚨。有誰聽得進去嗎?我還不是十年都不準施展七派武功。我早就知道做牧天侯的徒弟不是什麼光宗耀祖的事。”
“啊,你倒挺隨遇而安的。”美婦人的臉上露出一朵妖豔的笑容,“你讓我想起一個童年的遊伴,他和你一樣認命。不過你認的是衰命,他認的是天命,相信自己終有一日能夠天下無敵,肆意縱橫。如果我不是遇到了牧天侯,他不是傾心於武功,也許我會和他訂下終身,從此過上無法無天的逍遙日子。”說到這裡,美婦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憧憬。但是這四憧憬漸漸被黯然神傷所取代。她如夢初醒地轉過頭:“我喜歡認命的人。這樣吧,只要你能夠猜出我出嫁前的閨名,說不定我會放過你。”
“真的,說話算數?”鄭東霆聞聲一震,心中大喜過望。
“當然,我現在好歹也是堂堂關中刑堂的主事,說過的當然要算。”美婦人微笑道。
“原來你就是關夫人,哦,對出嫁前的閨名。嗯……師父的確提到過……”鄭東霆緊張地回憶着牧天侯十年授藝之中對他聊過的紅顏知己姓名。
“你是天山女俠葉婷!”鄭東霆閉上眼睛思忖半晌突然道。
“噢……”一旁牢房的連青顏聽到這裡立刻嘆息一聲,用一隻手捂住了臉。
“哦,哦,哦哦!這個不算,你當然不是葉婷,我只是開個玩笑。”鄭東霆冷汗直冒,雙眼一陣亂閃,“對了,你是哀牢山的花如霧!”
看着關夫人陰沉的臉色,鄭東霆連忙道:“不不不,也是玩笑,是玩笑。我看氣氛太緊張了,所以活躍一下氣氛。”
關夫人將雙手盤在胸前,淡然道:“這是笑話嗎,真奇怪,爲什麼我的心情會忽然變得這麼差呢?”
“等等,我知道了你是張潔英!”
“……”
“魚蘭蘭?”
“……”
“方苧?”
“……”
“戈柔雁?”
“夠了!”關夫人本來木無表情的臉頰此刻已經浮起了一層無法遏止的狂怒,她從懷中抽出一根銀針狠狠紮在鄭東霆胸口的檀中穴上。鄭東霆只感到一股奇癢無比的感覺熱辣辣地朝着周身百骸散去。緊接着,自己的奇經八脈就彷彿爬滿了鐵嘴鋼牙的螞蟻,拼命撕咬着自己的血脈經絡,又酥又麻又癢又痛,恨不得立刻就咬舌自盡來抑制自己的痛楚。
“啊——!”鄭東霆難過得渾身痙攣,結結巴巴地嘶吼道,“關夫人,再……再給我一次機會,我……”
關夫人踮起腳尖,狠狠抓住鄭東霆的衣領,將他的頭拽到她的嘴邊,低聲道:“我叫南宮芸,記得嗎,我叫南宮芸,南宮芸,南宮芸!”說罷她抓住鄭東霆胸前的銀針,狠狠地插深了半寸。
“南宮芸,啊——!”鄭東霆慘叫一聲,連忙說,“我記得了,記得了。師父跟我說起過你的名字……”
“哼!”關夫人似乎連看都懶得看他,一轉頭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門。
“我記得你的名字啦!”鄭東霆求饒地嚎道。一直到看不見關夫人的蹤影他才仰起頭慘嚎一聲:“師父——!我恨你!”